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4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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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家大郎君,你……你怎么会在妾的榻上……”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她说话,柔弱而又可怜,身子裹在白布巾下,不住地颤抖着,像是一只惹人怜爱的小兔子。
那也是他平生第一次中情药。
他的好四弟算是送了他一份大礼,这位倾国倾城的顾倾城,便是那件礼物。
再然后,他便有了一个绝美的妾室。
若非彼时的顾倾城已是再蘸之妇,而他又用了手段,把事情死死压了下去,只怕一个正妻的名头,就要落在她的头上了。因为,他的父亲也一力希望着,这位顾大娘子,能够成为他桓子澄的正妻。
桓子澄的眼底,浮起了一个讥嘲的笑意。
父子相忌,怕是再没有比桓道非最擅此道的了。不仅仅是对他桓子澄,就算对家中那剩下的几个儿子,桓道非也是深深地忌惮着的。
这位司空大人,倒是与中元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桓氏嫡子娶再蘸之妇为妻,这种事情连彼时的中元帝也看不下去,亲自下了口谕,命桓子澄“纳”顾氏大娘子入府,这才算是给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定下了妾室的名份。
桓子澄有些怅然地抬起了头。
那是中元多少年的事情了?中元十九年?还是中元二十年?
时间过去得太久,久到他的记忆已然有些模糊。他只记得,
当年他以“白桓”之名领袖风云,成功地击退了赵国的几次进袭,成为了整个大陈最炙手可热的佳婿人选,他的好四弟终于忍不住了,想要把一个寡居的顾倾城塞进来做他的正妻。
桓氏嫡长子,却娶了一个无用的弱妻,这种事情,在桓道非的身上曾经发生过一次,而桓子瑜,想要让它再发生一次。
好在彼时的中元帝还没有昏聩到家,尚算有着几分清明,亲手阻止这件事。
风拍车帘,稀疏的阳光随风潜入,落在桓子澄的脸上,明晦不定。
他微微勾着唇,眼底却是一片枯瑟。
纵然被算计着与顾家大娘子同了榻,可彼时的他……却还是太单纯了些,满心以为,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也是被人陷害的,心下倒对她起了怜惜之意。
也或者是她委实太美,也太柔弱,激起了他心底里仅存的、极其微弱的那一点点柔情。
他后来也始终未娶,一来是不想在这件事上被人操控,二来也是因为,有了一个她。
她让他柔情有寄,亦令他感受到了难得的轻松与欢愉。那时他还想着,便是一辈子不娶妻,有她相伴,这漫长而疲惫的人生,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熬。
直到……他发觉她与广明宫有牵连。
确切地说,顾倾城是三皇子安插在他身边的一颗钉子。
在获知这个消息时,他记得,他是笑了的。
这确实很可笑。
毕竟,他的那一点仅存的怜惜,最终还是被人弃如敝履,这也确实是叫人发笑的。
而也是到了那时,他才明白,他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居然任由一个撒谎成性、虚伪自私的骗子,在自己的身边生活了好长的一段时间。
他亲手结果的她
看着她在他的剑下渐渐变冷,他的心,也在那一刻变得很冷。
疏落的光影之下,桓子澄的唇角,泛起了一个苍凉的笑。
而今回首再看,他只觉得无趣,而那所谓的冷,也委实是荒谬得很。
不过,他还是要谢谢他的好四弟。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四弟,他才会在往后的日子里一点一点地磨练着自己的意志,甚至不惜以身试药,以锻炼对迷情之药的耐力。
若非如此,端午宴的那一晚,他也不会扛得住那药性的发作。
桓子澄的唇边,慢慢地便有了一个浅笑。
他又想起了那个挥着爪子的小家伙,在他的面前蹦来跳去,小兽似地活泼着,也小兽似地难以对付。
他看得出她对他的亲近,就好像他知道,她也一样看得出他的亲近。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够比他们之间的羁绊更深?
