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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折锦春-第4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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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是从青州来的,对于这禁宫的规矩并不通晓,薛、江二人显然比她们更懂一些。
  江十一此时便咬着嘴唇沉吟,薛六娘往左右看了看,笑着问道:“容华夫人特意从广明宫借来这些人手,就是为了替我们带着宫牌的么?”
  那些宫人仍旧一言不发,宛如死物,卞女监便陪笑道:“女郎恕罪,容华夫人这也是怕在宫里出什么事儿,所以才借来了这些广明宫的人手,也好护着女郎们的安危。”
  “我要回去。”江十一突然说道,面上的神情很是倨傲,“我江氏之女,无召绝不会擅入皇城。此等无礼行径,我江氏女也断不会……”
  “您这话就说错了。”她语声未落,旁边便传来了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众女闻言,俱是一惊,齐齐凝神看去,却见那六个木头人似的宫人之中,有一个似乎是头领模样的中年宫人,正微微抬头看着她们。
  她的年纪约在四十左右,容貌尚算秀气,只是颧骨微耸,嘴角两侧有着极深的纹路,因而面相便显得有些刻薄。此外,她看人的视线也是平的,但却并不像卞女监那样得意溢于言表,而是一脸的公事公办,态度虽不冷硬,却比卞女监显得有底气得多。
  “容华夫人请你们帮忙,这便是有召,有召而不应,这又是哪里的规矩?”那中年宫人继续说道,语声毫无起伏:“我素知你们冠族家里规矩大些,却不知,这冠族的规矩,是不是也大过了宫里的规矩?”
  她语声方落,江十一的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这中年宫人的话,委实诛心。这已经不是在拿着容华夫人的势来压人了,这是在拿着皇族之势,向士族逞威。
  曲廊之中安静了下来,远处雷声隐隐,与四周的雨声交织着,越发衬出了这里的压抑。
  那中年宫人说罢了这番话,便抬手掸了掸衣袖,淡然地道:“为免薛家女郎动问,我便自己说出来罢。我姓陈,叫陈惠姑,于广明宫主院任着书令一职。我祖籍武原,本是庶民,早在三十年前我全家就都死绝了,也没有郡望故里,望薛家女郎就不要再问了,因为问也问不出更多的东西来。”
  仍旧是平板的语声,态度也不能说不敬,然而这陈惠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告诉薛六娘,她没有软肋,也不怕薛家人的事后报复。
  换言之,薛六娘此前用来对付卞女监的办法,于她却是无用的。
  曲廊之中越发地寂静,那雨势已是越来越大,轰隆隆击于廊顶,仿佛要倾天覆地一般,满世界只剩下了白茫茫的雨雾,再也瞧不清周遭的景象。
  “卞女监,走罢,再晚可就来不及了。”陈惠姑淡声说道。
  分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可听在众女耳中,却有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压迫感。
  那卞女监此刻已是吓得噤若寒蝉,应了一声,又怯怯地看了看旁边的薛六娘。
  薛六娘面带沉吟,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陈惠姑,一言不发,秦氏三姊妹也始终保持着沉默。唯有江十一,苍白的脸上双眼发红,死死地咬着嘴唇。
  今日所受之辱,实是她平生再不曾尝过的。而这种因势不如人便被压得死死的感觉,亦是她头一次领略。
  大片的雨雾被风吹进廊下,青砖地上湿漉漉地,长廊两侧的垂檐之下,雨丝已然连成了片。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去,却是再不闻有人说话。
  约莫半盏茶之后,长廊终于走到了尽头,一道精致的朱漆小门,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从这里出去再往前走一段,就到地方了。”卞女监指着那小门说道,语气中有着几分如释重负。
  薛六娘仍旧是方才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几个宫人此时便都打起了青布油伞,替众女遮挡着大雨,一众人等步入了雨幕之中。
  进入角门的过程十分顺利,那守门的是个年老的宫人,粗粗验过腰牌,便把她们都放了进去。
  那角门开在一条夹道的中间,道路两侧高墙耸立,中径窄细,仅够两人并行。
  到得此处,那卞女监便向陈惠姑陪笑道:“这里我不熟,请陈书令带路吧。”
  陈惠姑也不说话,点了点头,举着伞便往前走去,而剩下的宫人则每人带着一个女郎,撑伞跟在她的身后,一行人继续沉默地前行。
  再过了约莫百余步的样子,走在最后的秦彦婉第二次停下了脚步,提声道:“请等一等。”
  走在她前头的正是薛六娘,此刻闻言,她便也随之停了下来,回身问道:“怎么了?”


