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3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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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龄看向桓子澄的视线里,便多了些许凝重。
“在杜四郎与先……杜夫人之间,觉慧是唯一的连线,杜四郎口中虽不曾说,但观其行止,他怕是将觉慧视作了半母。一旦我们将觉慧除去,万一叫杜四郎察知了事情的真相,他……或成隐患。”苏长龄说道。
在他和桓子澄的眼中,觉慧是死是活根本就不值一提,他们在意的是杜四郎这颗棋子,会不会听话地任由他们摆布。
桓子澄面无表情地转首看向了窗外,冰冷的语声毫无起伏:“先生怎么也这样妇人之仁起来了。”
觉慧总归会死,就算他桓子澄不出手,她也是命不久矣,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最迟也撑不过明年。既如此,倒不如让她死得更有价值一点,还能越发激起杜四郎的凶性。
“我着相了。”苏长龄笑道,拂了拂衣袖,复又慨叹:“我只是有点不敢相信,素来如冰似雪、高洁出尘的桓氏大郎君,却原来亦有如此杀伐之气。”
“先生过誉。在先生面前,我不过是学生罢了。”桓子澄淡淡地道。
前世时,为了复灭门之仇,他苏长龄可是把全大陈的人都恨了进去,为家仇而竟至与故国为敌。
在这位苏先生眼中,或许从来便不存在什么无辜之人。举凡手段,皆是以达成目的为首要;举凡人物,皆可视为棋子加以操控。
前世的苏长龄曾有一句很著名的狂言:“我苏长龄所谋只有十二字——有智无情、有脑无心、有算无遗。当此十二字,则天下无敌。”
若非如此极之于谋,他又怎么可能从叛国之人一步步踏上赵国权力的巅峰,成为名著三国的大谋略家?纵然其行径始终为人所不齿,然其谋略上的成就,却是所有人都无可否认的。
这位苏长龄苏先生,才是他桓子澄的授业恩师。且桓子澄还相信,但凡他在诸事上表现出一点手软的迹象,苏长龄必不会如今日这般对他言听计从。
就算他救下了苏长龄全家,又以无比精准的预言镇住了对方,以苏长龄的桀骜,他也不会永远听命于他。
唯有表现得比他还要冷酷、还要算无遗策,苏长龄才会真正地心悦诚服,甘愿供他桓子澄驱策。
“既是主公计议已定,那我便择日透话罢。”苏长龄温润的语声响起,分明是夺取人命的谋断,自他口中说来时,却似与友人清谈,“自从我擅术数之事为府君所称道后,府君倒也时常与我切磋。”
江仆射也擅术数,但与尽知前世的桓子澄相比,他那点术数便毫无意义了。
苏长龄话音落下,桓子澄却没有接话。
房间里兀自安静着,好一会后,他冷湛湛的语声方才响了起来:“杜三郎……也闲了许久了。”
苏长龄眉头一跳。
他抬头看向桓子澄,瞬息间便已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由讶然:“主公的意思是,让杜三郎也卷进此事中来?”
“闲子也有闲子的用处。”桓子澄淡然地说道,视线垂落于杯盏上,似是有些心不在焉,“把觉慧的消息透给杜三郎,引他上钩。杜骁骑那里,先生不必理会,他自然会有动作。”
苏长龄凝眉听着,面上的神情已是格外郑重。
原本只是借杜骁骑之手杀掉觉慧而已,此事并不难。而若依桓子澄之计,则事情会变得复杂百倍,然而却又会变得……
“有趣,有趣。”数息之后,苏长龄终是说道,语罢又忍不住击案而叹:“大妙!”
