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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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声音此人似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或者更大一些,说话的中气很足,虽然压低了声音,却仍旧显得有些冲。
那女子便“格”地笑了一声,懒懒地道:“那你待如何?我这也是接令而行,你莫要告诉我你要抗命。不过,若你真有这个胆子,我倒也佩服你。只可惜你只有胆子在这儿跟我叫唤,却没胆子去见我上头的那位。”
她的声音带着一段天然的懒散,慢悠悠地,语声既不甜、也不脆,乍然听去,倒有些像少年人的声音,介于低沉与轻柔之间,殊为怪异。
此时,便听那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声音陡然拔高:“本来就难做到!”那男子似是有些气急败坏,偏偏声音还不敢放得太高,于是,那刻意压低的语声里,便越发有了一种狠劲:“你说得倒容易,挖坑是一铲子两铲子的事么?万一不小心塌了窑,那是要出人命的,到时候惊动了官署,又该如何收场?”
“我管你死不死人!”那神秘女子竟是丝毫不惧,语气既凉又阴:“上头让我传话,我便传了。为了与你见这一面,我这儿可是下了血本,行不行你都得照办。”
那男子似是有些瑟缩,又像是非常生气,半天没说话,夜色中传来了他极为粗重的喘气声,过了好一会,林中陡然传来重重地“咚”地一声,似是有人用力捶了什么或是踢了什么一下。
那女子又是“格”地一笑,旋即便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听着像是衣物的摩擦之声。
“喏,这个给你。”那女子懒洋洋地说道,语气里含了些许不耐烦。
“这是……”那男子迟疑地说了两个字,便又不再说话了,树林里传来一阵纸张或布帛摩擦的声音,旋即他的声音忽地大了起来:“图纸!你怎么会有图纸!”他说话的声音里含着极大的惊喜,又像是质问那女子一般,说不出的怪异。
此声一出,秦素便蹙了蹙眉。
这一次她听得十分真切,这男子的口音,不大像是南方人,倒有几分大都腔调。
“嘘——”,树林里传来了那女子的声音,带了几分斥责地道:“你作死啊,这么大声音,不怕被人听见?”
那男子像是在翻看着所谓的图纸,窸窣之声不绝,而他口中亦不时发出惊叹声,过了一会方道:“怕什么,上头的人出手总是不会错的,沉香梦醉又不是什么下三滥的毒药。”语气极为笃定,似是对这女子很有信心。
秦素瞬间心头大震,几乎连呼吸都停住了。
这个男子,居然连沉香梦醉都知道,到底是什么来路?
电光石火间,她猛然想起了那诡异的一夜。
那神秘女子进出东萱阁时,弄出的声音颇大,秦素当时便知,对方的手上也有迷药。可是,此时此地听那男子说起沉香梦醉,她忽然便想起了吴老夫人。
吴老夫人素爱熏香,房中的香炉至少不下十余只,每日皆会依香料而定香炉,秦素曾听阿栗说过,什么玉真香当配莲花惠铜炉、波津香应配云纹乳石炉等等。
这神秘女子,莫非能够接触到吴老夫人的香炉,甚至便是管着吴老夫人的熏香的,便将这迷药的名称告诉了这男子?
秦素凝眉沉思,好在此时树林里亦无人说话,过了一会,那女子忽然便叹了口气。
“怎么了?”那男子立时问道。
他似是心情颇好,方才的怒气早已不见,此时的语气便多了几分讨好:“难道你在府里的日子不好过?还是你相好的对你不够好?”
“胡说!”那女子啐了一口,低声笑骂:“少给老娘满嘴放屁。我的日子好得很,我相好的待我好不好,干你何事?”
她的言语粗俗而大胆,那男子却像是觉得有趣,调笑地道:“啧啧,瞧你这醋劲儿,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值得你这样?你相好的不过是空想想罢了,有你这身皮肉勾着,他再怎么也舍不下的。”
他这番话语涉情事,渐渐低微了下去,那女子忽然“呀”地轻唤了一声,复又格格低笑:“你说话便说话,动手做什么?”一面说着话,一面那话语中便有了几分水意,喘息也急促了几分。
那男子便又笑了几声,却是不说话,树林里一阵衣物响动,又有咂舌声与压抑的女子呻唤声,渐渐不堪入耳起来。
第182章 春意浓
秦素震惊地呆立当场。
这两个人也未免太大胆了些,就在这野地里幕天席地,就这么动作起来了?
