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知道得太多-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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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正想着事情,头便一直半垂着,这路走了小半年早就熟悉了,就算闭着眼睛也不可能走错。走着走着,焦适之忽闻红枣不安地叫了两声,这是见到陌生人时的反应,他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还是个知道的。
来人是张巧娘,那位在坤宁宫住了两个月的张家姑娘。
那日焦适之见到她的时候还觉得张巧娘犹如清水出芙蓉,长得还挺好看的。不过今日见着,怎么脸色神情有些不大对劲,倒是失去了之前那种自然清新的感觉。
“卑职见过张小姐。”焦适之冲着她拱手行了个礼。
焦适之现在有官职在身,本不需要对一个白身行礼。不过他仍旧是太子的侍卫,张巧娘从辈分上论还是太子的姐姐,从这方面上来论,焦适之对她行礼是没错的。不过张巧娘按照礼数,应该避开,因为她并无诰命在身。
岂料这位看起来知书达理的张小姐直挺挺地站着,竟是生生受了这一礼。
焦适之内心微微讶异,却也没放在心上。他听朱厚照说过这位小姐是旁支的姑娘,对这些礼数可能不太清楚。
“小姐可是寻卑职有事?”焦适之温和地说道,他看这位张小姐还没有动弹,手中拽着帕子的模样,心里猜测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等了半晌,发现依旧无话,焦适之只好说道:“如若无事,卑职便告辞了。”
他牵着红枣,正要从张巧娘与她的丫鬟身边绕过去,张巧娘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轻柔婉转,轻灵曼妙,随着话语欠身说道:“张大人,小女有一事请求,还望大人答应。”
焦适之诧异,轻声说道:“若是小姐出了什么事,还需找皇后娘娘更为适合。卑职毕竟是个外男。”端是听张巧娘那句话,焦适之便知道这不会是什么普通事宜,最好连听都不要听到比较好。
张巧娘见焦适之转身想走,连忙几步上前说道:“大人,小女发现了件事情,本该直接告知太子殿下,然而太子殿下似乎不太喜欢小女,小女无法,只得请大人代为转告。”
焦适之生生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身后的张巧娘,只见她盈盈一拜,随后从袖口里拿出个小巧的纸包,“此乃小女的侍女从九龙壁附近所捡到的,之后前几日陪老夫人去东宫看望太子殿下,又在廊下发现同样的东西,还望大人能够提醒殿下,告辞。”
把东西交给焦适之后,这人就走得毫不犹豫。焦适之看着张巧娘前后的言行,疑惑挑眉,然后无可奈何地拆开纸包,一位姑娘眼泪汪汪地站在面前,焦适之再不愿也不能够把手里的纸包给丢回去。
黄纸内包裹的是几颗圆圆的物事,看起来有些青黄,焦适之低头轻嗅了片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把这东西揣进兜里,焦适之牵着红枣继续往东宫走。
下午练武练出一身臭汗的朱厚照在沐浴后,发现了今日早早回来的焦适之,他上下扫了一眼,笑着说道:“怎么脸色这么愁苦,难道路上被人抢劫了?”
焦适之无奈说道:“卑职穿着一身锦衣卫服饰,若还是能被人打劫了,那人真不知道是否脑子出问题了。”不过话说完,焦适之又忽而想到前段时间那两件案子,最后查出来的结果居然是情杀,两个案件该合成一个。
那两人为了争夺某个花魁,约好在外面比试,结果其中一人不小心杀了另外一人,害怕之下把人给埋了。过了一段时间没被发现,又得意洋洋起来,结果骑马经外出踏青时不小心摔死了。得,直接当偿命了。
“那又是怎么回事?”朱厚照随口问道,然后转动了下手腕,觉得他应该给自己也争取个休沐的时间,这段时间他安分得简直不像话,让他那颗冒险的心又蠢蠢欲动。
“殿下,你可知道这是何物?”焦适之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纸包,递给朱厚照。朱厚照起先没反应过来,随手就给拆开了,看了两眼后脸色立刻严肃起来,“适之,这是从何处而来?”
焦适之疑惑地看了两眼,“张小姐给卑职的,说是在九龙壁与来东宫的路边看到的。她让卑职提醒您要小心。”
朱厚照指着黄纸包内的东西说道:“这是阿芙蓉。”
阿芙蓉,又称鸦片。明朝产出的阿芙蓉甚少,绝大部分是周边国家进贡,唯有皇室才能用到。前朝用得比较多,不过弘治帝向来不喜欢此物,即便是在迷恋金丹时期也没有动用过,因而这些年皇室很少出现这些。
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可以随意出现在宫内的东西。
焦适之内心一突,九龙壁,来东宫的路上,莫非他猛然抬头看着太子,与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小膳房!”
