我仿佛知道得太多-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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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的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在那悬挂在墙壁上的字画上停留了几息,又把室内的摆设看了个变,慢慢地点了点头,“的确是找到了文人最想要的东西。”
焦适之举着茶杯为皇上斟茶,然后在朱厚照讶然的眼神中从衣袖里取出了一包银针,然后抽出一根戳在了茶水中,“这是我前段时间从太医院那边要来的,有备无患。”
正德帝倒也不在意,问焦适之要来几根后,翻手间不知道把那几根针藏在何处了。焦适之只是稍微提醒了下皇上不要戳到自己,然后便把东西收起来。
倒是朱厚照想起一事,对焦适之说道:“刚才那个小二那么震惊作甚?我不过是点了个菜罢了,难道民间还有别的做法吗?”
焦适之想起刚才那个小二的神色,便忍不住发笑,“不是的,虽说那小二报了一连串的菜名出来,但大多数人都只是听了便听了,连记都记不住。他刚才耍这个儿绝招不过是吸引客人罢了,实际上他手里还捏着做好的单子。”
朱厚照举着茶盏闷笑,“既然只是想炫耀一番,倒也怪不得我了。”
年初本来就没什么人出来走动,客栈里也没什么人,就在他们闲聊不久后,菜色便接连上来了。
还没等焦适之行动,朱厚照便先出手把所有的菜肴都用银针戳了一遍,然后淡定地把那根沾满采油的银针丢在地上,对焦适之诚恳说道:“没毒,吃吧。”
焦适之:……
等到两人把菜肴吃完大半,焦适之听见正德帝问了一个很轻的问题,“适之,你不打算回龚家去看看吗?”
焦适之整个人都暂停住了。
龚家……
他似乎很久都没听过这两个字了。
龚氏还在的时候,焦适之与龚家的联系还算密切。龚氏每逢十天半个月就会带着焦适之回去看望父母,有时候焦适之也会在外祖父的教导下似模似样地举着小木剑挥舞。然而那样的温馨的画面,从龚氏逝世后便再不复见了。
焦君很快就再娶,半年不到杨氏便怀孕。因着此事,龚家与焦君大闹一场,本想带走焦适之,奈何焦君不同意。后来又因为焦君的一系列行为,恼怒后彻底与焦君绝断,最多在焦适之生辰时派人送来些礼物,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消息。
等到焦适之从焦家脱离出来后,私底下曾经去探访过龚家的消息,到那时他才知道龚家本就只有龚氏一个独女,后来被焦家的事情气得龚老太爷在床上躺了半年,后来龚老夫人在别人的劝说下收养了个小孩,那年不过八九岁的年数。
焦适之曾上门过一两次,那尴尬的气氛让他再也未曾踏足了,不过逢年过节的时候派人送去礼物罢了。
朱厚照手上除了当年弘治帝暗地里收集的那些消息,还有为了给焦适之洗脱罪名的事情外,并没有去令人窥探焦适之的隐私,这是他难得的体贴,不然也不会被焦适之接连骗了好几年生辰的事情,想起来也傻乎乎的。
焦适之想到朱厚照的事情,原本僵硬的脸色松缓了些,也能对皇上笑笑了,“在娘亲过世后,他们家收养了个孩子,如今也是十三四岁了,据说很可爱,也很孝顺。我就不去添乱了。”
朱厚照以手握拳狠狠地砸在桌面上,厉声喝道:“他们安敢如此!”
焦适之反倒笑了起来,主动伸手去握住正德帝紧握的拳头,低声劝道:“已经过去了,娘亲乃外祖父外祖母的独生女儿,娘亲生下我,本来该由我来孝敬他们才是。然而那些年他们并不能从我身上看到希望,如此……也是应当的。再怎么说,他们也曾为我说话,也曾一力相护。我很感念他们。”
正德帝紧紧闭着嘴,强压下怒气后方才能开口,“你怎么就不说说你自己?孤身一人前去龚府,却遇到如此尴尬的事情?别人不心疼,我可心疼得要死!”
那时焦适之应当还未有上中所的职位,仅仅只是个东宫侍卫,莫说查探消息,偶尔能出宫便是幸运。当他满怀希望前去龚府,却惊觉外祖父外祖母已把他当做外人,尴尬小心地招待着他,那时又该是什么感觉?
