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4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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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他身上的气势忽如排山倒海,直令草木失色,那种睥睨天下、傲视群雄的气势,无须剑拔驽张,更无须变貌变色,仅只一语,便已沛然如狂风,扫向四野。
哑奴先是一怔,旋即便满脸欣慰地看着他,眼底深处涌动着心悦诚服的神色,叉手沉声道:“吾,愿随主公鞍马,为主公扫平天下!”
桓子澄闻言,身上气势一收,又回复到了原来的平淡,缓声道:“有哑叔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哑奴待他,始终都怀着一份长辈看晚辈的慈蔼之心,此刻见他这样说,他的面上便又浮起了一丝担忧,说道:“便是为了主公大计,主公也要小心。墨三其人,极狡,他的话,不可尽信。”
“我自知晓。”桓子澄说道,面上的神情却是没有半点变化:“自搬去田庄之后,我便把鲁宗派去了赵国,另有以青鬼为首的六名鬼将,俱皆听从鲁宗调遣。那墨三的一举一动,皆在我掌中。”
听得此言,哑奴才像是放了心,憨厚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微笑:“主公安排得很妥当,如此我便也安心了。”
说到这里,他蓦地面色微变,抬头往前方张望了一下,说道:“主公要等的人来了,我去迎一迎。”
“不必。”桓子澄立时拦下了他,面色十分淡然:“以他的身份,还当不得大国手亲自相迎。”
他说着已是看向了哑奴,那张惯是冰冷的脸上,忽尔便像是有了极丰沛的情续,缓声道:“在我心中,这世上,无人及得上哑叔。”
“郎君言重了。”哑奴沉声说道,声音有些嘶哑,憨厚的脸上亦涌出了满满的慈爱:“我是看着郎君长大的,在我心里,郎君亦是最重。”
如此便好。
桓子澄的唇角难得地弯出了一个弧度,看向了哑奴高大的身影。
那个瞬间,他的眼前,似又浮现出了桓府覆灭那一夜的情景。
他永远也忘不了,在金御卫布下的枪阵之中,哑奴身中奇毒、背插铁箭,却一次次地冲向他的身边,又一次次地被无数枪尖抵去阵中的神情。
那明晃晃的火把灯笼,照出这位大国手脸上不甘与悲怆,那情绪是如此地强烈,似欲毁天灭地。而他那双赤红的双眼,亦如烈焰般燃烧着,像是要将身体的每一寸都烧成灰烬。
桓子澄很少会去想那晚的情景,因为每每思及,他的心中总会灼痛难忍,仿佛那双虎之目中的火焰,正灼烤着他的心。
若非为了救他,以哑奴的身手,逃出生天还是能够做到的。可他却不肯独自逃生,一定要带着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一起走。
桓子澄微微阖起了双眼。
这一世,这位大国手,绝不会再屈死于宵小之手。
他会成为一名勇将、一代传奇,成为史书中最闪亮、最耀眼的名字,成为后世百姓口中的盖世英雄,而不是憋屈地死在某些人的阴谋算计之中。
“人来了。”哑奴的语声忽地响起,将沉浸在回忆中的桓子澄惊醒。
他张开双眸,便看见前方行来了两个人,随后便听见了孟宗洪亮的声音:“主公,我把苏小子带过来了。”
桓子澄被这声音说得愣了愣,旋即险些失笑。
居然把前世的天下第一谋士苏长龄称为苏小子,孟宗这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接。
不过,也幸得有了孟宗这句话,才让桓子澄飞快地自往昔之中抽身而出,转而专注于眼前。
此刻,苏长龄正是满脸的苦笑。
这不苦笑不行啊。
你说说看,他一个大活人,且还是个最讲究风度举止的谋士,居然就被人跟扛麻袋似地扛了过来,你说他能不苦笑?
好在孟宗在前头就已经把他放了下来,此时,便见这位矮胖的老者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就跟那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力似地,捶腰叹道:“老夫是真的老了,扛不动胖子了。”
苏长龄向来四平八稳的脸,瞬间涌起了一阵尴尬。
最近这日子过得舒坦,他确实是长了点肉。但是,胖子这种称呼,他是死也不会承认的。
想他玉树临风、潇洒不群的一代谋士,怎么可能会胖?那多煞风景?