朱厚照眉头紧皱,把手上的东西丢给刘瑾,厌烦地说道:“带几个人过去,把小膳房搜一遍,然后派人去通知父皇母后一声。”
刘瑾立刻领命而去。
朱厚照喜欢玩,却不喜欢玩这种容易自身失控的东西,因而知道却从不沾染。此物用多了,不光上瘾,更容易中毒,如果小膳房真的出现了这东西,那皇宫内定然还有没拔出来的眼线!
两刻钟后,刘瑾来报,他们的确在小膳房内寻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小坛子里面藏着的就是这东西,而小膳房中有个厨役在他们来搜的时候趁人不备,用菜刀自杀了。
朱厚照瞪了刘瑾一眼,“寻个东西都能让人死了,现在去哪找线索?”刘瑾缩头缩脑地站在一边。
焦适之若有所思地说道:“既然藏得这么隐蔽,为何会有些许遗漏散落在外,以至于被张小姐寻到,最后勘破计策。殿下,当务之急,请您立刻召太医前来检查身体,以防不测。”
朱厚照斜眼看刘瑾,刘瑾立马滚走了。
“你还说漏了一点。”朱厚照神色平静地说道:“她就住在坤宁宫,为何不去告诉母后?”既然知道这是何物,又为何忍到今日?
看似顺理成章,实际上点来处处破绽。
太医很快就赶了过来,战战兢兢地给朱厚照把脉,这位小主子这半年来惹出的事情可不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实在让人胆战心惊。
庆幸的是,太医们并没有在朱厚照身上发现中毒的迹象,检查完太子后,朱厚照又强硬地让太医给焦适之也诊脉,确定人也没问题后,他紧绷的脸色才好看了些。焦适之一直随着他吃小膳房的东西,他吃过的,焦适之也肯定都吃过。
朱厚照命人把今日小厨房做好的饭菜送过来给太医们检查,果然在其中查出了轻量的阿芙蓉,阿芙蓉算不得是毒物,用银针是试不出来的,如此说来,他们两人已经吃了一段时日掺杂了阿芙蓉的饭菜,只是时间尚短,或者是分量太小,暂时还没有染上。
焦适之神情郁郁,上一次白蛇事件看起来就不大对劲,还是因为太子殿下暗示他此事不同寻常,不要追究后,他方才放下此事。
今日看来,或许是放心得太早了。
弘治帝那边接到消息后,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忙着去看太子,他知道张皇后现在已经过去了。他放下手中的笔,沉声说道:“把牟斌给我叫进来。”
“是。”刘滔知道现在弘治帝的心情很不好,三番五次被人撩虎须,简直是虎口拔牙呀!上一次那件事情还算是揭过去了,现在可就不好说了。
前些个日子还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牟斌在弘治帝召唤他的时候不知为何内心一突,走之前对指挥同知肖明华感叹道:“我估摸着又出事了,真是流年不利。”刚好上没个月呢。
入宫后,弘治帝倒是没骂他,只是话语间满满的杀意,倒是让牟斌吃了一惊。先前查出白蛇的事件时,弘治帝不知为何让他们停下了调查,暂且搁置了起来,然而今日却是截然不同的说法,难道东宫又出了何事?
牟斌收敛心神,低声说道:“人一直观察着,近一个月来都在游山玩水,没有动静。若有吩咐,应当是早先便安排好后手。”一计不成,再施第二计,如此一来,才能说明为何锦衣卫拦不到往外传消息,也因此才有漏网之鱼,因为那小膳房的确是安安分分,从入宫到现在都没有人接触过不该接触的人,没有任何痕迹可查。只能是在外面调教好送进来的。
“杀了。”弘治帝淡淡地说。
牟斌猛然抬头,双眸紧紧看着弘治帝,弘治帝也在看他,神情异常淡漠,“朕说杀了,卿家有何异议?”
