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3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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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允衍按额角的手改为遮眼睛,旋即站起身来,转头看向了窗外。
完全没法再看下去了。
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甜言蜜语,他们这是忘了今晚是来做什么的么?
这朝局、这天下、这大陈的万里江山,都要在今晚定一个走向,可如今倒好,他好容易才找到这么个清静说话的地方,结果却成了他来听人家小夫妻的壁角来了。
前面有花有灯,您二位去大街上卿卿我我去吧,好走不送。
薛允衍忍耐地闭了闭眼。
罢罢罢,这话现在还说不得。
还是那句话,今晚有大事要商量,这些小情小爱,他也就只能……权作看不见。
秦素此际却没去管薛允衍,她全部的心思都在李玄度的身上。
这妖孽笑起来……真真好看。
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很久后她才想起她真正的目的:她选择在这时候向薛允衍摊出一部分底牌,其实是在表达诚意。
她与李玄度的事情,称得上是极为私密之事,她连这些都告诉了薛允衍,便表明她不会有所隐瞒。
以薛允衍的聪明,想来他会明白。
果然,却见薛允衍转首看着窗外,身上的气息空远寥落,却是没了方才的冷然。
秦素这番变相的示弱,他确实是看懂了。
这便好。
秦素暗自舒了口气,视线扫过微启的窗缝。
雪下得很大,成团的雪片在风中飞坠着,几乎连成了一道道白线。而窗外的灯火却在这大雪中越发明亮温暖,那满街的热闹似在诱着人一起参与进去。
秦素微有些出神,一时间未曾说话,只凝望着窗外的大雪,静默不语。
李玄度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往身旁拉了拉。
薛允衍微微侧首,视线的余光扫过这并肩而立的这对男女,心底里竟有些感慨起来。
所谓璧人成双,屋中的这一对,实是当得起这样的美名。一个是绝世美男,一个是艳丽无俦,两个人站在一处,那画面确然是动人的。
薛允衍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薛允衡。
他家二弟的心思,他这个长兄自是一清二楚,而此际见了秦素与李玄度携手而立,他莫名地便生出一种既放心、又心酸的感觉。
薛允衡纳秦素为妾他不反对,但是若薛允衡要尚主,那就是两说了。
他们薛家之所以百多年来屹立不倒,便是因为始终都能站在一个合宜的位置。这个位置既不远离朝堂,却又与皇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若想要薛氏绵延下去,与皇族联姻,不可取!
然而,此时此刻,眼瞧着秦素与李玄度两情相悦的模样,身为薛二郎的长兄,他这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一时间,房间里的三个人都没说话,只安静而立直到窗外传来了“嘭”地一声爆竹脆响,薛允衍才像是回过了神,转首看向身后的二人,淡声道:“二位请坐。”
秦素这时才发觉,她竟然与李玄度手拉着手站在屋子里,且还站了好些时候。
她微有些发窘,不过她的面皮向来很厚,很快便调整了过来,若无其事松开了李玄度的手,笑道:“好,李郎也坐。”说着便仍旧坐回了原处,李玄度便挨在她身旁坐下了,一身玄衣映着满室灯火,似是将秦素这边的分量也加重了好些。
第664章 兔儿灯
秦素侧目看着李玄度,又看了看薛允衍,甜甜一笑。
李玄度这一坐,场中局势已是悄然转变。薛允衍单方面的强势已经不存在了,此刻的秦素,终于有了与薛允衍谈条件的资格。
带着妖孽一起来,果然是对的。
秦素心里美孜孜地,执起一旁的茶壶,塞进了李玄度的手里,又向他柔柔地笑了笑:“李郎给我倒杯茶好不好?”
“好。”李玄度十分自然地接过茶壶,向秦素的盏中注满了茶水。
秦素便向薛允衍飞了个眼神。
薛允衍端起茶盏,根本就没理她。
这挑衅中带着得意的小眼神儿,简直跟薛二郎小时候一模一样,在他身上根本不起作用。
示威也好、显摆也罢,如今的薛氏已然和晋陵公主绑在一块儿了,就算他再是不愿,接下来的路也只能大家风雨同舟。
此时,雅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李隼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房中。
秦素端起茶盏喝茶,一面侧首看去,却见李隼的手里捧得满满的,有风车、有竹鸟、有糖人儿等等,腰带上还钩着一盏很可爱的小兔儿灯。
“家中弟妹甚多,以此物取乐尔。”薛允衍凉静的声线响起,语声中难得地带了些许温情、
他一面示意李隼将东西放在旁边的大案上,一面又风度极好地向秦素道:“殿下瞧瞧,若有喜欢的便挑了去。这些皆出自大都匠人之手,旁处寻不到的。”
“此话当真?”秦素一脸把客气话当真话的表情,认真地看着薛允衍:“我真的能挑喜欢的拿走?”
