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知道得太多-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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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阳默默点头。
朱厚照端着茶盏嘟哝了一句小声的话语,即便那么小声,在寂静的屋内还是被李东阳听得一清二楚……“如果现在刘老头还在就轻松了。”如果是刘健在的话,以他威严,的确能很快就压下非议。李东阳虽然谋略出众,到底差了点时间的积淀。
李东阳忽而轻笑起来,令正德帝立刻敏锐地回过神来,“李卿家这是怎么了?”
李东阳笑道:“臣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从皇上嘴里听到这句话,真是死而无憾了。”
正德帝蹙眉回想了片刻,方才想起那句无意识吐露出来的话语,当即眉头皱得死紧,这样的话居然是他会说出来的?!
李东阳看着皇上面容略带不满的模样,道,“皇上,您的改变越大,就令臣等越发担忧,您的改变,到底是基于任之呢?还是您本来就会如此变化。”
正德帝单手撑着下颔,勾唇笑道,“如果是因为适之那又如何?”
“那自然是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李东阳似乎没有察觉到室内冷凝下来气氛,冷静地说道。
“呵。”正德帝轻笑了一声,“如果适之现在在这里,怕就不会那么没胆子去刘健府上了。说来,他也有一年没有跟刘健怎么联系了吧。”
李东阳默默喝茶,“一年半了。”
他们同为内阁,自然知道刘健的倔脾气,也知道以前偶尔还会谈及焦适之的刘健再也没有说到他。而且在他们劝说他不要出头后,就更不必说了。
“他总是那么傻。”正德帝端着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也不知道在说哪位。
“皇上打算如何?”李东阳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皇上的岁数渐大,这两年劝说他的声势越来越大,即便李东阳与谢迁暂时不会对皇上与焦适之的关系说些什么,可是时日久了,他们也不得不加入劝阻的行列。
当初弘治帝为了维护张太后打了那么多太极,李东阳真的没想到面对着下一任皇帝,竟还是会面临如此的局面。难道皇家偏爱出情种?
对天下来说,最不该拥有太多子嗣的便是皇家,这进一步登天,退一步屈膝的待遇太过截然不同。但最该有子嗣的也是皇家,哪怕只有一个都好。
“昭告天下。”
正德帝漫不经心说道,视线还落在手中澄澈的茶水上。
“咳咳咳咳——”
李东阳狼狈地取出帕子捂住嘴巴,刚才大惊之下把茶盏都打翻了。
“李卿家,不要太不小心了吧。”身边是皇上凉凉的话语,令李东阳啼笑皆非,若不是皇上突然来这么一出。
……若不是皇上突然来这么一出!
李东阳的眼神锐利起来,他此时才发现,今日皇上留下他并不只是一个偶然。
皇上是故意的。
“您知道的,即便您提前同臣打了招呼,如此犯天下之大不讳的事情,臣是决然不会赞同。”李东阳说道,声音里早没有刚才那么淡然。
朱厚照淡笑着拍了拍手掌,“你说的没错,朕当然不是为了提前告知你,才做这样的事情。”
“朕只是想通过李阁老告诉那些喋喋不休的人,不要有太多的废话。想说事情便老老实实说事情自己来说,不要想着歪门左道。”
“朕若是不高兴了,其他人也别想痛快地过活着。”
李东阳在正德帝离开后,在屋内静坐了许久,这些时日,为了皇上的事情,的确有不少人试图从焦适之这边下手,看来是惹怒皇上了。
他心中不住回旋着正德帝的最后一句话。
“你们现在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朕之秉性如何,没有人比你们更清楚了,眼下有人替着你牵制着居然还不乐意。”
“真的想自寻死路不成?”
他浑身鸡皮疙瘩犹在,仿佛屋内凌厉冷冽还未散去。李东阳从未见过皇上刚才的模样,嗜血张狂,那双眼眸真的宛如猛兽。
他闭上眼睛,许久后喝干刘瑾重新端来的茶水,那盏茶早已冷透,喝得他心肺都是冷意。
李东阳从屋内出来的时候,刚好撞见焦适之小跑着过来,见着李东阳连忙行礼,“李阁老,下臣失礼了,敢问皇上是否在此?”
