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7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怎么了?”她有些心慌起来,连忙问道:“是不是妾说错话了?”
依她的猜测,听闻这个消息时,霍至坚应当欢喜才是,可此际瞧来,他却像有些不虞。
“无事。”霍至坚很快便调整好了面部表情,淡声语道,又回首看了霍夫人一眼,目中流露出了一丝温和:“娘子辛苦了。”
霍夫人受宠若惊地垂下了头,语声越发温柔:“夫主说得哪里的话,这些是我该做的。”
霍至坚向她笑了笑,回身继续往前走,直待转过小径,来到了荷池边时,他才又停下脚步,目视前方,淡声道:“好了,你也累了,回去歇着罢,我再待一会,有些事需得想清楚。”
他说话时连头也未回,语气是一如往常的平淡肃然。
霍夫人却像是欢喜的,屈膝行了一礼,柔顺低语:“是,妾先回去了。”停了一刻,又软语叮咛:“夫主也勿要太过辛苦才是。”
她像是怕这话说得不妥,语罢便有些不安地低下了头。
霍至坚回头看了她一眼,俊伟的面容上,划过了一丝淡笑:“我自知晓。娘子也勿要太过操劳,且回去罢。”
他语声中的关切极淡,然霍夫人却显得犹为欢喜,颊边竟飞起两朵红云,再度向他屈了屈膝,方红着一张脸,欣然地转身离开了。
浩荡的东风又拂了过来,鼓荡起霍夫人的衣衫,她原本便是微丰的身形,此刻从远处看来,那身影越发地显得臃肿。
霍至坚冷肃的视线,自那个背影上飞快地滑开,面上浮起了一丝难耐。
不过,这神情很快便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比起每晚床第间的不适,此刻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长宁。”霍至坚向着不远处唤了一声。
长宁乃是霍府精心培养的扈从,为人沉着、做事稳妥,原来一直是跟着霍老承尉的,因霍至坚来汉安县任中正一职,职位十分紧要,老家主便将长宁派遣到了他身边。此外,霍老夫人亦随着亲儿子赴任,不愿再窝在建宁郡,霍老承尉自是要多派人手跟着才是。
长宁一直便守在廊柱的转角处,此刻听闻召唤,他便立时转过拐角,上前几步躬身见礼:“见过中正。”
霍至坚挥了挥手道:“起来罢。”
长宁依言直起身来,头却仍是微微地垂着,两手束于身侧,行止十分有规矩。
霍至坚便向他打量了一眼。
长宁约莫二十七、八岁,形貌俊秀,一双眸子清亮中透出几分精明,惜乎长了一副五短身材,这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些。
此时,霍至坚已然行至九曲回廊之中,他随意地择了一处栏杆边坐了,语声温和地对长宁道:“上任之后,诸事繁忙,我也只交代了你几句便无暇多问了,也不知你可查出什么没有。趁着今日无事,你且将打听来的那些消息,择紧要者说一说罢。”他一面说着,一面便将袍袖拂了拂,意态十分悠闲。
自抵达平城后,他便令长宁仔细打听秦家诸事,如今听其问起,长宁立刻便打起了精神,上前沉声禀道:“是,中正。自接到中正派下的指令后,我派了几人去各府跑了一圈,尤其是往秦家那里打听了一番,得来的消息时,秦家最近麻烦事不少,且这麻烦多与几处窑厂有关。”
“唔——”霍至坚点了点头,淡声道:“他们家做的生意不小,南北皆有,仅大的窑厂便有好几座,自会有不少麻烦事。”语气十分平静,不见分毫情绪。
长宁便应声道:“中正所言是极。秦家的第一桩麻烦是砖窑……”他言语十分便给,三两句话便将壶关窑与襄垣杜氏一事说了,又续道:“……至于第二处麻烦,则在黄柏陂,那里有一处上好的黏土地,原是秦家先看中的,只不知什么原因,程家却横插了一脚,提前布了先手,如今两家正胶着不下。”
霍至坚一面听着,一面便将食指轻轻地点着栏杆,待长宁说完,他便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望着栏杆外的一丛芍药花,目露沉思,面上的神情含了几分犹疑。
良久后,他方问道:“就是这些了?”