第849章 辩方向
  秦彦婉先未言声,而是仰首看了看周遭的情形,又往夹道的前后打量了几眼,方清声道:“这条路,不是往玉露殿去的。”
  众女俱皆吃了一惊,齐齐停下了脚步,秦彦贞便问:“二姊姊如何这样说?是发现了什么不对么?”
  秦彦婉尚未说话,在最前方带路的陈惠姑已然半侧了身子,冷冷睨了她一眼,勾唇道:“青州僻居乡野,青州秦家女郎,居然也识得宫里的路?”语中有着明显的讥嘲。
  秦彦婉等人从没来过皇宫,这话是明着讽她胡说八道。
  秦彦婉却是面容沉静,并不因其言语而有分毫怒意,语声也依然平和:“陈书令说笑了。我虽不识路,然大致的方向还是能够辨别的。”
  说到这里,她也不容对方说话,便又转向了薛六娘道:“我们初入牵风园时,那管事女监曾向我们大致讲述过牵风园的地理位置、占地大小等等诸事,连带着玉露河她也说了一遍,那张绘册上头也画得很清楚。”
  她一面说话,一面便自随身的书袋里抽出了那张绘册,展平了与薛六娘一同观看:“你瞧,这上头不止标注了牵风园,旁边还描着的一带青碧,这便是玉露河。”她伸手在图册上指点着,又伸臂指向了这条夹道,比划着方向道:“如果我没断错,这条夹道是与玉露河呈并行之势的,而我们现在所走的方向,是在走向玉露河的上游,然而我记得曾听晋陵公主说过,玉露殿却是在玉露河的下游的,所以我才会说,我们走反了方向。”
  这话声一落,薛六娘尚未如何,江十一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去。
  “玉露河的上游?那不是平就宫么?”她咬着牙说道,转首怒目看向了陈惠姑:“陈书令这又是何意?不是说去玉露殿旁边的花园摘花儿么?为什么要绕到与之相反的平就宫去?那平就宫乃是外男常去的地方,我等士女轻易是不能去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声色俱厉,陈惠姑却是面不改色,唇边的冷笑亦是分亳未减:“女郎也太容易轻信了罢,就凭这没见识的秦家女郎一句话,您就信了她?”
  “这条巷子是东西向的。”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的秦彦棠,此时却忽然开了口,工丽的脸上表情恬静,看不出一点焦色:“我们方才走的那条游廊起点位于牵风园的东南角,沿东面的围墙一路向东走了约六百步,途中转折向北,直行了约千余步,方抵达角门。结合青莲宴发给我们的绘册来看,牵风园北墙与玉露河正是并行的方向,而我们方才走进来的那道角门,应是处在玉露河的中段偏下游的位置。我记得公主殿下曾经说过,玉露河乃是由东流向西的。若我们要去下游的玉露殿,那我们进角门后应该往左手走才是,可现在我们却是在走向右侧,那个方向乃是东,所以,我们确实是在走向玉露河的上游。”
  说罢了这一大段话,她便转眸看向了陈惠姑,面容恬淡、笑靥温和:“我猜陈书令恐怕要说,今日落雨天阴,并无日影可辨方向,我这话就是在胡诌。可你却是不知,这世上树木花草皆有向阳背阴的喜好,通常说来,树木朝东的一侧会生得叶繁花茂,而朝西的一侧叶稀花疏。我秦氏虽不才,族学中也有夫子教授知识,观树辨位乃是夫子所授,我们向夫子学了这样久,大致的方向还是能够判断出的。”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理由充分,那陈惠姑满脸怔然地听着,居然一时间没找出话来回。
  秦彦婉此时便又向江、薛二人笑道:“我们姊妹几人皆爱好这些杂学,而陶夫子更是学富五车,对这些亦极精通,故向我们传授了不少这方面的学识,如今却正是用得上了。”
  薛六娘便点头赞道:“怨不得你能得了‘山海试’的头名,连这些你都知道,别人想赢你却也难。”
  这些知识比较冷门,通常闺秀们是不大会去学的。而秦氏族学却因有一位大儒坐馆,故秦家的女郎们在学识上便更进了一步,在某些方面,她们确实是比普通士族女郎知道得多些。
  此时,便见秦彦贞走上前去,面色泠然地看向了陈惠姑,肃声问道:“还请陈书令据实以告,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陈惠姑被这声音一激,面上的神情立时活泛了过来。
  她转过眼眸,直直地盯着秦彦贞看了一会,面上蓦地闪过了一个极诡异的笑,复又作势摇头叹道:“你们这些年轻女郎啊,一个个地就是爱胡思乱想,这书读得太多可不就把人给读傻了么?我劝女郎们还是别乱猜了,这条路就是往玉露殿去的,咱们还是快些把差事办了是正经。”
  四面的雨声搅动着她的声音,越发显得湿气浓重,带着种阴森森的味道。
  “我觉得你在说谎。”秦彦贞声如断玉,甫一响起,便击碎了这连绵雨声中阴沉的话音。
  她正视着陈惠姑,面上的神情很是坚定:“既是陈书令不肯说实话,请恕我等不能从命。”
  “我也不去!”江十一马上说道,恨恨地看向陈惠姑,面上满是忿然。
  陈惠姑倒也不急,只好整以暇地看着众女,面容淡淡:“诸位都不愿去么?”