那一刻,他看向桓子澄的眼神里,终究是多了些许钦佩。
桓子澄此计,确实妙极。
据苏长龄所知,杜三郎的日子,如今可谓艰难。
自从母族何氏牵涉到了谋逆大案中,他生母也在不久前“病故”,杜三郎在杜家日渐被压得抬不起头来,据说连住处都简陋得不成样子。
若说杜三郎起意调查风头正劲的“庶弟”杜四郎,在动机上是很说得通,或是嫉妒、或是仇恨、或是邀功,在在都顺理成章。而若由他的身上透露出觉慧的行踪,杜骁骑必定会出手干预,没准还会顺手把杜三郎也给灭了。
到说底,这天下间最想瞒住桓九娘之事的人,是杜骁骑。
明知中元帝对桓家如此忌讳,他杜家却还偷偷地养了个桓家的外孙,此事万一曝出,杜骁骑难辞其咎。
思及此,苏长龄面上的钦佩之色愈浓,摇头叹息地道:“吾虽是门客,却不如主公善谋矣。”
与桓子澄之计比起来,他此前的办法委实太过简陋。桓子澄才是真的不废一子,让所有人都在棋盘上活了起来。此外,有此一策,就算事后杜四郎起疑,也绝不会想到这是桓氏出的手。
“吕时敏那里可有消息?”桓子澄蓦地问道,有些突兀地换了一个话题。
看得出,他并不想再在觉慧之事上多做纠缠。
苏长龄闻言,面色微微一凝,沉声道:“吕时敏几乎足不出户,也不见客,除了点卯当值以外,直如隐形一般。”
桓子澄轻轻“嗯”了一声,淡然地道:“是个聪明人。”
“主公明见。”苏长龄颇有诚意地恭维了一句,端起茶盏啜了口茶:“此人确实是敏于内而讷于外。他越是如此,陛下便越是放心,相应地,吕家也就越安稳。”
“如有异动,速报予我。”桓子澄说道,冰一般的面容上隐有肃杀之意。
苏长龄似是有些吃惊,停了一会后,终是忍不住问道:“主公的意思……莫非是要废了他?”
第677章 改门庭
桓子澄侧过身子,将盏中的冷茶泼去了一旁,道:“看他的表现。如无用,废之亦不可惜。”
苏长龄这一回是真真切切地大吃了一惊,挑眉道:“主公何出此言?太子母族也就只剩下这几个人了,主公不思添人,反倒意欲除之。主公便不怕太子之位不保么?”
桓子澄抬眼看了看他,冰冷的脸上毫无波动:“吕氏不比桓氏,桓氏进可攻、退可守,更可改弦更张、改换门庭,而吕氏头上的太子帽子,却是终生不可去除。若行动间一有错着,吕氏便是最大的隐患。”
此言一出,苏长龄已是耸然动容。
“郎君的意思是,桓家有意重新推举一位皇子?”他问道,那双平素总是隐含着智慧与笃定的眼睛,此时已经张得极大。
他确实极为震惊。
在他看来,桓家是毫无疑问的太子一系,因为桓氏身上的太子烙印打得太深,当年又与吕家走得太近。若不是怕桓家势大,隐有挟太子而灭中元帝、然后再自己称帝之相,当初先帝爷也不会以雷霆手段将桓氏压制下去了。
可是,桓子澄此刻却突然说,他要重新扶起一位皇子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好容易才算站稳了脚跟,如果再重新扶起一位皇子来,桓家就不怕扶之不稳、反倒将全家都赔进去么?
桓子澄并没急着回答苏长龄的话,而是提起茶壶,慢慢地往盏中倒了些茶。
浑浊的茶水自壶嘴中流泻而出,水柱上浮动着一层热气,蓦地,窗外起了一阵大风,那大风涌入窗缝,挤出了几声尖锐的呼啸声,细密的雪粒子拍打在窗扇上,“噼噼啪啪”一阵乱响。
薛允衍放下茶壶,转首看着窗扇上映出的雪影,冷冷地道:“先生高见。”
也就是说,桓家果真要放弃太子殿下了么?
苏长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那太子殿下……”
“什么太子殿下?”不待他说完桓子澄便打断了他,反问道,“没有了桓家在旁,太子还是太子么?”
苏长龄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桓子澄居然真的有意放弃太子?
“主公之意,桓公可知?”他追问道。
桓子澄拂了拂衣袖:“不必他知。君知我知,天知地知,如此而已。”
苏长龄的表情,瞬间由惊愕转作了怔忡。
这倒不是他没听明白桓子澄的话,而是他太过明白了,反倒被这话中深意给震住了。
不必他知?
连桓公都要瞒住么?
如果连桓公都不知道这事儿,那桓子澄又凭什么来调动桓家全部的力量完成这个计划?