焦适之面露微笑,轻声应道:“是,我知道皇上会如此挂念我,所以我不伤心了。”
朱厚照坦率的模样,令焦适之也难得坦然了起来。他自然是纠结过伤心过,然而感伤后,日子还是照过,十五岁的焦适之不过在被褥中熬过几次夜,便也挣扎着过来了。
谁又能依靠着谁过一生呢?即便是亲人,焦适之也不认为他们有那个必要,满口血水往里吞,很快也就会长大了。
朱厚照隐约洞察了焦适之的想法,面上不显,内里气得七窍生烟,看焦适之并不怨恨他们外祖父母的模样,朱厚照也不可能真的拿他们怎么办,一腔怒火全朝焦君发去了,原本只想说适之既然不追究,那也就罢了。
现在,呵呵,做梦!
不玩儿死他,难解正德帝此时心头之恨!
焦适之不知皇上心思如何,两人面上气氛和谐地吃完,朱厚照特地去逛了逛夜市,晚上的人流比白天多得多,焦适之在人群中偶尔能看见几张略显熟悉的面孔,知道是牟斌不放心,令人跟得紧了些。
焦适之只要一想到今日牟斌亲自跑了一天的模样,心中便不自觉发笑,平日里还真是难得一见那个冷静玩味的指挥使变成如今的样子。
然而或许朱厚照在白日时已经玩腻了,他看起来并没有昨日那么高昂的兴致,走了一圈后只是随手买了几个东西,然后便打算回去。
皇上这反常的举动令焦适之心生疑窦,然而此刻他只能把这缕疑惑压在心里,皇上愿意提早回去也是件好事,在外面多呆一会儿,便担心越多。
他们一来一往都是用马车接送,有乾清宫的腰牌在,在加上焦适之在,只要以办事的名义出门,守门的侍卫并不会多加探查,顺利把人偷渡进去后,牟斌站在宫门口松了口气。还没等这口气出完,身后传来焦适之温和的声音,“指挥使大人请留步。”
牟斌回头看他,挑眉笑道:“怎么不跟着皇上了?”
焦适之拱手说道:“还请大人对今日之事保密,万不要告知他人。”门口侍卫都是他的人,自有他管教。可牟斌那处便不同了。
牟斌偏头看着他,“焦适之,玩儿可以,不要某一天,把自己也玩下去了。”说完便他牵走宫门口的马匹,翻身上马离开了。
焦适之没有追上去问,他知道牟斌已经答应了。
深深呼出一口气,焦适之仰头看了眼天边皎洁的银弧,踏月而归。
正德三年正月,在春节气息浓郁之时,刚刚重新上朝没多久的正德帝便兴致勃勃地封赏了许多人,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的名字赫赫在列,然而引人注意的还是附在最后面的一个名字——焦适之。
赐宅子,赏黄金万两,赠良田万亩,并布匹绸缎三千。
不过是些普通的赏赐,本也不值得一提,奈何数量一次性来稍微有点庞大,即便默默地附属在最后边,还是被揪出来好一顿审视。
焦适之在拽不住皇上脱缰的野马时便猜到有这么一天,奈何皇上赏赐的数目还是大大超乎了焦适之的意料,他随同着其他大臣在奉天门前跪下接旨,忍受着背后如针扎般的视线,对上殿堂上笑得肆意的君主,满心满眼的无奈。
然而眉梢处仍带着温和的笑意,那是浅尝即止的温柔。
……
朱厚照对杭州前卫哗变一事的重视超乎想象,一开始或许只是派人去查探,等到了陆陆续续的消息返回后,在朝臣纷纷以为可以就此决议后,刚过正月皇上又加派了人手前去,极其强硬的态度令人深思。
就焦适之所知,私底下皇上还派了人去,另锦衣卫那边就更不必说了。明暗埋伏了两手,如此后得到的消息更多。
浙江都司的问题在越挖越深下,尽数被派去的钦差队伍挖掘出来。空吃军饷还算是小事,名单上的军士十去五六,余下的也都是老弱病残。官兵勾结,鱼肉百姓也不是新鲜事,更别说其他的事情。
正德帝接到此奏折后,独自一人在乾清宫内呆了半天,出来后派人把内阁的人都找了过来。他一边往文华殿走一边对焦适之说道:“我本以为某些人就够无耻的了,却没想到无耻之人处处皆是,实在不分上下阶级。犯罪当杀者没有任何区别。”
焦适之握着剑柄随同在朱厚照身后,目送着皇上去往他的战场,心里开始盘算着己身能做些什么。浙江都司的事情不可能是个例,如果皇上要彻底请查下去,那么不管是浙江都司,遍布全国各地的卫所定然也有相同的问题,只是大小不同而已。