“臣遵旨。”牟斌跪下领命。
明朝以来,除开太祖外,就属弘治帝最善待宗亲了。但凡各路王爷,哪个每年没有上折子以各种理由增加土地庄子,弘治帝统统允许了,就连大臣劝谏都没怎么听。因而今日弘治帝如此果断,牟斌大为吃惊。
不是说弘治帝做法错了,可他本来就不是强硬的性格,如今连继续查探下去的心思都没有,直接就动手,没经过三堂会审,与他往常的手段相悖。
其实这中间牵扯到一桩扯不清的公案,另一位主人翁是岐惠王朱祐棆。他乃当初邵贵妃之子,邵贵妃怀他的时候,曾误吃了当时做给弘治帝的糕点后中毒,虽拼命救治没有小产,然而朱祐棆出生后体弱多病,从最开始就宣判了他的无用。
弘治帝对他一直十分内疚,他与邵贵妃相当于是替他受过,不然当时弘治帝便已命丧黄泉。他多年来面对岐惠王朱祐棆的某些举动也常有隐忍,上次白蛇之事查到是他之后,他便令牟斌收手,彻查了皇宫,又私底下警告了他。正因为朱祐棆做过太多事,因而他才一眼又认了出来,之前派锦衣卫去查,不过是难以置信。三番五次针对太子,这彻底触及到他的底线。
不过若三堂会审,暴露出来后如今的邵太妃该如何自处?朱祐棆的同母兄弟又该如何牵扯?言官的口诛笔伐太过厉害,弘治帝并不想煎熬这一遭。
烦躁地把牟斌赶走,弘治帝跑去看儿子了,到底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朱厚照还不知道弘治帝早已经麻溜地把事情给办了,现在正跟焦适之说着今日的事情,不过到底手里没有最关键的信息,想来想去都找不到目标。朱厚照倒是有点察觉,父皇上次与他谈过,让他隐约窥探到些东西,不过到底没有证据。
正因如此,两人说着说着偏题了。
朱厚照挑眉看着焦适之,“你说为何张家那个不找母后,不找老夫人,也不来找我,偏偏就找上你来,而且还真的牵扯出件事来?”
焦适之眉宇间含着无奈,大不敬地伸手指了指朱厚照,“还不是殿下您不给人家好脸色,现在倒是反过来埋怨人家为何不敢找您。”
朱厚照不以为然,撇嘴说道:“这又有何干?她贴上来我难道还给她好脸色,看着都不舒坦。”焦适之失笑,指着窗外日暮夕阳,“殿下,还没天黑呢,您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飘忽。”
朱厚照笑骂了他几句,心里却格外享受焦适之如此自然的模样,心里琢磨着找一日偷溜出宫去,到时候还能去找适之的地儿瞧瞧。
不多久张皇后便过来了,再过了小半个时辰,弘治帝也过来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夫妻对着儿子一顿揉搓,焦适之见着这两位大有今晚留下来吃饭的意思,便悄悄退了出去。
待到传膳的时候,朱厚照习惯性地转头找人,却没找到熟悉的身影,被张皇后亲昵地敲了敲后脑勺,“找谁呢?”
那三个字被朱厚照含在嘴里转悠儿了半天,却秃噜不出去。不知为何,他心里不大舒服,不是很严重,却一阵一阵地难受。
原本焦适之还想着找时间去侍卫处看看,今日正好碰上时候,便溜达过去了。陈初明正好没当值躲在里面喝小酒,见着焦适之过来大喜道:“你走马上任后都多久没过来了,今日终于想起老朋友了?”
焦适之拱着手致歉,连道不敢。他们几个人围在一起坐下,焦适之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调笑道:“你们现在是跟小膳房打好关系了?现在连这些都能弄到?”
陈初明垂头耷脑地一挥手,“哪能啊,本来是这么做的,结果刚成功了没几日,今日小膳房不是折进去了吗?银两都白花了。这些是找给我们弄的大膳房做呢,味道可差远了。”
焦适之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没吃饭,陪着太子吃久了,倒是忘本来合该跟陈初明他们吃一锅菜。他一边吃喝一边听着他们逗趣,忽而听一人提起,“焦兄,你要是再过几日过来,可就见不到初明这小子了。”他们这些都还算是半大少年,还有更年长的,但没在这个圈子里,大多数家里还没起字,也有些粗蛮的自己不在意,都混着叫。
“怎么了?”焦适之偏头看着喝得脸色通红的褐肤少年,只见他腼腆地说道:“家里想着我脸盲的症状有得救,就希望让我出去外面走走。”
“是往上走,还是往外走?”焦适之随口说道,却没听到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