  众女并无一人回应,唯以沉默表达她们决不会往前走的决心。
  陈惠姑便又叹了口气,状甚无奈地道:“罢了,我身份低微,自不可强令你们去。”言至此处,她蓦地一转话锋,看向众女的视线瞬间如针尖般锐利:“只是,诸位女郎也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容华夫人有召,你们却胆敢抗命不遵,依照宫规,违抗上命者,可是要执杖刑的。”
  此言一出,夹道中便安静了下来。
  江十一的面色,又一次变得惨白。
  陈惠姑的话不可谓不重,纵然身为江氏女,那也是不能与宫规相抗的。


第850章 执花语
  “我怎么觉着,该执杖刑的人,该是陈书令才是。”薛六娘的声音蓦地响了起来,仍旧是平和轻柔,也仍旧带着笑意。
  她的手中还拈着方才摘下的那朵木香花,此刻她执花而语,姿仪典雅,仿若与友人闲话:“容华夫人特意交代我们去玉露殿花园摘花,而陈书令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私自抗命,意图将我们骗去平就宫。分明是你抗命不遵在先,连士族女郎也敢诓骗乃至于威逼,如今却偏说我们抗命,这可真是强辞夺理了。若依我看,该当杖刑之人是你才是,而我们么……”
  说到这里,她施施然地转首四顾,蓦地弯眸一笑。
  风卷雨线,自青布油伞下掠过,掠上她鹅黄的裙裾,那一刻,薛六娘的身上,竟自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风情。
  只见她含笑语道:“……而我们,却是谨遵容华夫人之命,并无一丝逾越之处,甚至还苦劝陈书令不要抗命,可你却硬是不从,连容夫人的话也敢明着不遵。看起来,这广明宫的威风,已然快要大过皇城的威风了呢。”
  这悠悠的话音回荡在长巷之中,仿佛被雨声洗净,有一种格外的闲适。
  江十一先还苍白的脸上,这时候便迅速地便聚出了一团笑意。
  薛六娘这话,委实字字诛心,却也将整件事往上抬了一大步。
  杜十七乃是中元帝之妻,而广明宫却只是皇子们住的地方。这广明宫的宫人胆敢不遵容华夫人之命,那是否表明,这些皇子们也没把中元帝放在心上?
  薛六娘的这一番话,却是将方才陈惠姑的诛心之语,漂亮地反击了回去。
  陈惠姑的面色,一瞬间变得很不好看。
  “六娘说得是极。”江十一笑着赞同地道:“我看这位陈书令的威风,确实是要大过容华夫人去了。君不见连容华夫人身边的卞女监,如今也不敢擢其锋芒么?”
  陡然被人点了名,已被眼前情景吓呆了的卞女监身子一抖,茫然地抬起头,左看看、右看看,满脸的呆滞。
  与面容阴沉的陈惠姑相比,这位卞女监,的确是矮了人家一个头。
  众女的视线扫过她二人,皆是会心一笑。
  薛六娘果不愧为铁面郎君薛允衍之妹,一口铁齿铜牙,大有乃兄风范。
  “女郎们说笑了。”陈惠姑的声音便在此时响了起来,而她的面上,也仍旧是四平八稳的神情。
  她悠闲地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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