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3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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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忙。
可是,丽淑仪的笑容却没有半点变化,只痴痴地望着那剔透的灯火出神,似是被眼前的美景摄去了魂魄,连秦素的话也忘了回。
美人静无语,不知心念谁。
秦素心下冷笑,面上却也露出了被美景迷住的表情,与丽淑仪一同望着这满院的灯火,静默无语。
风卷起一篷篷的雪花,飘过朱栏、飞过玉檐,立在殿门前的两位美人儿却比这灯火下的飞花还要美丽,这般情景,直叫那些小宫女们看得眼睛都不会眨了。
静静地欣赏了一会雪灯,秦素方才像是醒过了神,转首对丽淑仪道:“罢了,我还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趁着身上还暖和,我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语罢又掩唇一笑:“到底是丽嫔这里布置得太好,我都有些舍不得走了呢。”
三两句轻言笑语,终是惊醒了兀自出神的丽淑仪。
她转眸看向秦素,羞赧地一笑,道:“这都是我的不是,一见着这雪灯便看得傻眼了,公主殿下可别笑话我见识浅。”
秦素便掩袖笑道:“丽嫔说得哪里的话,我也就只会玩罢了,哪里及得丽嫔见多识广。”
这话说得丽淑仪又是一笑,两个人又再略叙了几句闲话,秦素便告辞而去。
目送着公主殿下的仪仗离开猗兰宫,丽淑仪面上的笑容,有着一丝晃动的痕迹。
秦素在步辇上看着她,唇角勾了勾。
第645章 暗香浮
丽淑仪在想什么,秦素知道得一清二楚。
现在的这位江三娘,还并没有争宠之心。不过越到后来,她便越会明白,在这深宫之中,若是没有君王的宠爱,那就等同于孤身行于荒野,天知道哪一天就会掉进什么陷坑或沼泽里去,从此万劫不复。所以后来的丽淑仪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直到秦素的突然出现,才终是止住了她的登高之路。
此际回首前尘,秦素只觉得恍惚。
她最后一次转过头,看向了被晶莹的灯火包裹着的猗兰宫,唇边露出了一个浅笑。
这种雪球灯最开始时还没什么,再过两年却会成为大都贵族最奢侈的排场,雪球灯也变成了冰灯,许多人家都讲究个在春秋两季也点这种灯做排场,还给这灯起了个极雅的名号,叫“融晶”。
以一烛之焰,将这一团晶莹渐消渐融,化水飘零,此番意境,有一种绝望中凋零的美感。当此乱世,这样的美越发叫人感同身受,于是这融晶灯也大行其道,风行一时。贵族们大量地凿挖地窖、蓄积冰块,导致夏日冰价奇贵,百姓便将此灯谐称为“融金”,一盏灯从亮起到化成水,所费委实甚赀。
由这融晶灯开始,大都渐渐刮起了奢迷之风,而这其中又以皇宫为最,中元帝奢侈昏庸的名声亦越发为人所知。
前世时,“融晶灯”是中元二十四年由中元帝亲手弄出来的,这一世,秦素整整将它提前了十年。
坐在步辇上,秦素只觉得心满意足。
她要推着中元帝往那条昏馈的路上走,他走得越快,她的机会就越大。
倚着织锦隐囊,秦素的唇角弯了起来。
宫道的一侧点着青铜牛油灯。这种牛油烛贵而不费,点一夜也只消去半寸,极是划算,唯一的缺点便是暗了点,虽有积雪反光,灯火却仍旧不能照出太远,在两盏灯之间,总有那么丈许宽的地方,不见一点光亮,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步辇走得很是平稳,秦素的眼前均匀地晃过一盏盏铜灯。许是才饱食过的缘故,纵然朔风如刀,她却也没再觉得冷,反倒叫阿栗将锦帐掀开了几分。
此时他们已经离着猗兰宫很远了,却也只走了一半儿的路,回永寿殿还要好一会。
秦素撩开锦帐往四下看了看,但见前路寂寂,宫灯下雪片飞坠,时而被朔风搅得旋转起来。
她这里正看得出神,蓦地一阵寒风掠过,雪花瞬间扑进了领口,激得她一阵战栗,鼻端却嗅到了一缕清幽的暗香。
“这里是何处?”秦素问道,又深吸了一口气,只觉满腔清冽,说不出地舒服:“这梅花的香气真真好闻。”
走在一旁的白芳华立时上前禀道:“回殿下,前头往左拐不远便是净水阁,那里头有一片很大的梅林,如今那里并无人住。”
“原来是净水阁啊。”秦素点了点头,这地方她倒是知道的。
她引颈张望了一会,蓦地指着宫道左首的方向道:“咦,那里怎么像是还有灯火的光亮,不是说无人居住么?”
