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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折锦春-第4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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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子澄又是从哪里找到了秘径的出口?
  风卷起大片雪花,盈盈飘落于眼前。
  阿烈强按下心头惶然,举目看去。
  便在他一恍神之间,那青衫之后,已然又现出了几道身影,而当其中一道魁梧身形闪现之时,水、云二宗的面色,同时变得惨白。
  “公孙屠!你怎么会……”萧水寒的语声突然中止,瞳孔骤缩,气息暴涨,执剑之手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浮凸。
  他竟然感觉不到哑奴的气息。
  纵然眼前站着活生生的一个人,可是,这人却又仿佛是透明的。
  飞雪连天、山风徐徐,天气并不算特别地冷,可萧水寒的后心,却渗出了层层冷汗。
  哑奴与他似是熟识的,此刻并未言声,只向着他点了点头,便抱臂而立,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萧水寒的喉头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心底一片森寒。
  大国手。
  那是大国手的气息。
  即便二人未交一击,然哑奴身上的气息,却让他犹如于立于深渊之前,眼前是深不见底的一片未知。
  萧水寒的瞳孔再度缩紧,执剑的手指一根根张开,再重又紧紧握住了剑柄,绿眸中寒光乍现。
  阿熹也看见了哑奴。
  在见到他的那一刹,他的额角不自觉地渗出汗来,可他却根本不敢抬手去擦。
  他已经感觉出来了,那个叫做公孙屠、生得一张憨厚面孔的男子,很可怕。
  那不是宗师予人的山岳般令人仰止的感觉,而是一种无法预知、深不可测的可怕,就如同耳聋眼瞎之人站在暴风雨前的孤舟之上,眼前分明千重浪卷、万顷白光,可他听不见、看不到,只觉得这海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
  在面对强大到无以复加的对手之时,你甚至连自己的渺小都察觉不到,犹如稚子般茫然无知。
  一滴汗水顺着额角滴落下来,阿熹的脚尖动了动。
  哑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忽地抬了抬手。
  阿熹顿时全身一颤,身体直直地僵住了。
  再下一息,“扑嗵”一声,他竟是软软地倒在了地上,仰面朝天、七窍流血。
  已然气绝!
  “公孙屠,你下黑手!”萧水寒怒喝一声,那双翠绿的瞳孔中间,已然沁出了两点血红。
  他死死地盯着哑奴,身体却牢牢护紧了莫不离,怒道:“有本事你冲着本座来!”
  哑奴看也没看他,只回头向桓子澄微一躬身:“主公,处置好了。”


第1026章 沃雪中
  水、云二宗同时一惊,再转头时,直是目眦欲裂。
  便在他们对话的间隙,他们带出来的三十余人,竟已尽被格毙,死状与阿熹全都一样,皆是七窍流血。
  那是内脏被震碎的表现。
  而更叫人悚然的是,哑奴是何时动的手,又是怎样动的手,他二人竟是一点都没察觉到。
  贺云啸的面色开始泛青,萧水寒的眼珠则愈加血红。
  此时此刻,他们这一方还活着的人,只剩下了莫不离、阿烈与两位宗师。
  区区四人,面对着眼前近十位宗师并一位大国手,阿烈平板的眉眼间,划过一丝惨然。
  沃雪之上,死尸遍地,殷红的鲜血慢慢地渗入雪中,复又被疾降的大雪悄然掩去,就连那些尸首,亦飞快地覆上了一层银霜。
  想必,用不了多久,这片大石林立的空地,就又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萧水寒再度转首四顾,双目赤红,长剑蓦地凌空一劈,暴喝道:“公孙屠,尔乃小人!”