长宁躬身道:“紧要的就是这些,余下的不过是杂事。”
第151章 蕴茶香
“杂事?什么样的杂事?”霍至坚转首看着长宁道。
长宁便又沉声说道:“杂事有三件。一是秦家族学需延请授课的夫子,却始终无果,据说有名的夫子瞧不上秦氏族学,而无名的夫子,秦家却又看不中,如今正在两难;二是秦家的姻亲左家,最近正闹出妾室争风一事,流言甚多;三是向来与秦家交好的萧家,最近对秦家极为冷淡,几乎断了往来。”
霍至坚抬手按了按眉心。
每一件都很棘手。
无论是要事还是杂事,便没有一件不牵涉旁人的,有一些还牵扯上了士族。
只是,那个人传来的口信却是:必要时,需帮助秦家扫清障碍。
霍至坚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忧闷愈甚。
那人的手里捏着他的把柄,他就算再不情愿,亦不能不遵从。
他觉得无奈极了。
他只想做一个公正严明的县中正,并不想趟汉安县的浑水,尤其是萧家与何家,他更是半点不愿沾。因为在临行前,霍老丞尉曾亲口叮嘱于他,道是这两家背后之事不小,令他离远些,莫要多生瓜葛。
霍至坚的眉头蹙得极紧,细细掂量着这几件事的轻重缓急。
秦氏族学延请夫子一事,看似最易,然其实却是极难,搞不好便要将霍家的名声搭进去,他第一个便放弃了;襄垣杜氏他惹不起,此事他也帮不上忙;至于左家妾室争风,此事有些犯他的忌讳,他本能地不想管。
余下的,一是萧家,一便是程家。
两相比较,做出选择还是极容易的,所难者,唯有方法而已。
霍至坚凝思片刻,细细想清了这其中的脉络,终于拿定了主意,面上的神情也跟着缓和了许多。
他抬眼看向长宁,和声问道:“我记得,老夫人是比我们迟了五、六日启程的,那一路上的事情,你可安排好了?”
长宁躬身道:“回中正,已经安排妥当了,昨日侍卫来报,说再有两日便可抵平城。”
“这就好。”霍至坚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担忧:“老夫人身体不好,又有骨疾,南方此时潮气重,我怕她路上再犯了腿疼的毛病,只可恨我分身乏术,不得亲去照拂。”
“中正放心,侍卫来报说老夫人身子康健,每日都吃得香睡得好。”长宁回道。
霍至坚的面上便浮起了几许欣慰的神色:“此地风物佳美,老夫人在这里住着想必也欢喜,身子骨也会好些。”
长宁的腰弯得更低了些,恭敬地地道:“中正孝顺诚厚,天下皆知。”
这句奉承话显然很得霍至坚欢喜,他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停了片刻,便又问:“父亲交给你的那本前秦孤本,你可收好了?”
长宁立时垂首肃声道:“禀中正,那孤本便放在秘匣里,秘匣便收在中正书房中,此事并无第三人知晓。”
霍至坚捋着胡须点了点头。
此次他前来平城,霍老丞尉特为将霍家的家底也给了他,便是怕他在士族林立的北方被人小瞧了去。
“如此便好。”霍至坚心里越发有了底,招手唤了长宁近前,他自己也站起身来,信手掸了掸衣袖,淡声道:“你随我去趟书房,过会替我跑一趟,往程家递个帖子。”
“是,中正。”长宁应声说道。
霍至坚负起了两手,一脸悠然地踏着满院的东风,慢慢地行出了回廊,离开了花园。
二月方才过半,壶关窑的消息便传回了秦家。
壶关窑将不会关停了。
这无疑是个坏消息。
壶关的黏土无论质还是量,都越来越不好。可是,秦家看中的其他几处地方,包括襄垣在内,却是无一处能够顺利拿下的,或是拥有土地的士族不愿卖,或是官署突然宣布土地归其所有,不通买卖。总之,便是诸事不顺。
听闻这个消息时,秦素正跽坐于德晖堂的短榻上。
阵阵暖风拂起苍灰色的布帘,那帘上绣着的淡青竹叶便随风飘动,仿若她心底里生出的那些不安,亦是没着没落地,只一任东风翻卷。
钟氏忧心忡忡地看向上座的太夫人,神情颇为沉重,语声亦是低沉的:“……长兄也多方托了人,却仍是寻不到门路,所幸壶关那里没急着关,如今却也还能应付上一阵子。”说到这里,她面上的忧色便愈发地浓了起来。
