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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折锦春-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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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结果秦素也早已料到。
  阿豆有些小聪明,却不堪大用,做个眼线,顶天了。
  彼时的阿豆已有些神智不清,话说得含含糊糊,人也东倒西歪。秦素怕她临死前挣扎闹出什么动静来,便给了她一碗安神汤,只说是解药。
  这还是她前几日生病抓来的药,每晚阿妥都会煎上一碗。
  前世的一碗安神汤,睡前醒来,两重世界。她从秦府六娘变成了隐堂暗桩。
  隐堂有严规,每个女暗桩入了堂,先要灌一碗虎狼药,以保证她们生不出孩子,如此才能心无牵绊地为隐堂效命。
  秦素想,这是阿豆欠她的。
  如今,两清了。
  阿豆喝了药,没多久便了无声息。秦素在她身上搜了一番,又去她房里找过了,除了些许钱物首饰,却并没找到那个蒙面男人给的那张字条,看来是被那人收走了。


第13章 死有因
  直到那时,秦素身上才透出了一重冷汗。
  前世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原来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她其实已然猜出了个大概,只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她却仍觉冷汗披发,脊背发寒。
  这个局自盗书而始,接着便是福叔生病、桃木涧劫车、郑大救人,再到三年后月夜捉奸,伏笔是早早就埋下了,足等了三年才揭开。
  若仅是如此,秦素还不会觉得如何。
  真正叫她悚然的是,这人早在布局之前,便已在暗地里观察着她了,且整整八年按兵不动。
  她一介庶女,值得这般大的阵仗?
  她前世最怀疑、亦最痛恨的嫡母林氏,真有这般心机与手段?
  此外,那蒙面男人切切叮嘱一定要以“护送”之名带入府中的人,到底是什么人?林氏真要对付她这个庶女,只在内宅施展即可,要外人何用?
  秦素深恨自己前世糊涂。
  前世的她在桃木涧路遇“强人”,当场便吓得晕了过去,根本无需阿豆用药,整整一路人事不省,直到回府方才醒转。期间她根本就没瞧见救她的那人,只知有一侠士相救,而事后林氏也从未提过有人入府之事。
  可以说,对于这个被安插进府的人,秦素一无所知。
  也可能,这一切真是林氏安排下的,借庶女的手把人带进府,用意是对付其他更有威胁的人,比如……西院?
  一念及此,秦素便觉头疼欲裂。
  秦家的家事,就连她这个在宫里打过滚的人都觉得乱。
  她的父亲秦世章身负兼祧重任,一夫两妻,一为长房林氏,一为二房钟氏。按理说,既是一肩挑两房,娶妻时便应两房同娶才是。可是,这里头却偏偏夹着一个秦世宏,亦即秦世章的族兄,事情便变得格外复杂,三言两语也难以说清。
  秦素蹙眉想了一会,长叹一声,按下了心思。
  一切都只能留待回府再做安排,如今她手上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哪一件都不是可以轻忽的,若有一个不慎,便又要横生是非。
  那一晚,处置好阿豆的尸身,秦素便又换上了阿豆的衣物,看天边曙色微明,便去庄口晃了一圈。
  田庄的乡民起得早,总会有人瞧见她的。阿豆整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只要看见那身衣服,所有人都会认为那是阿豆。
  再接下来的卖书之举,便是为次日报官打了个伏笔。
  待明日福叔从城署回来,阿豆偷盗钱物、背主出逃的罪名,也就坐实了。另有那三卷珍本的去向,也将由阿豆这个“逃奴”一并承担。
  前世在隐堂苦学诸技,有两句话秦素记得极深:出手杀人必须有足够的理由;死人的价值有时大过活人。
  阿豆的死,其来有因,也自有其价值。不过,只她一人死还是不够的,为了福叔与阿妥,秦素必须找一个万全的法子。
  郑大这个现成的人选,便此入了她的眼。
  今日上午她在小树林兜了一圈,便是仿着阿豆的字迹,给郑大留了信,约他今晚于菜窖见面。
  据阿豆交代,蒙面人之事郑大已然知悉。
  秦素由此推断,则阿豆的失踪,郑大应该不当回事,以为她又是去向蒙面人汇报情况去了,收到约见的信应该也不会起疑。