焦适之刚被皇上支开去叫李荣,这样的事情本来不用他亲自去。不过焦适之也知道皇上只是想支开他,并没有怨言。只是似乎一直很是着急,在回来后便匆忙着寻了过来。
李东阳摇了摇头,“皇上在一刻钟前就离开了。”望着焦适之突然蹙眉的模样,他问道,“任之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焦适之无奈道,“皇上怕是去坤宁宫了。李阁老,恕下臣不能送您出去,这就让人护送您出宫。”
李东阳正欲说些什么,乐华赶忙追了过来,他从豹房门口就一直守着焦适之了。岂料焦适之并没有看到他,一溜烟儿从豹房门口到了这里,追得他上气不接下气,“焦,大人,皇上,皇上让小人带李爷爷,啊,不对,李荣去,去坤宁宫,您在,在这里等他就好。”
焦适之抿唇看了眼乐华,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李东阳莫名从中觉察出一点担忧……皇上去坤宁宫,又有什么值得担忧的?
李荣……难道刚才那件事情?
李东阳猛然回神,这事不适合再想下去,那是后宫的事端。而在他提出告辞时,焦适之羞赧地把他亲自送到了宫门口,并派侍卫随行。
李东阳在马车内摇摇晃晃地想到,果然刚才任之,是打算去坤宁宫吧?
罢了罢了。
送走李东阳后,焦适之带人回了豹房,遣散他们后径直回了屋内,让小德子备好热水后,泡在木桶里不出来了。
难得有时间悠闲泡澡,而不用像之前匆匆洗漱一遍,焦适之却完全提不起力气,撩起长发垂落在桶外,他靠在桶壁发呆。
不知道皇上会与太后娘娘谈论些什么,若是再出点什么事情,焦适之无论如何都会觉得不舒服。
整个人慢慢地滑入水面。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适之!”
一双大手猛然把焦适之从水中拉起,仓促下进入眼中的水令焦适之眼睛酸涩得睁不开来,只能眯着眼睛听皇上焦急的声响,“你有没有事情?怎么整个人都埋在水里!”迎头一条巾子落了下来,正德帝帮他擦拭了眼角,焦适之用力眨了好几次眼睛才算是缓过来,“我只是泡个澡而已,您太担心了。”
焦适之不在意的态度令正德帝怒道:“西山那边连温泉都能淹死人,难道木桶就不会?小心无大错。”
焦适之无奈地低头,免得头发落水又滴入眼睛。温泉当然与木桶不一样,那一直高温的温度自然容易泡昏人。木桶可就……
眼中映入自己光裸身体,焦适之浑身一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头上的巾子扯下来掩盖在重点部位,面红耳赤地说道:“皇上快出去!”
正德帝僵住三息,忽然大力地捂住脸,哀叹道:“我居然没有好好把握时机,还什么都没看到呀!”
焦适之在皇上哀嚎的时候早已抓住时机跳出木桶,扯着里衣慌忙地套在身上,手忙脚乱的模样更是难得一见,令朱厚照笑得非常开怀,“适之,你在这么紧张下去,或许我真的会做些什么也说不定啊。”
焦适之尴尬地穿好里衣,动作才稍微自然了点,“皇上,既然您知道我在沐浴,便不要这么大大方方地进来。”
正德帝瘪嘴,“适之,我们之前都曾坦诚相见了,有什么好怕的?还有,之前不是说了不要称呼我为皇上吗?不要这么拘束。”
焦适之无语,假装没听这两句话,看着皇上的模样叹息,“您别这样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之前看皇上那么生气的模样,焦适之还以为他会跟太后娘娘争吵起来,不过现在看来心情还算可以,那应该算是和平解决了。
“跟母后吵了一架,然后就回来了。”正德帝淡然地说道,拿着巾子走近焦适之,“我不会对你做些什么,适之那么害羞,当然是慢慢吃起来才比较有趣呀……你的头发都湿成这样,不要动。”
焦适之先是被前一句震撼到,又被后一句无语到,虽然还是顺从着让正德帝走近他,但还是无奈地说道:“您知道您刚才的用词有点……不当吗?而且您同太后娘娘吵了一架,怎么心情还这么好?”