  哑奴根本毫无反应,只回首看了看桓子澄,见对方并无表示,他便缓缓往前踏了一步。
  分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步,可是,当他立住身形之时,他已然来到了数丈开外,正立在水、云二宗身前。
  人群之后的秦素,忍不住连连眨眼。
  她方才真是把眼睛睁到极大,就想看清哑奴的动作。可饶是如此,那哑奴的身形委实太过迅捷,轻烟似地叫人根本捉不住。他是如何走到那两个宗师身前的,秦素完全没看清。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往前跨了半步。
  “殿下。”衣袖蓦地被人一拉,随后,一个身影便挡在她前头。
  秦素举眸看去,便瞧见旌宏正在向她摇头,神情中似含了责备之意。
  “我就是没瞧清,想看仔细些。”秦素立时小声说道,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那又有甚么好看的?打架么,殿下若是想瞧,往后属下每天在殿下面前打一架便是。”旌宏叹了口气,护崽母鸡似地将秦素拉去身后,又回头看她,目中隐着浓浓的无奈:“依属下所见,殿下就不该来这里,太危险了。”
  “无碍的。”桓子澄在旁边插口言道,那冷冰冰的声音被漫天大雪扫向耳畔,越听越冷。
  秦素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再看旁边旌宏,见她也是一脸心中发毛的表情,不由又有些好笑,遂细声语道:“程宗莫恼,我就在此处站着不动,再不往前去了。”
  语罢,她便又踮脚引颈观瞧,面上颇含了几许艳羡,赞叹地道:“哑叔真真厉害得紧。”
  此际,哑奴已然越出于桓子澄这一行人,与水、云二宗相向而立,秦素远远看去,便见他背影如山岳,然那气息却又有若微风片叶,说不出地闲适悠然。
  反观那两位宗师,此时俱是神情凛然、面色冷峻,远不如哑奴轻松。
  “公孙先生一出,这世上又有谁能敌得过他的一击?”旌宏在旁轻声地道,语气中亦有着毫不掩饰的钦佩。
  秦素便点了点头:“分明就是跨了一步,却能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便是箭矢也没这样快。”
  旌宏闻言便笑了起来:“好教殿下知晓,先生这一步已经算是极小极小的一步了,殿下是没见过先生登泰山,拢共他也就迈了三五步,就从山下到了山顶。”
  她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面上露出个不以为然的神情:“所以我说,他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还爬什么山?不如干脆飞到天上去得了。”
  秦素直听得忍俊不禁,蓦觉头顶一暖,却是一只大手伸来,将她半褪下去的风帽给扶正了。
  “风冷,殿下小心着凉。”清冷的语声似不带情绪,然字字句句,皆是关切。
  秦素心下微暖,转首向桓子澄一笑:“多谢都督大人。”
  “是臣要多谢殿下才是。”桓子澄似是颇有谈兴,不再如以往寡言,看向秦素的视线中,又有了那种欣赏与欢喜的神情:“殿下委实冰雪聪明,竟能于白云观静修时参透这秘径机关。若非殿下亲自带路,臣等就是把这慈云岭给翻个个儿,怕亦是徒劳。”
  语至最后,二人相视一笑。
  那是仅属于他们才能领会的一笑。
  亦是属于他们兄妹二人的默契。
  重活一世、两度为人,其所知所见自是远超常人,想必桓子澄早便明白,秦素知悉此秘径,乃是得缘于前尘。
  “狄师一去,你倒嚣张起来了。”纷飞大雪中,蓦地传来了一道阴寒的语声。
  秦素转首看去,便瞧见了那个白发碧眼的宗师,正一脸恨意地望着哑奴。
  看着这张脸,秦素恍惚间似又回到了玄都观后山的那条小径。
  那一次,便是这个形貌奇特的宗师,突如其来地意图取她性命,却被项宗并英宗惊走。
  原来,他竟是莫不离的门客。
  秦素微微转眸,往旁边扫了扫。
  莫不离被两位宗师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片灰色的衣角。
  “你们还是退下罢。”冷润油滑的语声蓦地响起,勾起了秦素脑海深处的记忆。
  广明宫的匆匆一面,她对这个莫姓琴师印象极深,此际闻声,眼前仿佛便现出了一个身影,眉眼俊丽、风度清淡,只可惜,样貌却是令人不快的油滑。
  莫不离。
  前世今生,一直在暗中算计她的人,就是他。
  此刻,知悉大部分真相的情形之下,她与他,终是重逢。
  秦素弯了弯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截住了莫不离,便是截断了今后的一大隐患。
  那双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她的眼睛,自今日之后,将会永远地消失。
  秦素再度弯起了眉眼,凝目看向前方。