那些无用的情感,也唯有在这样深切的羁绊之下,才算是找到了宣泄的途径。
前提是,如果他桓子澄的身上还有着这样的情感的话。
好在,他与她之间,又多了一个相同之处。
他们来自于同一个地方。
他谱的那一曲《南山》,兜兜转转,隔世而来,却落在了她的手上。
真是天幸。
桓子澄的眼底深处,终是有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这温暖而柔和的笑意,瞬间便化去了他面上的冰雪,那一刻的他,俊美得几乎令阳光失色。
“主公,有飞鹰传书。”车厢外突然传来了赤鬼的语声。
桓子澄微微回神,将信笺收了起来,语声恢复了往日的冷然:“拿过来。”
“诺。”赤鬼应了一声,将一个锦囊递进了车窗,沉声道:“大都、上京以及青州的消息,皆在此处。”
桓子澄“嗯”了一声,接过锦囊,一手立时敲向了车板:“哑叔进来。”
此刻的哑奴正坐在驭夫的位置上驾车,听闻桓子澄有召,他便将缰绳交予了旁边的驭夫,旋身跃进了车中。
第866章 抚梅簪
桓子澄正在看着传来的消息,面上是一贯的淡然表情,待看罢之后,他便将其中的一张字条交予了哑奴。
哑奴垂目接过字条看了一眼,面上陡然现出了讶色。
他反复盯着那字条看了好几遍,方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桓子澄:“此事……可确定?”
桓子澄淡淡地点了点头:“我早就怀疑了,如今青鬼那边消息传来,已可确定。”说至此处,他不再言声,而是自隔板下取出了纸笔等物。
哑奴立时知道他要做什么,便熟稔地上前替他磨墨,桓子澄提笔沾墨,挑了张白茧纸出来,在上头略写了几个字,推到了哑奴的面前。
哑奴垂眸看了,眼中便露出了更多的讶然,抬头问道:“郎君早就布了后手么?”
桓子澄冰冷的眼底深处,划过了一丝讥嘲:“在旁人眼中,我桓氏原来已是如此不堪,几如坊市,什么阿猫阿狗皆可进出。我若无后招,岂不是愧对于敌手?”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中难得地有了情绪,那是一种沉着与笃定,还有着几许隐约的傲然。
哑奴愣怔了好一会,方才叹了口气,面色倏地黯淡了下去,低语道:“夫人……原先可是很欢喜的。”
“空欢喜而已,不值一提。”桓子澄接口说道,语声变得极为冷淡,就好像此时所论的不是亲生母亲,而是一个陌生人,“此事若不断,只怕母亲往后再无欢喜之机,我桓氏,亦逃不脱灭顶之祸。”
哑奴悚然抬头,愣了片刻后,终是敛去了情绪,肃容道:“主公说得是,我妇人之仁了。”
“无碍的,人之常情罢了。”桓子澄说道,面上没有一点责怪或埋怨。
他怎么能怪罪旁人?
他是个死过一次又重新活过来的怪物,这世上能够与他有共鸣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人罢了。
轻轻地摇了摇头,甩开这些无谓的思绪,桓子澄看向哑奴道:“我叫哑叔收着的东西,还在么?”
听得此言,哑奴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极为复杂,沉吟片刻后,探手自怀中取出一个扁扁的锦盒来,交予了他。
桓子澄接过锦盒启开盒盖,却见那里头放着一页折起的纸,那纸的颜色已然泛黄,看起来薄且脆,一望而知是有些年头的了。
“很好,做得极旧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动作,仍旧只凝目看着那张旧纸。
虽然是折起来的,可因了纸页薄脆,这页纸便显出了几分透明,能够隐约瞧出纸页背后画了一幅画,画中少女容颜娇美,身旁是一枝灼灼桃花,旁边还有一方颜色奇特的碧色钤印。
哑奴便低声禀道:“这是小宁亲自泡制的。他向来喜欢这些,据他自己说,已可乱真。”
桓子澄微微点头,唇角动了动,面上便有了一分感慨:“在哑叔的面前,宁宗也变成小宁了。”
哑奴憨憨一笑:“他比我矮了好几辈,自然是小宁。”
那一刻,他说话的语气委实太过于平淡,让人难以相信,他说的这位小宁,乃是位列桓氏八大宗师之一的宁宗。
“哑叔威武。”桓子澄似是心情甚好,居然开了句玩笑,旋即便盖上了锦盒,仍旧将之还给了哑奴,自嘲地道:“在你那里放着却是比我这里安全。好生收藏,吾有大用。”
哑奴郑重应了声是,便将锦盒又收了起来。
桓子澄凝望着那张白茧纸,面色又归于冷然,问道:“方才事急,我却是忘了问,火凤印可有下落?”