“我的用词很精准的。”正德帝笑眯眯地说道,把焦适之下边的头发先包住,使得水滴不再继续落下,然后才继续说,“李荣那件事情明显是母后给你下套,我自然是得问清楚,最开始语气的确不是很好,因为与母后之前的态度相差太大,我并不能接受这样的做法。”
若是从一开始便不同意,朱厚照自然也会生气,但不会有现在这种被背叛的感觉。若不是张太后之前温和的态度,正德帝也不会对她那边这么放松警惕。所以最开始过去的时候,正德帝的心里很不痛快。
不过当他说起这事时,张太后却笑得前俯后仰,最后笑眯眯地说道:“你一直护着他,让我也没办法好好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样的性格,我便让李荣多加留意,若是遇到事情可以稍加利用的便要回禀我。所以我就在这件事情上小小地做了手脚。”
“母后,若是您想问什么事情,自然可以来问我,不需要这么试探。”得知张太后的态度,正德帝不能说是松了口气,但口气还是稍微缓和了些。
张太后含笑道:“你的说法就更加不可信了。一个人的性格若是不遇到事情是不能够真正表现出来的,若是焦适之值得你如此看待也就罢了,若是个品行不端的人,我自然是不能接受。”
“现在看来,勉强还够格吧。”张太后自在地说道。
朱厚照被自家母后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手段弄得无奈叹息,令人把李荣带了上来,“母后,虽然您这次是为了我,不过李荣的心性已经不能留在司礼监了,我会把他调到其他地方去。”
“我希望您知道,我并不是在针对您,司礼监太过重要,即使是有您的授命,也不能随意胡闹。李荣,这次便算是小惩大诫,若是以后再如此,你就直接去南京吧。”
正德帝轻声说道,然后甩袖离开,看起来还是有点小生气的。
张太后讶然地看着正德帝离开的背影,又看着叩头不语的李荣,心里有些愧疚。李荣原本是司礼监的头头,若不是她胡闹了一把,倒是不会这么倒霉。令人对他加以赏赐后,这才把人送走,宫内又恢复了安静。
莫姑姑小心地看了眼张太后,生怕张太后又因为皇上的态度而生气,岂料张太后只是略微沉思了片刻,便对莫姑姑说道:“看来这一次焦适之还算不错,就是不知道他到底能抵住多久了。”
“太后娘娘难道不生气吗?”莫姑姑仔细端详着张太后的神色,直到确认她真的没生气后才敢这么问道。
张太后笑道:“寿儿的脾气就是这样,难道我真的能够一直冲他生气吗?他愿意跟焦适之在一起,我也拦不了了。不过我看那焦适之的性格并不是如此肆意妄为的人,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出点什么事情……”
“我就不信,他还会如此坚持下去。他的性格同寿儿,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啊。”
张太后与莫姑姑的对话,正德帝并不知道。给焦适之解释完事情经过后,焦适之的头发也被擦得半干。焦适之阻住皇上继续擦拭的动作,轻声说道:“皇上,这就可以了。”
“但是李荣那边……”
“我知道你想为他求情,不过适之,若是这一次他真的无心之失也就罢了。但是他是在母后的命令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以后自然也会在母后的命令下做出其他的事情。除了你,我不相信任何人。即便那人是我的母后。”
虽然这样的话有些残酷,但正德帝还真的无法彻底地相信张太后的作为,毕竟这些年留下来的印象太过深刻了。若是有朝一日这个漏洞被人利用,那可真的就是后悔莫及。
焦适之便不再劝了,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李荣的性格虽有些粗鄙,但是整个司礼监在他的掌控下运转得很好,难得没有沾染上什么事。
“皇上想换谁上去?”
“刘瑾是不行了,这家伙太会敛财,一上去又是一顿乱事。高凤年纪太大,熬不了几年,让乐华去吧。”正德帝在焦适之身侧坐下,随口念了几个名字。
焦适之诧异,“乐华?他之前一直跟在皇上身边,司礼监的事情并不清楚,现在就上去,能胜任吗?”
正德帝轻笑道:“有什么关系,那小子不过是在你面前卖乖罢了,他的手段跟刘瑾比起来可差不了多少。不说这个了,刚才李东阳是你送回去的?”
焦适之点头,站起身来又穿了件外衫,然后摆弄起头发来,想把头发先束起来。正德帝双手撑在身后,悠哉地看着焦适之的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