壶关窑是秦家最大的砖窑厂,若是不能产出好砖,对秦家的影响还是颇大的。因事涉家族将来的出息产业,故钟氏才会特意选了在二月十五之日,在一家老小皆在德晖堂问安的日子里,将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了太夫人,亦是向全家人做一个说明,连晚辈们也一并听着。
堂上诸人闻言,一时间神色各异。除钟氏外,其她三位夫人的面色,此时皆不大好看。
林氏便撇了撇嘴,低声地嘟囔了一句:“连个窑厂都管不好。”
她语声甚轻,然这在座众人但凡有耳朵的,亦皆听见了。
高老夫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扭过了头;吴老夫人则是神情冷淡,置若罔闻;钟氏却是看也没去看她,只将眼神凝在太夫人的身上。
太夫人倒是一派淡然,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不疾不缓地道:“你长兄是个稳重的,一切听凭他做主便是。且壶关那地方我们家也做熟了,不换也无甚要紧。”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将茶盏搁轻轻搁于案上,面色柔和地看着钟氏道:“你也莫要太急。不过是一个多与少的问题罢了,秦家也不少那几窑的砖。”
钟氏闻言,眼圈一下子便红了,微有些哽咽地道:“太君姑……”只说了这三个字,她便再也说不下去了,提了布帕来拭眼角。
这些天她日夜悬心,没有一个晚上能得安睡,便是为着此事。如今见太夫人竟对她和她的长兄如此信任,她心里绷紧的那根弦便松了下来,此时的情绪便有些激动,险些便当堂落泪了。
第152章 牡丹匣
太夫人见状,便又和声安抚钟氏道:“瞧瞧你,这又是做什么?不过是家事而已,不必如此着紧的。”
钟氏亦知自己有些失态了,连忙拭干眼角,放下布帕点头道:“太君姑说得是,瞧我,说得好好儿的,也不知怎么了……”语罢便微有些赧然地垂了首:“太君姑莫要笑我才是。”
太夫人安抚地向她笑了笑,便又将茶盏端了起来,啜了一口,和声笑道:“今日这茶不错。”说着便看向了高老夫人,面上笑容慈蔼:“你说呢?”
高老夫人闻音知雅,亦不愿儿媳于众人面前失态,于是便笑道:“君姑真真会品茶,我却是个粗人,喝什么都一个味儿。”说着便笑了起来。
两个人说笑之间,堂上的气氛便也松泛了许多,唯林氏的神情有些发僵,掩饰地端起了茶盏,食不知味地也啜了一口茶。
秦素淡淡地扫了堂上诸人一眼,复又转开了视线。
此间情形,与她前世时一模一样。
她缓缓垂下头,抚弄着麻衣的袖摆,那素白的麻线条缕支楞,一如秦家此时处境,千头万绪,无从理清。
前世时,壶关窑亦是因出产不好,秦家一度想要关停的,可后来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仍旧将窑厂维持了下来,直到最后,这间窑厂成为了指证秦家谋逆的罪证。
秦素望着竹屏上经年不变的绣样,心底微茫。
若说这世事若棋,则秦家这颗棋子,此时正一步步地迈入死劫。而那执子之手,或许,便是那所谓不由人的命运吧。
她不怕与人为敌,却怕拗不过这命运的巨手。
秦家的宿命究竟在何处?壶关窑是否又是一局?破局的关键又在哪里?
一连串的疑问浮上脑海,秦素顺手理着麻线,身在此处,心却在彼端,直到耳畔忽然飘过来一个熟悉的字眼,她才机灵灵打了个冷战,自思绪中抽身而出。
黄柏陂!
她方才听见有人说起了这个地名。
这关乎秦家未来命运之地,一下子便将秦素的注意力,转回到了钟氏身上。
此时,钟氏也确实正向太夫人说起黄柏陂之事:“……我便知晓,那吴大匠心思歹毒,却不想他离开秦家作坊后,竟去投靠了程家,还将黄柏陂的事情给透漏了出去。”
关于黄柏陂消息的走漏来源,钟景仁其实并未查清,只是在程家人那里偶遇吴大匠,由此推测是他泄的底。
她此时的语气并不算急迫,显是此事已然解决了。
倒是太夫人,听得程家的名号后,端茶盏的手便紧了一紧:蹙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程家这是在与我们秦家……争地?”她问道,面上含了一丝极淡的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