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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折锦春-第4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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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遥地望着这条山道,桓子澄面无表情。
  李隼一脸肃杀地跟在他身旁,手按剑柄、面色极为冷峻。
  当此际,前方陡然传来了数声低喝,随后是“呛啷啷”拔剑之声以及兵戈相击之声,杂以男子低沉的呼喝与啸声,此起彼伏,响彻山道。
  这分明便是有人正在打斗,而在那山道的拐角处,亦偶尔有兵器的寒光一闪而逝,然桓子澄却仍旧是面无表情,就仿佛没听见一般。
  “这是第几拨了?”他淡然地问道,伸手掸了掸袍袖。
  李隼利落地叉手道:“回主公,是第三拨了。”
  “唔。”桓子澄点了点头,不复再言,却是又自袖中将信取了出来,仔细地看着。
  李隼亦是面无异色,仍旧侍立在他的身旁。
  在他们的前方与两侧,是桓府的大队车马。此时,这些车马皆停在了山道的入口处,侍卫在前、仆役在后,形成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半圆之阵,而无论侍卫还是仆役,皆是一派的镇定,就好象前方的打斗与呼喝根本不存在。
  便在这诡异而又有序的氛围之下,桓子澄面色平静,视线在信笺上来回滑动。
  好一会后,他方才微启了唇,唇畔漏出了些许话音:“晋陵公主……竟会写曲?”
  这话听着像是自语,然而他却转首看向了李隼,仿佛需要他给出一个答案。
  “回主公,属下不知道。”李隼想也不想,利落地答道。
  这回答几乎使人发笑,然桓子澄居然微微颔首。
  那一刻,他面上的神情有些怪异,既像是感慨悲怆,又像是欢喜不禁。
  “虽然早有所感,可……我还真是……没想到。”他再度轻声语道,语气极为复杂,竟叫人听出了悲喜交织的意味。
  “原来,她与我……是从同一处而来的呵……”桓子澄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李隼依然面无表情,站在那里连根头发丝儿都没动一下。
  桓子澄的叹息,亦在这寂静之中渐渐隐去。两个人皆不再说话,这一队车马也兀自安静着,除了马儿打响鼻的声音,以及呼啸而来的风声,便只有前方传来的打斗声,且,那打斗之声也在渐渐变弱。
  数息之后,一直浑身紧绷的李隼,蓦地气息一松,旋即转向桓子澄躬了躬身:“回主公,他们回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便见那山道中蓦地现出了两个老者,其中一老者身穿黑袍,高瘦如竹竿,而另一人则着灰衫,矮胖如圆球。
  这样的两个老者同时出现,似乎是有些滑稽的。
  可是,当你看见他们时,却生不出这样的感觉,唯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几乎迫得人睁不开眼。且这两名老者纵是形容完全不同,可他们的眼睛,却是同样地锐利与刚勇,步态行止更是气度非凡。
  这两个人慢慢地走到圆阵前方,那守在前头的侍卫便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李隼立时迎上前去,躬身道:“见过鲁宗、见过孟宗。”
  那身形高瘦的鲁宗“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而矮胖的孟宗则瞪了李隼一眼,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李隼摸摸脑袋,什么话也没说,引着二人来到了桓子澄面前。
  “见过主公。”一见桓子澄,二人立时肃声行礼,执礼竟是甚恭。
  此时,桓子澄冰冷的脸上亦有了一痕浅笑,上前扶起了他们,和声道:“辛苦两位了。”
  孟宗直身而起,拍了拍圆圆的肚皮,笑呵呵地道:“幸不辱命,可见小老儿这把骨头还管用。”说着他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不屑地道:“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三不两下地就死了,没劲儿透了。”
  李隼便低低地道:“徒儿说要去的,您老偏不乐意。”
  “怎么啦?还不兴让我玩儿一回的?”孟宗立时眦起了满脸的胡子,眼睛瞪得铜铃样大。
  李隼缩缩脖子,没再吱声,一旁的鲁宗十分难得地开了口:“你也省口气,就剩一个徒弟了,再吓跑了该当如何?”
