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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折锦春-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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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整个东篱便安静了下来,唯东风浩渺,不时拂动风铎,发出一两声单调的嗡鸣。
  庞妪整了整衣襟,肃容道:“夫人接老夫人吩咐,这几日各位郎君与女郎皆不必去东萱阁请安了。夫人还特意交代,让女郎们这些日子不要出院子,东萱阁那里挡了幕布,正有工匠在里头做活,莫要冲撞了去。”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加重语气道:“夫人特意交代我转告女郎,此处不比田庄,外男是不好常见的,还望女郎也约束好东篱诸人,多听冯妪的话。”
  整间院子静无声息。
  “嗡——”风铎发出了一声长鸣。那薄薄的铁片,因风动而起,风落后却兀自不息,婉转地回响着,似是不堪这院中的僵冷,想要制造出一些春时的喧嚣与热闹。
  秦素望着脚下的白石地面,心底一片淡然。
  林氏传来的话竟是这样的一通指摘,这并不叫人意外。何时林氏能将这些内宅手段丢下了,真正有点一府主母的模样,那才叫稀奇呢。


第138章 一捧雪
  秦素望着自己的脚尖,眉梢微挑。
  林氏传来的这一番话含沙射影,除了指摘了秦素,还捎带了一个阿栗。
  阿栗偶尔会去外院寻阿胜,马嫂子通常都会替她瞒着,林氏这所以知晓了此事,不必说,定是锦绣又走了嘴。
  秦素垂眸不语,厚厚的刘海遮去了一切表情。
  林氏也就只能在嘴上出出气了。
  连云庄子上的人,她基本上都只能干看着,动不得。上回动了一个阿胜,结果得不偿失,如今她也算聪明了些,干脆只拿规矩说事儿。
  也就只有这点能耐罢了。
  “是。”良久后,秦素应诺了一声。
  那清而弱的声音嵌在东风里,既不太高,亦不太低,仍旧是恰到好处。
  庞妪略略抬起头,眼前所见的,唯有一抹鸦青的发丝与梳着双平髻的发顶。
  春风软糯,含了些许柔情,却终是拂不去这院中的压抑与死寂。而那风里携来的花香,便像是一曲乱了韵的乐音,与这整间院子都格格不入。
  庞妪肃然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满意的神情。
  林氏本便是这样交代的,她也不过是转述而已,而此际的情景亦是她乐见的,想必林氏也一定快意。
  “夫人交代的话便是这些,还望女郎谨记勿忘。”庞妪冷肃的声音再度响起,满院子的人皆是屏息静气。
  秦素的头仍旧垂着,不高不低地应诺了一声,便转过身子,侧对着庞妪,向东华居的方向屈了屈膝:“多谢母亲教诲。”
  庞妪才将柔和的神情,瞬间又冷了下来。
  果然还是冯德说得对,这位六娘子在礼数行止上,果然是滴水不漏。看起来,锦绣平素传的那些话,皆做不得准了,往后还要提醒林氏,多听听冯妪的话,锦绣那里倒要淡着些才是。
  她心中盘算着,向秦素躬了躬身,便带着一脸沉思出了门。
  待到院门重新关上时,整院子的人才又松泛了一些,各自重新忙活起来。
  自然,这一应仆役才听了那样一番话,自是面色各异,然冯妪在前,她们也不敢议论,仍旧做着手上的差事,东篱也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秦素坐回屏榻,端起陶杯,啜了一口暗香露。
  露仍微暖,淡淡的幽香与清甜沁入肺腑,让人完全地放松了下来。
  东萱阁请工匠翻修,或许是为秦世芳修整醉杏园的屋舍罢,那里毕竟很久无人居住了。
  秦素一面猜测着,心情并不算太坏。
  不去请安自是好事,她恰好可以仔细谋划接下来的事,这平静无聊、每日皆需跟嫡母于琐事上斗心眼的日子,很快便要没得过了。
  锦绣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双灵活的眼珠不住转动着,轻声问道:“东萱阁那里在翻修呢,不知道修的是哪里?”
  她面上的好奇就像是孩子见了玩物一般,是一种纯粹的天性的流露,根本无法控制。
  秦素忍下满腹笑意,没去理她。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喜欢到处打听消息,也天生具备了这方面的才能。锦绣便是如此,若是手段巧些,她还是很当得用的。
  见秦素不予理会,锦绣却也没气馁,转了一会眼珠子,便又上前殷勤问道:“女郎,香饼子快要用完了,要不要去领些回来?”