“已查出了眉目。”哑奴低声道,旋即便拿起了一旁的笔,饱沾浓墨,在那茧纸的空白处写了几句话。
桓子澄的视线随他的笔锋缓缓移动,面上的神情很是平静,待哑奴写完,他便微一颔首:“果不出我所料,我这一步棋,算是蒙对了。”
哑奴亦是满面的感慨,搁笔叹道:“我也没想到,那火凤印居然牵涉到这些事情上去,若非主公派人去了赵国,只怕这消息我们还查不到。”
桓子澄面无表情地倚窗而坐,似是在出神,良久后,方轻声道:“此事,我仍有一些疑惑,便在于父亲。”他转头看向哑奴,面上罕有地带着几分疑色:“父亲对此事,想来应该是知情的,只是他为何……”
他为何在前世时始终一言不发,直至临刑前,他都是缄口不言。
为什么?
桓道非对火凤印,以及对火凤印曾经的主人,到底知道多少?又为什么至死都在隐瞒?
阳光自窗外披散了下来,落在桓子澄的脸上,他的眼眸在光影下变幻着,难以捉摸。
此时,哑奴却是又开了口,语声却是有些担心:“大都的情形如何?”
如果桓子瑜的目的就是要拖慢他们的速度,那么,他在大都或许会有相应的行动,故哑奴这才会这样问。
桓子澄“唔”了一声,将另一张字条也交给了他,淡然地道:“倒是无甚大事,父亲正为四弟谋高升之策,还有紫鬼传了些宫里的消息过来。余者不过杂事而已。”
哑奴接过字条,一时间却是没看,而是有些讶然地问道:“阿紫回来了?”
桓子澄淡然地点了点头:“早回来了。她现在已然进了宫。”
哑奴倒没显出多吃惊的样子来,“唔”了一声便垂目看向字条,旋即便松了口气:“京城果然无甚大事,这我就放心了。”语罢停了停,又蹙眉道:“阿紫怎么连魇胜之事也报过来了?此等无用之事,报过来也不过笑谈尔。”
听了这话,桓子澄的面上,飞快地划过了一丝情绪,语声却仍旧是冰冷的:“宫中诸事亦可影响朝堂,待有暇,我会将详情告知哑叔的。”
哑奴闻言怔了怔,面色突然变得郑重起来,沉声问道:“主公派阿紫潜入皇城,可是有事?”
桓子澄倒也没否认,坦然地点了点头:“确实有事,且,还是大事。”停了停,他便提笔在白茧纸上写了几句话,递给了哑奴。
第867章 天子猎
哑奴一眼扫罢,憨厚的脸上瞬间便涌起了震惊,抬眼看向了桓子澄:“主公为何如此?为何一定要护着她?”
“我自有我的道理。”桓子澄面色淡然地道,复又勾了勾唇:“待异日我说明原由,没准儿哑叔还要怪我护晚了。”
哑奴不明所以,却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得一脸迷惑地点了点头。
桓子澄转眸看向了车外。
那条羊肠山道早就被他们抛在了身后,此刻,马车正经地经于丛林之间,阳光下晃过差参的树影,林间有鸟儿啼鸣。
桓子澄缓缓摩挲着袖中的锦囊,那锦囊中还夹有一物,以手抚之,便能抚出一个有些怪异的梅花簪的轮廓。
他的眼底,仿佛滑过了一丝淡笑。
只是,这神情很快便又从他的脸上消失了去,他转首看向身旁的笔墨,反手便将此前写着大都消息的那张字条儿拿了起来,扫眼看了看,便淡声道:“今年八月,大都倒是有一场热闹。”
哑奴闻言,面上便有了几分感慨:“天子行猎,却是好些年没有的事儿了。”
桓子澄没说话,再度转眸看向窗外。
哑奴微闭着眼睛想了想,复又张眸道:“如果我们路上快些,等回大都之时,郎君恰好能赶上这场天子猎。”停了一刻,又问:“郎君可要参加?”
桓子澄掀开青帘朝外看去,淡然地道:“自是要参加的。”
就算是为了宫里的那个人,他也必须参加。
车轮辘辘、西风萧瑟,狭长的山道上,这一队车马渐行渐远,终是消失在了陡峭的山壁之间,唯余蹄音飒沓,随风四散开去。
坐在出城的马车上,秦素的耳畔,亦响起着稀落的蹄声,衬着那道旁微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