  他的声音不如孟宗洪亮,而是较为低沉,且吐字微涩,显是不常说话。
  孟宗立刻瞪了他一眼,而奇怪的是,这一眼瞪罢,他居然没再说什么,嘟嘟囔囔地走去了一旁,看起来竟像是听进去了。
  桓子澄面现温笑,款声道:“两位宗师请先下去休息罢,余下的事交予李隼他们便是。”
  鲁宗与孟宗向他微一点头,便退了下去。
  待他们离开后,桓子澄便转向了李隼,吩咐道:“请哑叔过来。”
  说这话时,他终是放下了信,面上的神情也恢复了平素的坚冷。
  “诺。”李隼应了一声,飞快地下去传话,未几时,哑奴便走了过来。
  桓子澄往车边行了一步,探手掀开了青帘,淡然地道:“上车再说。”语罢便当先跨进了车中。
  哑奴很快便跟了进来。一上车,他便立时沉声道:“主公放心,前头的路都清干净了,现在便可通行。”
  桓子澄点了点头,面色却像是有些恍惚,安静了好一会儿后,方才道:“今日这是第三拨了。”
  哑奴神情一冷,肃然道:“是,主公。从我们离开泗水关之后,这是第三拨意图偷袭之人。”
  桓子澄冰冷的脸上,唇角微动了动,好似拂过了一个淡笑。
  “是不是查不出来历?”他问道,语声冷若寒霜。
  哑奴的面上便现出了些许惭色,垂首道:“属下愧对主公。我们审了几人,只这些人都是本地人,只说是有人给了钱叫他们打劫,而那给钱之人,有说是男的,也说是女的,口音他们也是听不出来,极不好查。”


第864章 彼竖子
  桓子澄素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现出了些许温和,语声也不复方才的冰冷,和声说道:“此事不怪你,要怪,就怪在我身上罢。”
  说罢此言,他便叹了口气,蓦地转了个话题:“陛下给我定下的回城之日,是哪一日?”
  “是八月上旬。”哑奴立时回道,“主公拿来的公文上,也标注了回京的日期。”
  他们此次往泗水巡边,来去都是有明确日子的,这日子也是中元帝亲自定的。桓子澄此时问来,让哑奴有些不明所以。
  桓子澄闻言,唇角十分难得地往上勾了半分,淡淡地道:“果然如此。”
  哑奴沉默地看着他,显是并没听懂他的话。
  桓子澄面无表情,自隔板中取出形制古朴的陶壶与陶盏,慢慢地斟了一盏茶,说道:“自我们离开泗水后,便接二连三地遭人偷袭。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这很可能是龙椅上的那位在出手试探。可是,两方面交手之后,哑叔以及鲁宗他们都说,这些人皆是山匪之流,根本不值一提。那么,哑叔请想,那暗中设局之人数次偷袭于我,目的何在?”
  哑奴怔住了。
  这个问题他也曾想过,却总是不得要领。
  在最开始时,他们只以为是偶尔遇到的山贼,后来又疑心是皇城中的人动手脚,而到了最后,事实已然表明,这是另一拨人在暗中设局。
  可这设局之人手段也太低了,找了这么些软脚虾,哪里挡得住桓氏的车马?
  简直就是胡闹。
  心中是如此想着的,哑奴便也说了出来:“回主公,我觉得这设局之人就是在胡闹,所谓井底之蛙、蠢不可及,这人也把桓家瞧得太小了。”
  “非也。”桓子澄淡声说道,唇角的弧度略有些加深,面上的神情亦像是含了些讥意:“哑叔这一回却是想岔了,依我看来,那设局之人,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取我的命,而是要……阻我的路。”
  哑奴微微一惊,问:“此话怎讲?”
  桓子澄淡然地勾了勾唇:“哑叔且想一想,自从被偷袭之后,我们赶路的速度,是不是慢了许多?”
  哑奴便皱起了眉:“主公乃千金之体,不能有一点损伤。为安全计,我们必须要查清前路才可前行,因此这一路上的速度就有点……”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地顿住了。
  那一刻,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陡然一变,失声道:“原来……竟是如此?!”
  桓子澄便冲他微一颔首道:“诚如哑叔所想,就是这么回事。”
  哑奴身上的气息瞬间就冷了下去,沉声道:“此计果然阴毒。以数次偷袭引得我等警惕,为安全计,我们不得不放慢行路速度,小心行事。而那人的目的也正在于此。他是希望主公赶不上回京的日子。”
  “正是。”桓子澄一口饮尽茶水,搁下了陶盏:“逾期不归,就是抗旨,往小处说,我会被记下一次大过;往大处说,陛下完全可以治我的罪。而我若有罪,则我这个散骑,怕是也做不下去了。”
  说到这里,他的唇角再度动了动,面上却是一派冰寒:“由此及彼,这设局之人是谁,一目了然。”
  哑叔身上的冷意,瞬间一凝。
  那一刻,他这个人仿佛突然就消失了,或者说是隐了形,甚或是与那车厢、与西风、与这旷野高山融在了一处,叫人根本察觉不到他这个人的存在。
  好一会后,哑奴身上的气息才终是重新归于冰冷,抱起双臂,淡淡淡吐出了两个字:“竖子!”