他毕竟还不是郎主啊。
心念电转间,苏长龄蓦地通透,一时间只觉得呼吸急促,两手居然冒出了潮汗。
“公主深谋远虑,某不及也。”他真心诚意地说道,看向桓子澄的视线越发敬重起来。
桓子澄若有意重新扶持起一个皇子,并将这皇子推上龙椅,那么,他首先要做的,便是拿下桓氏郎主之位。
桓公不倒,则此计便不可成。
“主公之幼弟,正是雏凤清于老凤声,主公有何良策?”苏长龄问道,面色已然恢复了最初的平静,攥紧的两手亦松开了,将茶盏置于案上。
桓子瑜最近可是很出了阵风头,前些时候的岁暮大宴上,桓公将他正式引见给了诸公与诸位大臣,连带着桓子瑜的胞兄桓子瑾也风光了一把。
很明显,桓公桓道非这是有意将桓子瑜捧上未来家主之位,而桓子澄这个嫡长子,他大约是要放弃了。
换言之,桓子澄若想要问鼎桓氏家主之位,需要过两关:一为桓子瑜,二为桓公。
听了苏长龄的问话,桓子澄并不出声,只伸长手臂,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缝。
刹时间,刺骨的冷风自缝隙中拂了进来,几片细雪在风里翻飞着,落上窗台时,留下了几点水渍。
望着窗台上的水印,桓子澄似是有些出神,好一会后,方淡声问:“先生可有良策?”
苏长龄仿佛早有准备,闻言立时便站了起来,躬身道:“吾虽有计,却不敢奉予主公。桓氏同气连枝,吾不敢伤及主公之名。”
把桓子瑜拉下来,甚至是把桓公拉下来,这些都不难,往他们身上泼点脏水,或者是给他们弄点不良嗜好,再或者想法子让中元帝出手杀之,手段多得是。
但现在的问题是,桓子澄不仅要接任桓氏郎主,接下来还要再重新扶持一位皇子。而扶持新皇子上位的首要条件,便是桓氏的名声不可有污点、桓氏的实力不可有损折,否则此事难成。
此等情形便如火中取栗,既不能有损于桓氏,又必须将桓公与桓子瑜搞垮,更要尽最大可能保存桓氏的名声与实力。苏长龄虽素来擅谋,然他的谋断多狠辣,出手便是大杀招,像这种乱丝抽麻的谋划,却不是他所擅长的,所以他才会说无计可献。
听得苏长龄所言,桓子澄仍旧是面无表情,侧首看着窗缝外的细雪,将手轻轻一抬:“先生请坐。”
苏长龄的面上现出一丝惭色,依言坐了下来。
身为门客,却不能为主公献上良策,确实不算称职。
不过,就算胸怀良谋,苏长龄却也不会轻易献计。
那可是桓氏家族中事,但凡一个献计不好,为桓氏引来祸端,则他苏长龄阖族性命亦危矣。
苏长龄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初桓子澄站在他面前时,曾经带给过他多么大的震撼,甚至是恐惧!
以往他常以多智自诩,直到见识到桓子澄的手段后,他才知道,这世上果然有“多智近妖”之人,他自忖是远远不及的。所以,他宁可在此时敛下锋芒,也不愿因草率进言而惹祸上身。
桓家的事情,还是由桓家的人自行解决去吧,善谋之人,绝不会以身试火,那不是聪明而是傻。
此时,桓子澄已然收回了看向窗扇的视线,将案上的茶壶提了起来,往苏长龄的盏中注了些热茶,方道:“此事不急在一时。左思旷之事如何了?”
很显然,他也不打算就桓氏内部的问题与苏长龄多作讨论,于是便换了个话题。
第678章 掌中局(不要胡说八道和氏璧加更)
桓子澄突然转换话题之举,虽然有些突兀,却叫苏长龄暗暗吁了口气。
“是,主公。”他从善如流地顺着他的话说道,语声变得肃然起来:“左思旷入京一事已成定局,我这边查到的消息是,此事是杜骁骑联手周都水所为。”
桓子澄点了点头:“我猜到了。”
苏长龄面上便露出了几许不解,蹙眉道:“一个小小的郡中丞,何劳两位贵人动念,居然还要联手把他送进京城?”
“还要劳先生查探。”桓子澄说道,用字虽客气,然语声仍旧还是冷。
苏长龄洒然笑道:“此乃某份内之事,主公放心便是。”
“好。”桓子澄应了一字,伸手将窗扇重又关严了。
苏长龄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在了他的手上。
那是一只予人奇特观感的手,掌宽指长,形状优美,然而却又骨节微肿,皮肤粗砺,显得历尽风霜。
苏长龄无声地叹了口气。
眼前的男子,人还是翩翩美郎君,然而这一双手却如同老叟,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说说霍至坚吧。”桓子澄冰冷的语声响起,瞬间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