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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折锦春-第3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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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得十三娘在掌柜的陪同下走进了店中,桓子瑜方才展了展衣袖,负了两手,慢条斯理地往前走去。
  他并没有叫车,也没骑马,只这样步行向前,身边的仆从也只带了一人。
  那仆役样貌极为普通,看去年逾三旬,却又像是不止这点年纪。他穿着桓家二等仆役的服色,低着头跟在桓子瑜身后,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桓子瑜似是也并没什么急事,带着这仆役便不紧不慢地沿着德胜门大街往东走,约莫走了大半炷香的功夫,便来到了一间名叫“藏锋阁”的笔墨铺子门前。
  到得此处,桓子瑜便停下了脚步,仰首看了看招牌,不知自怎么,居然长叹了一声。
  人皆道宝剑藏锋,却不知文人之笔便如武人之剑,其笔下锋芒、文章济世,却是远比一柄宝剑来得厉害得多。
  他的面上涌起些许感慨,抬步跨进了店中。
  然而,甫一进店,这种神情便立时从他的脸上褪去。
  “上楼。”低低地吩咐了一声,桓子瑜已是提步踏上了楼梯,面上满是阴鸷。那仆役缩着肩膀低低应了个是,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主仆二人的身影在楼梯口晃了晃,便此消失了去。
  诡异的是,自他们进店而始,那藏锋阁里的伙计与掌柜就像是没长眼睛一般,一个个该干嘛还干嘛,竟由得他们登堂入室,恍若未见。
  待得到了二楼,桓子瑜已是面沉如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那二楼只一个房间,便在廊道的尽头,桓子瑜想也不想地便直走了过去,抬手便推开了门。
  门开处,但见那屋中正立着一个穿褚色衣衫的男子,面色黧黑、相貌平凡,正是张无庸。
  一见桓子瑜走了进来,张无庸便立时向他躬了躬身,却并没说话。
  桓子瑜也是一声不出,沉着脸负手而入,那仆役跟在他身后走进来,随手便将门掩上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乎就在门扇合拢的一瞬间,桓子瑜的语声便陡然响起,满是怒气的声浪直冲而出,将那墙上的卷轴也掀得动了动。
  张无庸面色淡然地立在原处,神情不动,仿若没听见他的话。
  倒是那个仆役,此时却是抬起头来,眸光平平,直视着桓子瑜。
  “尚书郎是何意?”他突兀地开口道。
  微有些沙哑的语声,语气并不如何惊慌,似是对桓子瑜的怒气毫不在乎。而在那张平凡到过目即忘的脸上,是与他的身份绝不相符的沉稳与傲岸。
  “你还来问我是何意?”桓子瑜怒意勃发,一根手指头险些便指到他脸上去,“这时候你倒来问我?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自己不知道?”
  “尚书郎稍安毋躁,且听贺先生解释。”张无庸的语声适时响了起来,那声音仍旧是平淡而从容的,就像此刻他面上的神情,有一种淡极近无的漠然。
  “好啊,那就请贺先生来好生解释解释。”桓子瑜怒极而笑,面上的神情堪称狰狞,额角青筋根根凸起,整张脸也涨得通红,“我叫你给大殿下用药,你这药怎么就下到了太子殿下身上?太子殿下与我桓氏是什么关系,你不知么?太子若是有事,我桓氏大计又如何可成?太子殿下如若被弃,我桓氏必受涉及,甚至会有倾家之祸,你不知么?你这眼睛莫不是瞎的,连下个药也会下错地方?”
  他几乎有些口不择言,质问声一声高过一声,面上是神情堪称暴怒。


第817章 三雕策
  看起来,在这个房间里,桓子瑜已是再无顾忌,言语间极为放肆,全不见方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
  只是,他的情绪再如何激烈,那个被称为贺先生的男子,却根本不为所动。
  只见他将两手朝后一背,昂然道:“尚书郎此言差矣。下药之事并非每一步都经过我的手。那大内禁宫守卫森严,也不是我一介半步宗师可去之处。我将药给那小监之时,分明曾反复向他陈清,要他将药放在大殿下的食水之中。我的任务也就止步于宫外,至于宫内诸事,那就是尚书郎的安排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桓子瑜面色铁青,一双眼睛几乎暴突而出,直直盯着贺先生:“照先生的意思,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自己却是半点错都没有?”