  莫不离发话之后,场中局势却并无分毫变化。
  很显然,他的吩咐没起到什么效用。水、云二宗仍旧将他掩在身后,俱是面色狰狞地望着哑奴,半步未退。
  “你们不是公孙先生的对手,退下吧。”莫不离再度语道,语声淡然,听不出半点情绪。
  水、云二宗,仍凝立不动。


第1027章 水龙吟
  疾风忽至,大雪扑上面颊,冰冷而又清润。
  便在雪片扑面之际,萧水寒快速地眨动了一下眼睛,已然变作鲜红的眼珠,定定地凝在哑奴的身上,沉声道:“云兄,稳……”
  他话未说完,一直沉默不语的贺云啸,蓦地身形暴起。
  “嗡”,一声清越的剑鸣,骤然回荡在这寂静山谷之间,刹时间,纷飞的大雪似被疾风搅动,竟是原地飞转起来,形成了一股极大的旋涡,那旋涡越旋越密,仿佛要将所有一切尽皆吸入其中。
  便在这飞速转动的漩涡中,一道青光,乍破飞雪,疾刺而出。
  如流星、似长虹,绝然而锐利,携千重大雪,直迫面门。
  秦素忍不住抬袖遮眼,只觉得一股凛然杀意,穿出飞雪、撕裂长空,直直击向了抱臂而立的哑奴。
  随后,秦素便听见了一声清啸。
  辽远且苍茫,似百川归海、惊云万里,又若长空皓月、雪满千山。
  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然之气如罡风四起,瞬间便将那锐利的杀意尽皆搅碎。
  秦素只觉心底剧震,不自禁地生出了深深的敬畏。
  若这世上果有真龙,则此啸声,当为龙吟。
  那沛然的气息有若实质,似是从苍天的最高处渺渺而来。此刻莫说秦素,便是旌宏并鲁宗等武技高手,亦忍不住心底战栗。
  纵观场中诸人,唯有二人,面不改色。
  桓子澄与莫不离。
  便在众人各自心悸之时,他二人却仍旧神态如常,并无半点色变。
  秦素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
  眼闭,复又眼开。
  便在这连一息都不到的时间里,场中情形,已是骤变。
  哑奴依然像方才那样,立于原处,仿佛连动都没动一下,然水、云二宗,却已是口角沁血,半跪于地。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大片血沫,自贺云啸的口中涌了出来。
  他的面色极为难看,青中泛着焦黄,双目更是如死灰一般,再不见半点生机。
  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按向咽喉处,指缝间飞快地渗出了一道极细的血线。
  “云兄……不厚道……”萧水寒以剑拄地,支撑着身子,语声如扯碎的破布,败絮四散。
  此际,他赤红的眼珠已然回作碧绿,满头的白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转作漆黑。
  他用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抹抹唇角,看着旁边的贺云啸,咧嘴道:“你怎么……先动手?该当由本座……先来的……”
  贺云啸没说话。
  或许,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喉头发出“格格”之声,支在地上的那只手颤抖着,仿佛再也撑不起身体的重量。
  然而,他却一直不曾倒下。
  他以一种无比艰难的姿势,转过身子,竭力地抬起头,涣散的眸光似看向了莫不离,又像是看向了虚空中的某个人:“主公……属下……尽力了……”
  嘶哑如鬼哭般的语声,在这空地之间回荡着,虽然极轻,却又格外清晰。
  莫不离缓缓地垂下了头,看向了贺云啸。
  那一刻,他那双冰冷的眼珠如凝结了一般,停落在贺云啸的身上,良久后,眸中忽似有流星飞坠,眩目而又凄迷:“我知道,你很好。”
  那是在他从未有过的温暖语声,带着宽容与谅解,就像是在安抚着最为亲密的友人。
  说罢此语,莫不离便转过身体、单膝点地,执起了贺云啸的手,语声清和若翩翩士子:“云宗,是真英雄。”
  温柔地吐出了这句话,他根本就没多看哑奴一眼,只全神注视着贺云啸。
  贺云啸张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雪片落入口中,凉凉地滑过他的喉头,让他想起了烈酒割喉的滋味。
  他舔了舔嘴唇,恍惚间,似又回到了当年纵马驰骋于疆场,以敌将之血,砺就掌下青锋。
  “好痛……快……”叹息似地一声语罢,他的面上浮起了一个笑,双目圆睁,渐渐停止了呼吸。
  雪落空谷,没有一丝风。
  莫不离执着贺云啸的手,久久未动,掌心里那残余的温热,一点一点地冷却了下去。
  在他的身旁,萧水寒早已阖目而逝,尸体却仍旧维持着半跪的姿势,手中长剑,深深地没入了雪中。
  直到死,他亦不曾向哑奴示弱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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