“仆,不胖。”他咬着牙从嘴里蹦出来三个字,一面拿袖子向脸旁扇了扇。
武人就是粗鲁,一句话能把人气个半死。
孟宗倒是没说什么,只用一种“你到底胖不胖你自己难道还没点数”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便退了下去。
苏长龄简直要被气个倒仰。
这都什么人啊,还讲不讲道理了?
第921章 霜华染
“先生一路辛苦了。”桓子澄冰冷的语声传了过来,立时便浇熄了苏长龄心里的那点儿不快。
他拢住衣袖,上前两步,风度洒然地揖手道:“见过主公。仆来迟了。”
“无妨的。”桓子澄淡声说道,又微有些歉然地勾了勾唇:“时间有限,不及与先生于书窗前秉烛长谈,怠慢先生了。”
苏长龄笑了笑,转首往四周看了一遍,洒然地将博袖一拂:“清风为饮、明月为伴,仆以为,与主公在这里夜话,却是胜于在书房中枯坐的。”
桓子澄顺着他的视线往四下瞧去,却见明月东升,遍地霜华,直将这满目疮痍的桓府旧宅也洗得洁净了起来,他的面上便也露出了一个淡笑:“先生不弃,我自欢喜。”
苏长龄向他躬了躬身,也不再多耽搁,开门见山地道:“江氏拟由二郎君领兵出征。这消息本该早些告诉主公的,只最近这些日子我要准备出征事宜,江仆射亦时常拉着我商讨泗水军情,便没来得及给主公送信。”
对于他言语中的后半段,桓子澄显然没怎么放在心上,此时亦只是凝目看着他,问道:“定了由江二郎领兵么?”
“正是。”苏长龄说道,“是江仆射亲自定下的。”
与前世完全相同。
桓子澄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既如此,那些前仇旧恨,便就放在今生一并报了罢。
“有劳先生跑了这一趟。”桓子澄说道,冰冷的语声毫无起伏。
苏长龄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灯笼里散发出幽微的光线,拢住了他的一角粗麻白衫,莹莹有若含光。
即便穿着如此简致到粗糙的衣衫,这位名满大都的“青桓”,也依然俊美得仿若天上仙人,甚至比平常更多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苏长龄扫眼看过,立时微微垂首,再度语道:“还有监军一事,在江仆射与杜骁骑、周都水三人动作之下,江九郎不日便将回转,薛侍郎——也就是薛允衡——将顶替江九郎之位,任泗水监军。”
停了停,又补充了一句:“此事已经定下了,薛中丞与薛郡公暗中使力,却也不曾扭转局面。陛下的意思是,薛家也不能凡事不沾身,总要出几分力才是。”
“薛二郎么……”桓子澄叹息似地说道,神情微有些怅惘:“若是他监军,于我们却也是有利。”
“主公明见。”苏长龄躬了躬身:“依仆看来,若是薛二郎监军,则薛氏那里,怕也不会在袖手旁观。若是他们能够帮着我们这一方,却是一支生力军。”
桓子澄点了点头,未置可否。
苏长龄本也是提个建议,至于听不听,那是桓子澄这个主公的事,他这个谋士可管不了这些。
因此,一语说罢,他自袖中取出一只锦囊,双手呈上:“此乃江氏府兵分布详情,请主公过目。”
桓子澄垂目看了看那锦囊,却是没伸手去接,而是将两手负在身后,缓缓地往前踱了几步,冰寒的语声蓦地响起:“三千步兵、五百弓手、骑兵千二,另有一支三百人的近卫。此乃江氏府兵分布,我说得可对?”
苏长龄的脸上,飞快地划过了震惊之色,几乎是失声叫道:“主公怎么会……”
怎么会对江氏府兵的具体分布如此清楚?
怎么能将人数也说得分毫不差?
就连江二郎都不知道江氏府兵的具体情形,这位桓大郎又是使了什么法子探听来的消息?
“世有先天之术,若是运用得当,推演出一支军队的分布情况,并非难事。”桓子澄淡定地说道,抬手掸了掸袍摆。
苏长龄的脸色都变了。
这所谓的先天之术,居然能够神奇到把江氏府兵的分布情形算得半点不差,这是怎样的神乎其技?