她不由咋舌。
这可算是有恃无恐,仗着沉香梦醉药力强悍,这二人居然行下此事。可恨的是,这时候秦素还不能走,只得听着。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
真是夜路走多终遇鬼,谁能想到今晚竟遇上了妖精打架,她真是活活地倒了大霉。
无奈地轻吁了一口气,耳中却不得不听着那林中的各种声音,一时间,秦素只觉无比乏味。
比起宫里那三百六十样花活儿,这对狗男女弄出来的动静,实在太平常了些。
秦素几乎想要打个哈欠,终究还是忍住了。
那沉香梦醉她多少还是吸了一些,此时想是药性上涌,困意便来了,好在并不算太强烈,还能忍得住。
秦素张大眼睛、竖起耳朵,生怕错过那林中男女的只言片语。
林子里却始终只闻动作,不见人声,倒叫秦素听得几乎反胃。
好在这对野鸳鸯还算识大体,倒也不至于真的就大弄起来,也不过就小半炷香的样子,那林子里便又响起了说话声,这一次却是那女子先开了口。
“好啦,你现下可满意了?”又涩又嗲的声线,带着云雨过后的娇软柔媚,听在耳中颇是魅惑。
那男子却没说话,林中又是一阵响动,间或一两声喘息呻唤,似是那男子仍在抚弄那女子,好一会后,那男子方喘着粗气道:“这身又白又嫩的掐水肉,任谁也不会一回尽兴。”语罢又调笑:“待下次时间宽裕,再叫你见识我的厉害。”
那女子娇声唤了几声,接下来两个人便都没说话,秦素猜测,这对野鸳鸯应该是在整理衣裳。
安静地等了一会后,秦素方等来了那男子的说话声,却是终于转回了正事:“有了这张图,我心里就有了底了。”语罢,他又低声笑骂:“你这小婊子,方才怎么不早些拿出来,莫不是成心要气我?”
那女子便娇笑了起来,媚声道:“对呀,我就喜欢气你,你一生气,力气就特别地大,疼人得紧。”说着她便又低声地格格笑了起来。
秦素挑了挑眉。
这女子言谈极是粗俗低贱,可却像是有一种特别的媚态,只听声音便可知,对于某些有特殊喜好的男人来说,她应该极有吸引力。
那女子说了这话,成心便存了勾引之意,那男子自不会不懂,于是,林子里又是一阵不堪入耳的响动之声。
秦素忍耐地闭了闭眼。
若在隐堂,这两人早就该死一百回了。
又是小半炷香过后,那男子的声音方又响了起来:“我要走了,可有旁的事情交代?”他说话间喘息声粗浊,带着餮足后的余韵。
那女子娇喘了一回,方低语道:“快走吧,再迟了,终要累得老娘被上头责骂。”
那男子窸窸窣窣地似在收拾衣物,一面低声调笑:“你累什么,我才叫累。”语毕停了停,又轻佻地道:“放心罢,壶关那里的药虽不比沉香梦醉,却也不差多少,便是今晚与你快活一整夜,我也赶得及。”
那女子啐了一口,复又“格格”笑起来,却是不再说话,随后又是一阵衣物摩擦之声,再接下来,便是杂沓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听声音,却正是往秦素的这个方向而来。
秦素立刻伏低身形,将自己完全隐在了石桌与花树的阴影下,唯露出一双眼睛,小心观察着。
她方才选定此处藏身,除了为自身安全考虑,亦因此处乃是连接前后两个院子的通道,无论那女子去哪里,都会被她看见。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然行至了海棠林边,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你跟着我作什么?”那女子似是轻嗔,然语气却有些微冷,便如沉着脸说话一般。
那男子立刻低笑道:“送送你而已,放心,我这就走,这就走。”语气里带了几分讨好。
不知何故,这两个才经云雨的男女,此刻倒又不像方才那样笑骂无忌了,而是更像上司与属下一般。那女子显然是上司,而这个男子,不知何故,秦素想起了“面首”这个词。
女子轻哼了一声,语声越发地冷,说道:“你先走。”
就像是在下命令一般。
“是,我这就走。”那男子的声音越发小心讨好,停了一会,又小心翼翼地道:“那角门……”
“自会有人去关。”那女子冷声说道。
秦素眸光微沉。
这女人居然还有帮手!