皇上既然把内阁给叫过来,就证明不打算姑息,奈何如此举动太过危险,牵一发而动全身,焦适之不认为内阁的人会现在便答应皇上此事。
谋而后动。
焦适之深吸了一口冬日的凛冽气息,听着屋内隐隐的争吵声,并没有进去的打算。原本他也该是站在门内才是,奈何焦适之此次与皇上的想法相悖,他心底也是隐隐赞同着“隐忍”二字。
皇上锐气勃发,那是好事。然而最近的事情太多了,正德二年刚刚把锦衣卫给整顿了一遍,年末又爆发了林秀一案,接连而来的事情令朝野震撼,久久不得平静。
比起心思不宁,不知皇上深意的朝臣,焦适之心里倒是清楚皇上的想法。相比较其他的皇帝,正德帝是比较散漫自由的,有时候他不关注某件事情,可能仅仅只是他不喜欢。
对于皇上这样的性格,焦适之也曾担忧过一段时间,不过皇上向来聪慧,这样的度他反倒把握得很好。
而这一次的事情,却恰恰踩在正德帝的雷点上。
焦适之曾预见过比现在还要艰难的未来,几位阁老接连请辞,最后只剩下李阁老。刘瑾掌权,把控着朝政。这些所谓的未来在他的勉力拉扯之下隐去,留下不能说是大好,至少还算可以的现在。
但即便如此,即便是现在同文武百官关系还算可以的皇上,对当初最开始掌握朝政时的压抑之感仍旧非常不满。他那时不过十五之数,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文武百官虽然面上尊敬,私底下搞的小动作却是不少,令少年天子总是处在一种被蒙蔽的状态。
朱厚照尤其不喜欢那样的感觉。
且别说那是否存在的幕后黑手,如今江南爆发的这件事情不就是背后之人生怕被皇上清查,弃卒保车,甚至还插手了卫所之事。这如同在正德帝面上重重打了一巴掌,他如何能善罢甘休?!若最开始他令人查林秀一案时花费的力气不过十之二三,如今倒是被激得使出了十成十。
皇上这心思不是坏事,相反,一个皇帝能有如此的心思反倒是好事才是。然而对天下,对朝廷而言,稳定才是最重要的。一口不能吃成个大胖子,如之前一口气把大理寺的官员都撸了个干净自然痛快,然而面对地方却不能如此。
太容易引起动荡了。
焦适之心中想起锦衣卫持续不断监察的那几个藩王,心中涌起深深的担忧。若是皇上真的压不住脾气,动摇了根基,那真的可能会引起祸事……
好在焦适之心中的担忧并未成形,等到皇上从文华殿内出来后,脸色虽然臭臭的,但比焦适之预设的最坏结局好上不少。皇上虽然生气,但不至于暴怒。
他哀叹着跟焦适之抱怨,“这几个老臣也真是迂腐,我的脑袋都要被他们念晕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适之,我头疼。”
“咳咳咳咳……”
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刘健咳嗽了几声说道:“皇上,若是要说臣等的坏话,还请等臣等离开后再说吧,免得让我等直面这样苦恼的场面啊。”还算友好的君臣关系,令刘健在听到皇帝的吐槽时,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对这位皇上,还真是早就习惯了。
朱厚照不情不愿地转身,扬起一个假笑,“原来刘阁老还没走啊。”
刘健笑呵呵地点头,“是啊,皇上一马当先,老臣着实跟不上。”
朱厚照撇嘴,不想跟他打嘴仗,赶紧把这几个送走,然后继续对焦适之苦恼,“我想把他们全部贬到京城外去做官,留在京内只会荼毒我的耳朵!”
焦适之发笑,“皇上如是不打算听从几位大人的意见,又何必苦恼这件事情呢?”
正德帝淡定地说道:“难不成我就不能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废话,浪费了他们现在的位置,然后打算提前让他们让位吗?”
焦适之假装思考片刻,半认真半玩笑地说道:“如果把这几位大人驱走,皇上难道想做那一言堂吗?”
朱厚照笑道:“怎么,皇帝不就是一言堂了?可惜我身边还有个死守着戒律的判官,要达到一言堂还需要慢慢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