  她所说的香饼子,乃是秦府各院平素的供给,应季应时,从不间断。除香饼外,绢扇纨扇、丝线纱罗、竹帚铜匣等等,各院皆时常可取,只需拿了兑牌便可去库房领。
  不得不说,在这些小事上头,林氏还不算太苛刻,横竖花的也不是她的钱,都是大帐上头的,她乐得大方。
  秦素看了锦绣一眼,又看了看在前头忙碌的冯妪,不紧不慢地道:“偏你事情多,这些零碎事情也来问我,难道我是管事媪妪不成?”语气并不严厉,面上还含了些笑意。
  锦绣闻言,那张秀气的脸立时便笑开了花,迭声道:“是,是,我错了,这些事不该问女郎,我去找妪。”
  只要秦素不来管她,冯妪那里她还是有把握的。
  锦绣自以为得了计,一阵风似地便去了冯妪那里,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很快便又脚不点地地出了门,那速度之快,就像有谁在后面追她一般。
  秦素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切,面上神色悠然。
  待锦绣回来时,想必东萱阁那里发生的一切,便皆能传回来了。
  她端起陶杯又啜了一口香露,蓦地听见身旁传来阿栗微有些不安的声音:“女郎,今日夫人传来的话,我听懂了,我往后是不是就不能……”
  她没接着往下说,然意思却很明显,便是请秦素的示下,要不要暂停去见阿胜。
  秦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拿陶杯遮着唇,轻声道:“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你自去你的便是,她奈何不得你。”
  “可是……女郎却要受牵连的。”阿栗说话的声音有些发紧。
  秦素回首看她,却见她面色微白,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忧虑,完全不像她平常那种简单快乐的模样。
  秦素便向她笑了笑,温和地轻声道:“放心罢,我无事的,倒是阿胜那边消息众多,你有空便去,只要次数别太多便行了。”
  这就是把太夫人的人放在身边的好处,可以不必太顾忌林氏。
  阿栗便有些迟疑起来,皱了半天的眉毛,方低声道:“那……我听女郎的。”
  秦素不由轻笑出声,将袖子掩了口,语声轻快:“你自当听我的,我总不会错。”说罢便弯了弯眼睛。
  见她语气笃定,神态自若,阿栗心里的那点不安便也消了去,亦露出个轻松的笑来,仍旧去忙她的事情不提。
  锦绣这一趟出门,直过了近一个时辰才得回转,回来时亦未空着手,而是捧了一枝开得极清滟的梨花,便似抱了一捧雪也似,满面笑容地送到了秦素的跟前。
  “哟,这花儿是从哪里来的?好生鲜亮。”甫一见那花儿,冯妪当先就没忍住,开口赞了起来,一面说着一面便走了过去,左右打量着那捧花儿,眼睛里满是探询。


第139章 透雪瓶
  秦素彼时正立于案前习字,被这一捧翠叶素雪映得眉眼一亮,搁下墨笔含笑道:“这是梨花么?实是开得美丽,你从何处得来的?”
  锦绣得意地一笑,说道:“女郎有所不知,方才去领东西的半路上,我被西院的采蘩叫去帮她看一样针线,结果便在角门那里遇见了阿夏她们,阿夏说今年西庐外头的梨花开得极好,她们奉了二郎君的命折了花儿,要送往各院呢,我便将东篱的领回来了……”
  采蘩?