  贺先生只字不语,唯负手站着,腰背挺直。
  即使穿着低等仆役的服色,可他的身上却散发出沉稳宏阔的气势,傲然如松柏,竟是对桓子瑜的话来了个默认。
  桓子瑜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这贺先生此时的态度,就差明着说这件事全都怪桓子瑜了,你叫他如何不气?
  分明他才是主,这贺先生不过是府中一介武人罢了,居然也能拿这么大的架子,他凭的什么?
  桓子瑜铁青的脸上,划过了一丝极深的怨毒,张口欲言。
  “尚书郎且息怒。”张无庸终于开了口,截住了桓子瑜未出口的话语,缓声道:“还请听吾一言。”
  桓子瑜张开了的口立时闭上,面色不虞地看向了张无庸。
  张无庸一脸淡然地回视于他,面不改色。
  桓子瑜的面色却是变了几变,最后终是大力地一拂袍袖,“哐”地一声重重坐在了一旁的扶手椅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张无庸上前两步,从容语道:“此时再论对错,为时已晚。且退一步想,此事到底并未造成后果,太子殿下有没有被人下药,此事也还说不准。尚书郎此刻所言,不过是事后的猜测罢了。要依我看,尚书郎也不必庸人自扰,乱了自己的阵脚。”
  一听此言,桓子瑜的眼珠子立时又突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长兄已然疑上了我,先生又怎能说我庸人自扰?宫宴结束当晚,长兄头一个就来了蒲园,开口就是八个字‘只此一回,再无下次’。先生以为他是说着玩儿的?”
  “尚书郎忧虑太过了。”张无庸很快接口道,语声淡然,语罢便自顾自地走到了一旁的大案前,提起茶壶斟茶,状甚悠闲:“青桓就算疑到了尚书郎身上,他也没掌握实证,毕竟,就在事发当晚,在从皇城回府的路上,阿驹就毒发身亡了,司空大人只以为他得了急病,这府中任是谁也没怀疑到尚书郎的身上。而没了阿驹,青桓又到哪里查去?”
  桓子瑜重重地“哼”了一声,铁青着脸道:“这难道不是题中应有之义么?难道我们还应该留下阿驹这个活口,让人活生生逮个正着才是?”
  说着他便又看向了贺先生,讥讽地道:“万幸的是,这一回的药没下错地方,该死的人总算死了。贺先生真真居功至伟。”语至最后,讥诮之意几乎溢满房间。
  贺先生却是看都没看他,仍旧负手立着,就像是他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桓子瑜的眼底划过了浓浓的记恨,一张脸沉得能滴下水来。
  他与张无庸原本的计划是:让桓子澄与大皇子同榻而眠,再被中元帝撞破。事发后,桓子瑜便可顺势向桓道非献计,让其舍桓子澄而救大皇子。
  大皇子是几位皇子中实力最强者,其母族更是家资巨万,桓氏若是能借此与之交好,则桓家在皇宫中便又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此其一;被撞破丑事的桓子澄,自然也就拿不下散骑郎之位了,而他空下来的这个位置,桓子瑜当仁不让,自可顶上,此其二;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把大皇子这个最有力的储君竞争者拉下马,给太子殿下扫除障碍,令桓氏大计再进一步。
  这一计一箭三雕,实可谓大妙,可谁想,事情居然会错得如此离谱,玉琼殿中出现的不是大皇子,却是太子殿下。在闻知此事的最初,桓子瑜直惊出了一身冷汗。
  太子与桓氏是拴在一起的,太子有事,桓氏不也要跟着受波及?桓子瑜身为桓氏子,又如何能做出这种损人害己之事?若非阴差阳错之下,桓子澄根本没出现在那一局中,则此事的后果将难以设想。
  而据桓子澄当晚的反应来看,他应该还是入了局了,却不知因何脱了身,这才没叫桓家受连累。
  坦白说,在得知此事之后,桓子瑜既是后怕,又是庆幸,同时复又悚然。
  后怕者,自是此局变故频发,险些为桓氏带来灭顶之灾;庆幸者,则是桓子澄早早脱身,免去了桓氏大祸;而悚然者,却是因为桓子澄嗅觉之敏锐,直叫人发指,连查也没叫人查,直接就过来跟他说了那番话。
  “尚书郎所言无错,阿驹一死,确实是该死之人已经死了,我等的安全可保无虞。仅此一点,贺先生确实有功。”张无庸的语声传来,打断了桓子瑜的思绪。
  他抬头看去,却见张无庸正端着茶盏喝茶,眉宇间不见情绪:“说起来,那醒酒丸是司空大人日常必备的,每回赴宴,司空大人都会叫大家事先吃上一丸,以免席间出丑,此事是惯例了,此前宫宴之时,尚书郎与三郎君也都是吃过的,难道青桓还能去查司空大人的书房?我倒还希望青桓多多相疑,最好能派出人手对付尚书郎。到得那时,尚书郎恰好可行一哀兵之策,叫司空大人亲眼瞧一瞧青桓是如何逼迫欺压幼弟的,届时,司空大人想必会非常地不开心。”
  说到这里时,他故意放慢了语速,看向桓子瑜的眼神很是意味深长:“尚书郎可莫要忘了,司空大人才是桓氏一家之主,他老人家发一句话,青桓身边的那几位宗师,说不定……就要动一动了。”


第818章 贺云啸
  张无庸此言不可谓不深,桓子瑜听了,阴鸷的脸上便有了些许意动。
  他直直地看着张无庸,沉声道:“照先生说来,长兄相疑于我,还是好事?”