  说这话时,他的面上布满了轻蔑与鄙夷。
  桓子澄转首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北地荒凉的景物,嶙峋的山崖直插云霄,巨石临壁而生,有若怪兽。
  比起这危险而阴森的连绵大山,桓子澄觉得,他身边的所谓亲人,或者说,是这世上的人心与算计,才最为险恶。
  桓子瑜,他异母的亲弟弟,果然颇有智计。
  前世今生,皆如是。
  “礼物呢?都备齐了?”桓子澄忽然就开了口,语声仍旧是平素的冰冷。
  这话题与之前差之千里,哑奴被问得愣了愣,好一会儿后方叉手道:“回郎君,全都准备好了,按着各房头儿挑的,不会有错,郎君但请放心。”
  一面说着话,他身上的气息却是渐渐地平复了下来,那张憨厚的脸上,终究浮起了真切的欢喜。
  “哑叔很欢喜么?”桓子澄问道。
  虽然他并没看哑奴,可却像是感知到了对方的情绪。
  哑奴举眸看向桓子澄,微笑道:“纵然有小人捣乱,但是郎主与郎君却是十来年后头一回在京城过重阳节。郎主……还是看中郎君的。”
  “哑叔是这样想的么?”桓子澄转眸,淡然地看了他一眼。
  哑奴的神情有些犹豫,沉吟了片刻,终是叉手道:“属下没有想法,但听主公安排。”
  桓子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良久后,方轻轻一叹:“罢了,哑叔与旁人自是不同的,我不可相强。”
  他像是有些意兴阑珊,枯坐了一会儿后,方自嘲地摇了摇头:“我方才说得不对,哑叔勿怪。”说罢,他便探手从隔板中取出一只白瓷茶盏,慢慢地斟了一盏茶,递给了哑奴。
  哑奴坦然地接过茶盏,仰首喝尽,复又看向了桓子澄,面上流露出了疼爱的神色,温言道:“郎君……很聪明,明公如果还在世,想必会很欢喜的。”他说着已是满脸的感慨,看向桓子澄的眼神满是笑意。
  哑奴此处所说的明公,乃是指的桓子澄的祖父桓复诚。
  桓子澄闻言,面上微有些动容,望着窗外出了会神,方缓声说道:“我所为者,乃是天下之大事,有哑叔相助,我自安心。”
  “属下愿为主公效死。”哑奴将茶杯搁下,垂首肃声道。
  “那我就多谢哑叔了。”桓子澄语声是温和的,停了停,又问:“我叫你约的人,可约好了?”
  “约好了。”哑奴的表情郑重起来,叉手道:“我与他们约在了前方百里处的黄垭子口见面。那地方地形隐秘,不易叫人察觉。”


第865章 情有寄
  桓子澄闻言便点了点头,面色重新归于冰冷,执起茶壶倒茶,问:“对方人手如何?”
  “两位宗师,两位半步宗师,余者皆是大手圆满。”哑奴的语声压低了些,面上的郑重之色也是愈浓:“虽他们的境界不如我等,然那一国的武技极为诡异,纵然有我护着,主公还是要小心,我们也需做好万全的准备。”
  桓子澄没说话,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哑奴躬了躬身,无声地退了下去。
  很快地,这一队车马便启了程,桓子澄坐在车中,第三次从袖中取出信笺,垂目细看着,面色再度显出了几分恍惚。
  他正在看着的,依旧是信上的那个名字:
  顾倾城。
  “这还真是……故人犹在……”他的手指在那名字上抚过,喃喃地说道。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似是浮现出了一张绝世的容颜。
  而随后,那绝美的丽颜便被泪水弄得扭曲起来,连同他记忆中的那个声音,也是扭曲的、潮湿的,粘稠得叫人甩不开:
  “……桓家大郎君,你……你怎么会在妾的榻上……”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她说话,柔弱而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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