薛允衍淡然地点了点头。
李隼的眼睛一下子张得老大。
这可不行啊郎君,这要是少了一样,回头小郎君小娘子们还不得哭死?
他的心中直是有无数的话要说,只可惜这种场合却不是他一个侍卫能开口的,只能干瞪眼瞧着。
秦素此时已是满脸含笑,几步上前,一下子就把那盏小兔儿灯给挑了起来,拿在手里把玩着,笑眯眯地道:“这个很好看,我留下了。”
薛允衍面无表情,李隼眉头跳了一下。
居然挑了小兔儿灯!
那可是今年的最后一盏了,一会就是想买也没处买去
秦素瞄了他一眼,又笑笑地转向了薛允衍,弯眸道:“大郎君都说了要我挑的,可不许耍赖。”语罢便盯着薛允衍的脸看了一会,复又扯了扯一旁的李玄度,笑语道:“李郎你瞧瞧,薛大郎君这张冰山脸都要裂了,我好似听到了‘喀嚓’声。”
虽说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可也不小,这屋子里带耳朵的都听见了。
李隼立时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口,像是根本没听见。
李玄度却是面色稍霁,顺势便拉住了秦素的手,向她摇了摇头,似是叫她不要淘气。
薛允衍便抬手按住了额角。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净是些叫人头疼的货色呢。
“罢了,说正事吧。”薛允衍换过了一个话题,眼尾的余光却瞥见秦素将小兔儿灯提在了手里,并没有放回去的打算。
他的头又开始疼了。
这种兔儿灯笼很不好买,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花灯陈”家的绝活儿,每年都限卖五十盏,售罄概不补货。这也就是那个侍卫腿快才抢到了一盏,如今被秦素拿了去,只怕小十六要哭鼻子了。
只能再想法子慢慢哄罢。
他暗自摇了摇头,却听秦素的语声传了过来,不复方才的轻松玩笑,而是变得相当肃然:“泗水关乃是大险之地,如无必要,大郎君最好不要让亲近的人去那里。”
“有多险?”他淡声问道,向李隼抬了抬手。
李隼会意,转身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外。
秦素凝视着盏中微黄的茶汁,沉声道:“生灵涂炭,至少万数之众。”
薛允衍抬起了眼眸,沉声道:“殿下的意思是,我方会有一场大败?”
“是。”秦素的语气十分肯定,旋即她便又蹙起了眉:“所以我方才才会问大郎君,那位苏先生是否极擅术数。如果他确实精于此道,他不会算不出那地方煞气冲天,此气主兵戈杀伐、血流成河。那是人力根本无法破解的。江仆射举荐自家九郎君监军泗水关,那岂不是让他送死么?”