他竭力抑住心底的震动,然面上的惊讶却是再也掩不下去的。
怔怔地看了桓子澄良久,他蓦地一笑,面带惨然地道:“仆苦心钻研先天之数十余载,却不能窥得分毫天机。主公之神机妙算,仆拜服。”
语罢,屈身拜下。
那一刻,他是打从心底里敬畏着桓子澄的。
他跟着的这位主公,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纵使他一向自视甚高、目下无尘,此时亦由衷地觉得,这位青桓,委实深不可测。
桓子澄垂眸看着他,冰冷的面容上不见半分喜色,唯划过了一痕淡淡的讥诮。
这就是比别人多活一世的好处,凡事料在先机,总能出奇不意地叫人大吃一惊。而以此法收拢人心、震慑强手,委实有效。
比如这个苏长龄苏先生。
这位前世天下第一的谋臣,在这一世,便只能永远屈居于他桓子澄的座下了。
“先生言重了。”桓子澄缓声说道,面上是与心绪截然想反的动容与温和。
他上前一步,亲手扶起了苏长龄,语声低沉地道:“先生深入虎穴,蹈险地如履平川,若无先生在江府仔细筹谋,又何来我桓氏将来之坦途?”
苏长龄的面色依然十分惨淡,苦笑道:“就算是当年名震上京的东陵野老,怕也不及主公之万一。仆在江府做下的这些事,委实不值一提。”
这位青桓,的确让他生出了强烈的挫败感,此刻说话时,他的神情很是寥落,就仿佛宝刀在手意图一搏,却发现对方已然巍巍如高山,又岂是区区一把宝刀能撼得动的?
那种不得不屈服于更强大、更绝对的力量之下的感受,是苏长龄在旁人身上完全体会不到的,这也让他越发地不是滋味,此刻,他那遍身的萧索气息,似是被这凉夜和月色染得愈加深浓。
桓子澄冰冷的眸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说出来的话却是比方才还要温和:“先生又何必妄自菲薄?泗水之战,终需先生从旁相助,往后我要仰仗先生之处亦甚多。先生快些起来罢。”说着手臂微一用力,将苏长龄扶了起来。
纵然这话绝称不上安慰,也不能说是纯粹出于照顾他的心意,却也聊胜于无了。
第922章 忽断线
苏长龄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些,直起了身。
桓子澄跨前两步,从他的手上接过锦囊,仔细地揣进了袖中,温言道:“我推演出来的也只是个大概,想必先生给我的消息,定是比我所知的要详细得多。”
听得此言,苏长龄总算有了几分挽回颜面的感觉,恭声说道:“启禀主公,仆将这五千府兵分为了三等:有过一次以上战场经验的老兵为一等;从没上过战场的新兵为一等;另有一等则为身怀武技的高手。将这三等兵员与各个不同的兵种交叉析之,便可知江氏府兵精锐之力量分布。以仆看来,主公可以强击弱、以弱疲强,则可将这五千精兵尽皆灭于泗水一役。”
他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心气的,此时便将自己的分析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也不再想着等到关键时刻拿来邀功了。
桓子澄闻言,面上便露出了不多不少的一分赞赏,淡笑道:“到底是先生,熟读兵法,令我茅塞顿开。”
苏长龄躬了躬身:“仆之浅见,只求不曾污了主公之耳,便是幸事。”
“先生太谦了。”桓子澄和声说道,一面便提步往前走去。
哑奴挑灯随在后头,苏长龄则走在他身旁,三个人慢慢地走出了这片庭院,来到了一片烧毁了的游廊左近。
“江仆射为何到现在还没动静?”桓子澄立在一根焦黑的廊柱前,淡然问道,清冷的语声有若月色,让人心底微凉,“这匾额都赐下来三天了,他为何还不曾上本参我一个‘厚颜无耻’?”
苏长龄的面上便浮起了微笑,从容语道:“回主公,江仆射曾与我商议过此事,他的意思是,不做出头鸟。”
桓子澄轻轻地“唔”了一声,面上难得地显出了几分不耐:“他若是总无动作,这一局便难说了。”
“此局并非无解。”苏长龄立时说道,语气十分笃定:“解此局者,唯有一人——薛中丞。”
“哦?”桓子澄这下倒似是有些讶然起来,然而再一转念,他便又了然,不由摇了摇头:“江仆射倒真是算得极精,半步多路都不肯走,推着走也不行。”
“人老成精,虽然他还不老,却也在朝堂里混了近二十年了。”苏长龄品评似地说道,语中毫无敬意,“他与薛允衍并称大都双俊,而在这种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