  那剩下的半碗三分三,秦素分成了两份,一份放在甜糕中,一份放在酒里,还往酒里掺了不少安神汤,趁着阿妥不注意,悄悄搁在了菜窖的空地上。
  郑大好酒,秦素前世回府时,曾见他在车辕边上挂了酒壶,没事便要喝上一口。
  不过,她还是提着半颗心,生怕郑大不上当。
  而今看来,她委实是多虑了。
  明面说来,郑大与阿豆皆是秦家仆役,然而在骨子里,他们却对她这个主子没半点惧怕,竟然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吃酒幽会。
  这除了证明这二人胆大包天之外,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她这个所谓的秦家六娘,连下人们都不买帐。
  秦素立在阶上,最后一次环顾菜窖。
  地上的脚印已经擦去,散落的酒壶与瓷碟亦皆收起,烛台归还原位,便连那根小蜡烛,秦素也已换了新的,蜡烛的长短与此前一致。还有油瓮,她以小块砖石敲出裂痕,再将裂缝处转到了背面,倚墙放好。
  有通风口不住往里吹着风,那极淡的油腥味很快便消散了去。
  秦素阖上木门,深深地吐纳了一息。
  门外星光疏淡,风里有泥土干燥的气息,不知谁家种了木樨树,静夜里淡香弥散。
  她恍然抬头,微月当空,屋脊上落了浅白的月华,似轻纱薄绡,将一切黑暗掩住。
  除了这些微光华,宅院兀自寂寂,荒芜如旷野。
  这一夜,无人知晓秦素去了哪里,又自何处而归。
  翌日,天气依旧好得叫人惘然,秦素只睡了半宿好觉,却也未见疲意,晨起梳妆时,镜中丽颜映着晓色清寒,正是芙蓉如面柳如眉。
  阿妥替她梳了两条长辫,简简单单垂落肩头,青绸袄、素绫裙,湖蓝丝线缠缠绕绕,便有梅花在裙角静静开着,走动时,若隐若现。
  这样一身寡淡的颜色,倒恰好将眉目里的妍艳压住,平白地多了几分板正。
  秦素自瓦罐里挑了些前日采买的白芷粉,掺在面脂里抹了手脸,便叫阿妥端了张凳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院子里空空荡荡,也无甚花草树木,地面上连块砖都没铺,那泥地里的气息便没了遮拦,和着秋风四下飘散。
  阳光暖暖地照上身来,秦素眯了眯眼,没来由地,生出了几分倦意。
  也不知是不是多活了一世,此刻的她,竟有种想要终老于野的念头。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拢了心神下来,复觉可笑。
  终老于野也没什么不好,前提是,她得有这个命。
  身为女子,活在这世上有多少艰难,秦素再清楚不过,前世的她在尘世中一身泥泞,见过了无数红颜乱世飘萍、委落尘埃的凄凉与无奈。
  失却了家族护佑的女子独活于世,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且以如今的局势,只怕这一步退下去,等着秦素的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劫不复。


第14章 略施恩
  秦素神情渐冷,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出神。
  她被人在暗地里盯了整整八年,是林氏还是别的人?目的何在?
  那蒙面男子千方百计要塞入府中的人,究是何人?
  若林氏需要安排外人进府,何需如此阵仗?
  在桃木涧找人劫车,林氏一个深宅妇人,又正逢夫丧,她是如何与外男取得联系,并安排这一切的?
  此外,林氏为何要以劫车为由安排人入府?她就不怕万一有个好歹,连累府中其他女郎的名声么?她自己可还有两个嫡亲的女儿呢。
  更叫人疑惑的,还有那三卷珍本。
  蒙面男子为何索要珍本?难道这又是林氏安排下的?林氏的目的是什么?
  前世时,秦世芳最终赠予何家的,只有秦素仅剩的那一本《许氏杂篡》,至于另两本书,秦素至死亦不知其去处。
  秦素颦眉凝思,只觉千头万绪、纷乱如麻。
  到得最后,所有的一切仍旧归于一个老问题:
  林氏真有这般能为?
  前世林氏最聪明的一次作为,便是将秦素许予了汉安乡侯次子。而即便是此计,亦终未计成,秦素最后莫名奇妙地入了隐堂。
  据秦素在隐堂所知,汉安乡侯府因此事失了颜面,极为震怒,最后秦家抄家灭门,阖族男丁问斩,女眷为娼,汉安乡侯府从头到尾袖手旁观,甚至还推波助澜。
  当然,秦素十分清楚,即便她真入了汉安乡侯府做妾室,秦家的厄运也终不能免。但说到底,也是林氏计拙在前,给了汉安乡侯府一个明面上的理由。
  这样的林氏,能够隐忍八年、与人合谋?