这问题近来令秦素非常困扰,此时便问了出来。
薛允衍缓缓地垂下了眸子,凉静的声线如蕴西风:“照此说来,殿下与苏长龄之间,必有一伪。”
秦素的心里虚了虚。
薛允衍的意思并不难懂,他认为在苏长龄与她秦素之间,必定有一人是个骗人的神棍。
秦素心中有数,那个神棍,一定是她。
虽然心中这般想着,可她面上的神情仍旧很是肃然,眉梢眼角无半点异动,沉着地道:“那就请郎君静观其变吧。此一役,应在四年之后。”
李玄度此时亦启唇淡淡地道:“吾信阿素。”
冰弦乍响,直叫满室一凉。
门外的李隼陡然闻此玄音,不由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如此冰冷而又磁沉的声线,听来竟有摄魂夺魄之效,虽然其中并没蕴上武者的劲力,但入耳时却仍旧心惊。
雅间之中,秦素此时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还是她家妖孽好,比来比去,这世上就再没比妖孽更好的人了。
真是越看越好看。
她忍不住盯着李玄度的侧颜去瞧,只觉得他由额至鼻的这一段线条,便如同刀刻之后再细细打磨而成的,每一笔都蕴着上苍最大的眷顾,而他深邃的眼便隐在眉骨之下,此际瞧来,黑眸如星,灿然耀目。
“咳咳”,房间里响起了两声清嗽。
秦素被这声音惊醒,这才发觉,她居然盯着李玄度的脸看呆了,而薛允衍正一脸淡然地喝着茶。
就好像方才的咳嗽声不是他发出来的似的。
秦素暗自撇了撇嘴,又横了李玄度一眼。
所以说,凡事有利必有弊,带着妖孽出来就是这点麻烦,要么别人分心,要么她自己分心。
如今看来,她自己分心要更多些。
秦素便又横了李玄度一眼。
第665章 论泗水
李玄度并不曾看秦素,然眸子里却有微波漾动,似有笑意点点散开,如竹篙划破满湖星子,涟漪不断。
秦素暗自咬牙。
就知道他得意得很,有事没事就爱拿他的腰啊他的脸啊来引诱她,偏她又没什么骨气,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经受不住这妖孽的诱惑。
早早晚晚叫本宫收了你。
秦素在心底里恨了一声,站起身来,探手将李玄度氅衣上的风帽给扣上了,没好气地道:“也不晓得遮一遮,老让人分心。”
风帽扣下,将李玄度的脸遮住了大半,唯留下了一个挺立的鼻尖以及少许下巴。而即便如此,那也仍旧是天下难得的俊美,越发让人恨不能将风帽给一把扯去,以窥美郎君的全貌。
“若果如殿下所言,则吕将军危矣。”薛允衍淡然的语声传来,立时让秦素回过了神。
她转头看去,却见薛允衍此时已经站起了身,缓步踱向一旁的高几,淡静的眉眼间不见半点情绪,唯微凉的语声传了过来:“吕将军若危,则诸事皆危。”
秦素闻言便蹙起了眉:“正是如此。吕将军如今已经在泗水驻扎下来了,若要将他往回调,只怕极难。”说以这里,她凝眸看向了薛允衍,带着几分希冀地问:“大郎君可有法子将他调回来?”
薛允衍没说话,唯望着高几上的一尊花斛出神。
秦素的面色飞快地黯淡了下去,叹声道:“若是连大郎君亦无法,此事怕便是无可转圜了。”
“我并未说做不到。”薛允衍微凉的语声传了过来,没有半点烟火气,“殿下方才也说了,这是四年之后的事,四年的时间足够我等筹谋,调个把人回来,并不难。”
说这番话时,他的语气可谓平静,仿佛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然而,秦素要的却不是这样的答案。
“我的意思却是,此事宜早不宜迟。”她的语气有些急迫,眸中划过几分焦灼,“江仆射几番献计,我总觉不妙。如果苏长龄也同样擅术数,那么,他举荐吕时行过去,很可能还有后手,我们不得不防。”
李玄度此时便插言道:“吕府近来如一潭死水,那个吕时敏除了按时点卯之外,便如同隐居一般足不出户。据我的人得来的消息,此人似亦有些诡异。”
这事儿秦素在来的路上已然听说了,否则她也不会如此急迫地想要把吕时行调回来。
“陛下生性多疑,依我看来,要调回吕将军并不难,只消让陛下起疑,此局即可解。毕竟,手握重兵的将军在外,坐在龙椅上的人,总会有些不放心的。”她轻声地说出了自己想法,停了停,复又言道:“泗水关大败本就不可避免,调回吕将军后,大郎君大可暗中操作,将这一局大败换成我等的大胜。”
若要铲除异己,借助敌人之手显然是最高明的法子。
陈国府兵本就分属各士族,否则中元帝也不会对七大姓氏如此忌讳。如果想法子把江氏或杜氏府兵派去泗水送死,则桓氏扶太子登基的路上,会少很多阻碍。
但这一切有个前提,就是不减损陈国的精锐兵力。
秦素不会忘记前世灭国时的情形,如无意外,她还是希望在陈国好生地活下去的。
薛允衍转过身来,琥珀般的眸子凝在秦素的身上,眸底深不可测。
“此计可行。”李玄度再次插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