  “自是好事。”张无庸笑了笑,眼底深处有幽光划过:“此计若能成,自是万事大吉;若不能成,亦并非无路可走。尚书郎想必很清楚,这满府之中,最忌惮青桓之人其实是……”
  他说到这里便没再往下说了,只施施然端起茶盏,再度啜了口茶。
  桓子瑜蹙眉沉思了片刻,眸中却再度涌起了阴鸷,冷冷地“哼”了一声,转首看向贺先生,森然道:“纵使有张先生妙计善后,贺先生此前失手,也是大谬。若当时是太子殿下与我长兄共卧一榻,后果不堪设想。说到底,先生行事不力,当为自省。”
  “吾自问行事时并无错漏。”贺先生立时接口说道,语气沉稳,面容淡定,“只是,我贺云啸也是顶天立地之人,此事未成,到底我也要担些责任。尚书郎若有责罚,我自当领受。”
  说至此节,他话锋一转,目视桓子瑜道:“只是,在此我也要提醒尚书郎一句,吾乃门客,尚书郎却视吾为奴,此举,亦大谬。”
  语罢,他将衣袖一拂,也不管桓子瑜铁青的面色,转身便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哐”,那门扇在他身后拢上,严丝合缝地没有半点空隙,他竟是就这样扬长而去。
  桓子瑜直气得浑身乱颤,怒目看向关严的门扇,嘴唇开合之间,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唯一张脸扭曲得几乎变形。
  “尚书郎息怒。贺先生这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张无庸淡然的语声传来,微带着几分凉意,“如今正在用人之际,贺先生武技高强,于尚书郎有大用。此等有才之人,恃才傲物也是正常。尚书郎倒也要好生收一收自己的性子。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想他不过一介武人匹夫罢了,尚书郎又何必与他们计较?”
  一番话连消带打,却是将桓子瑜的面色也说得好看了一些。
  他满脸沉地垂下了头,看着自己衣袖上精致的绣纹,面上蓦地现出了懊恼之色,“当初阿姨找到他时,我就觉得他脾气孤傲,不好管教,果然如此。”他说着便抬手去扯衣领,语声犹带恚怒:“到底我也是主,他该当听命于我才是,如今却弄得架子比我还大,简直不可理喻。”
  “尚书郎何必动怒?”张无庸一面说话,一面便捧过来一盏茶,搁在了桓子瑜的手边,淡声道:“尚书郎且看这茶。”
  桓子瑜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茶盏,却见盏中茶水晃动,虽是极微小的一片天地,却也有着一番波澜。
  “盏小而水微,根本经不得一点动荡。我这里不过拿着它走了几步,它便晃个不息。”张无庸也正看向茶盏,双眼微眯:“可是,若是大河沧海,我的这一番小动作,想来根本连个水花都激不起。”
  他抬起头,直视着桓子瑜,目中涌动着淡淡的失望:“尚书郎已然入了仕,上有司空大人看重,下有卢氏相助,却为何还如这小盏一般,些许变故,便动摇如斯?”
  桓子瑜呆住了。
  他凝目看向茶盏,只觉得那晃动的茶水竟有些刺目。
  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面上神情变幻不定。
  数息之后,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他身上的气息已然变得平静了许多。
  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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