  一连串的问题现于脑海,秦素想得出神,蓦地听见院门被人拍响,她这才拉回了思绪。
  阿妥上前开了门,却是福叔回来了。
  秦素回首向房里望了望,堂屋的时漏正至巳初。
  她便又去看院门,却见福叔不是一人回来的,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便是连云田庄的庄头。
  秦素笑了笑,起身进屋让坐,又叫阿妥倒来粗茶。
  那庄头被赐了秦姓,单名一个旺字,年四十有余,倒有一张端正的国字脸,不过那神情却没那么端正了,一双眼睛将屋子从里瞄到外,眼中精明一闪而过。
  “听阿福说,阿豆跑了,女郎报了官,可是作得真?”坐定后,秦旺搓着手问,语气倒还客气。
  秦素便点头,神情里带些委屈不忿:“偷了我的东西跑了,无耻恶奴!”
  秦旺的脸色僵了僵,有些不大好看。
  再怎么说,秦府六娘住在庄子上,他这个庄头是要帮着照看的。秦素刚到庄上的头两年,也确实是住在秦旺家里,他倒不敢怠慢。
  可是,这天长日久的,秦家对这个女郎却始终不闻不问,每年就给那几个钱,还不够这主仆几个嚼用的。秦旺冷眼瞧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便寻个借口,将他们迁到了这里居住。
  如今阿豆跑了,若真计较起来,秦旺也难逃干系。
  “这可如何是好?”秦旺继续搓手,长吁短叹:“秦家哪里出过逃奴?都是我的不是,唉。”他一面自怨自艾,一面偷眼去看秦素,神情里未始没有几分埋怨。
  女郎说报官就报官,也没事先支会他一声,他心里不大舒服。
  秦素自是知晓他的心病。
  不过,他这态度,她却是满意的。
  受些怠慢没什么,捧高踩低乃人之常情,秦旺人虽势利了些,却并不轻狂,还算本分。
  “我也是气得无法了,倒未想到这一层,叫秦庄头为难了。”她顺着他的话说道,歉然一笑:“如此,倒要麻烦秦庄头帮我挑个使女,我这里先行谢过。”
  她作势向秦旺欠了欠身,秦旺呆了一呆,连忙起身避开。看他的神情是吃惊得狠了,嘴巴微张着,好长时间才闭拢。
  无论行事还是说话,秦素皆圆转得过分,与秦旺记忆中那个挑吃拣穿、人事不懂的秦六娘,可真是太不一样了。
  见秦旺呆在了一边,秦素便又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秦庄头见多识广,挑个知根知底的使女,终非难事。”
  她将语气着重放在“知根知底”这四个字上,看向秦旺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秦旺怔了好一会,忽然便反应了过来,国字脸刹时团成圆形,笑着躬下了身子:“若说知根知底,我家幺女恰是十一岁,不知可否做女郎的使女?”
  “可。”秦素当即便点了头,眸中含笑:“叫她两日后过来,先学些规矩。”
  秦旺一迭声应着是,喜得眉开眼笑。
  他生了四个女儿,正愁没有出路,如今这大好的机会他自不会放过。这秦六娘虽说受了冷落,好歹那也是士族之女,自己的女儿能去她身边服侍,万一哪天秦六娘回了府,他的女儿不也跟着享福了么?
  秦旺离开的时候,腰弯得比来时更深,态度亦比来时谦恭了许多。
  秦素拂了拂裙带,莞尔一笑,转首便招过了福叔,细问报官的详情。
  “城署里倒不难办,虽无身契,终是秦家事。我事先以银换了金,给了那署官,便好说话了,他记了阿豆逃奴,盖了大印,这里是录书,请女郎收好。”福叔不紧不慢地道,将装在官用信封里的录册复本交给了秦素。
  秦素接了过来,又问另一件事:“周妪祖孙,福叔可去看过了?”
  福叔便道:“去看了,送了米面和油,割了肉,又给了些许碎银,说了是女郎看他们可怜,助他们的。周妪要来磕头谢恩,我也遵女郎吩咐未曾答允,只说女郎是想要帮他们,不求回报。周妪哭着谢了又谢。”
  秦素的眼睛弯了起来,笑得甜美。
  施恩不望报,这可不是她的风格,不过是用这话钓个名声罢了。周妪家祖孙二人受了她这么大的恩惠,一定会想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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