可是,这好象也不大对。
方才自角门回来,秦素并未发觉那附近有人。虽然她并无武技,但暗桩的经验却极富,有没有人从旁窥视,这一点她还是能够察觉得到的。
她蹙眉想着,蓦地心头一惊。
那个关角门的人,不会便是阿谷吧!?
这一下秦素真是大吃了一惊。
阿谷居然被委以如此重任,难道她见过这个神秘女子的真容?
这念头只在心头浮起瞬间,秦素又垮了脸。
这倒真是愁人了,过一会回去了,她还得想法子将阿谷弄醒,若是角门开了一夜,又会惹人注意。
秦素委实很想搔头。
阿谷真的很麻烦,太麻烦了。
此时,那男子的声音已经不见了,唯有脚步声响了起来,不多时,便渐渐地没了声息,听那脚步声消失的方向,却是往角门那里去了。
海棠林边一片寂静,那女子声息全无,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秦素屏住呼吸,稳稳地隐在原处,身形动也不动。
她早知此女极狡,行事谨慎飘忽,此时已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海棠林边才又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渐渐地,一道臃肿的女子身影,出现在了小径的尽头。
秦素暗里冷笑。
这女子倒是颇会易装,这回又不知穿了谁的衣裳,扮成了个丰腴的妇人模样,果然行事谨慎。
只是,这样谨慎的性子,方才行事却又无所顾忌,竟与男子野合起来。这两种极致的行径,倒真叫人不知该如何评价才是。
秦素紧紧地盯着那女子的身形。
月华如霜,将整个庭院洗得洁净,在这样的光线下,那神秘女子的容貌,定然能瞧个一清二楚。
第183章 银光转
秦素的心跳渐渐快了起来。
那女子脚步轻快,一路走得无遮无掩,显是对那沉香梦醉的效用极为自信,一面走着,一面竟又轻声哼起小曲儿来。
夜静风凉,她的歌声随风传来,居然颇为清晰。
秦素一下子就听了出来,这女子哼唱的,仍旧是上回的那支小调,曲韵依稀可辨,歌词却很难听清,似是某地方言。秦素细听了一会,只勉强听出什么“鸭脚黄,岸山青”,完全不知所云。
她一面用心记着曲调与歌词,视线随着那女子的身形而微微移动。
那女子越行越近,渐渐地已能看清她穿着的衣物,再过得一刻,她的脸便完整地呈现在了月光下。
秦素凝目细看,蓦地瞳孔一缩。
轻纱般的月色拢上了那女子的脸,反射出的,却是一片银色的光华。
面具!?
刹时间,一股郁气直冲上来,秦素几欲气结。
这神秘女子的脸上,居然戴了面具!
随着那女子越走越近,秦素也看得越来越清晰。
那女子的脸上银光流转,却是戴了一只极为精致的银面具。那面具十分奇特,并未遮住全脸,而是只掩去了脸的上半部分,眼睛那里是挖空的,露出两个黑洞,下巴与嘴却是不曾遮住。
秦素的手捏成了拳头。
真真可恨。
面具反射了大片月华,银光耀眼,却令这张脸其余的部分越发地黯淡起来,秦素甚至连对方的下巴是尖是圆都无法瞧清。
那一刻,她的心中十分后悔。
她千算万算才找了这个位置藏身,就是想一窥这神秘女子的真容,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戴了面具。
早知如此,她倒不如守在角门处,安心等那个男人出来看个究竟,何必冒险跑到这里来听壁角,还听了整两场的活春宫?虽然她提前安排了后手,令傅彭帮忙,可是,就算傅彭看到了那人并记下形貌,也无法马上就将消息递给秦素。
就在她思绪起伏的这几息之间,那女子已自她的眼前行过,一路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径往几位夫人所住的小院行去,那臃肿的身影,在月色下渐行渐远。
望着满地空落落的月华,秦素颓然地低下了头。
她浪费了一个绝好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