  秦素微微颦眉,脑海中蓦地现出了一张惨白的女子的脸,双颊肿胀、头发披散,布裙上满是血迹,被人从石阶一路拖向德晖堂的大门,那鲜血也滴滴答答落了一路,几个仆妇跟在后头拿水冲洗着,不一时,地面上已是洁净如新……
  秦素轻吁了一口气。
  那皆是前世的事了,在这一世,这些事情尚未发生。
  采蘩,是西雪亭的大使女,平素管着秦彦直的衣物,与锦绣颇为交好。
  “……她们还不让我挑,结果被我说了几句,就又让我挑啦,我便挑了一枝最好看的拿来了。”锦绣仍在说着话,聒噪得如树上鸟雀。
  秦素转回了心神。
  “原来是二兄送来的。”平定了一下呼吸,她笑着说道,上前两步接过了花枝。
  那一树翠碧方一入手,鼻端便已有清芬的香气盈盈而来,比之桃杏甜香,别具一番难言的柔和清雅。
  那厢阿栗已经知机地捧来了供瓶,却是一只大肚圆口白瓷素瓶,乃是秦窑最著名的“透雪”瓷,此瓷胎细且腻,洁净若雪,釉莹而润,透若冰晶,迎光看时仿若透明一般,最宜于春夏时以折枝清供。
  秦素见了便笑,点头赞道:“这瓶儿却选得妙,阿栗如今也懂这些了呢。”
  阿栗原还有些惴惴,怕自己捧来的瓶子不合适,此刻得了夸赞,一时间喜不自胜,笑弯了眼睛道:“我看这花儿绿的叶子白的花儿,便觉得这个白白胖胖的瓶儿最合适。”
  她这话说得娇憨可爱,又有一种稚拙,众人闻言皆笑了起来,其中又以锦绣的笑声最响,几乎是笑不可抑。
  她一面笑着,一面便揶揄地道:“什么白胖的瓶儿,这是大肚圆口透雪瓷的质料,白胖二字用在它身上可不合适。阿栗啊阿栗,你不说倒还好,这一说么,就还是个小村姑的样儿。”她卖弄地说着,却完全忘这话实是大有歧意。
  秦素笑听着锦绣的话,像是根本没弄明白她在说什么,一旁的冯妪眼神微闪了闪。
  阿栗却被锦绣那番话气得鼓起了嘴,瞪了一双圆眼道:“村姑就村姑,怎地?这府里田庄来的人多呢,种地怎么不好啦?女郎都说了,士农工商,我们农可排在士的后面呢,你家阿爷是磨镜子的,是工,排在农的后面。”她说到最后便斜了眼睛去看锦绣,一脸的鄙夷。
  锦绣先是被她说得一愣,旋即那脸便涨得通红。
  阿栗所言,实在是直直地捅了她的心窝子,她险些一口气没缓上来。
  锦绣的阿爷确实是磨镜人,家中日月甚艰,她上下几个姐妹皆被卖了,如今她还时常要接济家中父母兄弟。认真比较起来,阿栗一家也算是世仆的第一、二代,实在比锦绣这个单个儿卖进府里的,强上百倍不止。
  秦素此刻倒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真是士别三日……不,应该是农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知不觉间,小阿栗居然这么会拌嘴了,几句话直戳锦绣软肋,还叫人挑不出错犯来。
  “都少言几句罢,在女郎面前没大没小的。”冯妪终于出面调停了,眼角余光拢在一旁的秦素身上,口中的话却是直指阿栗,语气颇厉:“阿栗,往后不许这样说话。”
  不说锦绣言语有误,却单单指责阿栗的不是。
  秦素不为所动,面上的笑分毫未变。阿栗对冯妪的斥责更是浑若不觉,利落地应了个是,便抱着瓶子出了门。
  冯妪倒怔住了,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时间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不由自主地便去看秦素,面上难得地露出了几许茫然。
  有些时候,她真是弄不懂这个六娘子。你说她聪明吧,她时常便听不出别人话中有话来,就如此刻,被人明里暗里指摘了,她却根本无动于衷;可是,你若说她愚笨吧,她却从来不犯错,尤其是规矩与礼数上,简直是无懈可击。
  便在冯妪发呆的当儿,阿栗已然行出了门边,却又在转出门时略略转身,轻飘飘地看了锦绣一眼,那眼中的得意毫不掩饰,头还特意昂得高高地,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直将锦绣气得又变了脸,方才趾高气扬地走了。
  秦素见状,又是一阵暗笑。
  “拿着罢。”她将手中的花儿递还给了锦绣。
  锦绣此时的脸色已经发青了,下意识地接了花在手,神情还是僵硬着的。
  秦素便向她一笑,和声叮嘱:“稍后阿栗回来了,你便将花儿搁在东次间的案上。此花清丽,我一会儿还要过去照着它描个线稿出来,你记得摆弄得好看些。”
  简单的几句吩咐,却让锦绣像是找回了一些体面,面上神采渐生:“是,女郎。”她脆应了一声,看着手上的梨花笑道:“我定会将花儿摆弄得能入了画儿的,女郎放心。”
  秦素眉眼皆弯,颔首道:“好,且看你的本事。”
  锦绣再度应诺了一声,便挺着腰杆儿走了出去。
  不一时,这一树翠影素痕,便已插在了透雪瓶之中。
  锦绣果然有两分眼光,将花瓶搁在了角落的凭几上。那枝叶与花朵一半探入窗纸,一半落于墙壁,明暗错落,倒还真有几分画意。
  秦素便在案边坐了,将一应画具皆摆开,又单点了锦绣服侍。
  总要给这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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