白芳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便笑道:“回殿下,这是有人在折梅。这也是宫里的旧规矩了,在小寒之后、大寒之前,将折下的梅枝插在窗扇上,能赶走来年的霉气,且这梅花要在入夜时折下的才算大吉。那些灯光便是有人在净水阁讨这个吉祥。”
秦素“哦”了一声,隐约记起宫里确实有这个习俗,此时倒也激起了两分兴致,便道:“那我们也去折两枝梅花回来吧。”
她现在已经有点想起来了,前世刚入宫那会儿,她的确曾经和小宫女们去讨过这个吉祥,不过因只去过一次,所以印象并不深。
听了秦素的话,白芳华便愣了愣。
永寿殿里现成的就有一株老梅,公主殿下却偏要跑去净水阁凑这个热闹,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那可如何是好?
他们这种做女官的,最希望的就是主子老老实实的,别到处乱跑,惹来了麻烦主子不会有事,他们却是头一个要遭殃的。
只是,公主殿下有令,白芳华却也不得不从,愣了一会后,她也只能遵命叫步辇停下,又叫捧衣的宫女上来,开始一层层地给秦素裹衣裳。
“不必如此麻烦了。”秦素抬手挡开了小宫女,从一堆衣裳里挑了件厚厚的豆绿织锦斗篷,笑道:“我就穿这个吧。再,你们也别都跟着我,一会儿我过去了,人家一见来的是我,全都给吓跑了或者不肯说话了,那多没意思?不如我们悄悄儿地过去,就像普通宫女似地混在里头掐花玩儿,不是更有趣?”
白芳华一听此言,大冬天里立时就淌了一脑门儿的热汗,小心地劝道:“殿下啊,今晚委实太冷了,风也大雪也大,那净水阁里头都是些供人、青衣、女酒之类的下等宫女,万一冲撞了殿下可怎么是好?”
最重要是冲撞了您老人家,挨打受骂的却是我们啊殿下。
这句肺腑之言,白芳华是坚决不能说出口的,但她看向秦素的眼神里,却有着极为强烈的劝诫求恳之意。
秦素对此心知肚明,却也不为所动。
这宫里已然很是无趣了,若是身为公主连掐个花儿的自由都没有,那她还进来做什么?
“不会的,我又不是纸糊的人儿,碰一碰就倒。”她笑着向白芳华道,将斗篷交给了阿栗,命她替自己披上,一面又笑:“再者说,我以前还住过田庄呢,上山下河我都不惧,何况摘两朵花儿?白女监莫要多言,快快让仪仗都先回去,留在这儿别把人都给吓跑了。我这里只消留下阿栗她们并那个叫阿辉的小监跟着我,就足够啦。”
她看上去很是欢喜,整张脸上都蕴着笑,白芳华自知不可深劝,只得退一步,躬身道:“既是殿下如此有兴致,我自不能扰了殿下。还请殿下允许我在后头远远地跟着,也好防个万一。”
第646章 忽闻歌
秦素闻言,爽快地点了点头:“便这么着。白女监若不放心,多带些人远远地跟着也行。”
白芳华如闻仙音,立时笑着应了个是,便去一旁吩咐小宫人们做事,秦素这厢便穿好了斗篷,带着阿栗、阿桑这几个旧仆离开了大队人马,径往净水阁而去。
此时,她主仆几人都是一身不打眼的衣着,虽不是正式的宫服,混进人堆里也不显眼。宫里对衣饰虽然有规定,却也不是特别严,一些得了主子赏的宫人会穿些逾制的衣裳,只消不犯事,这种小过也无人去罚。
越往前走,欢声笑语便越是清晰,梅花的香气倒不如方才那样清冽,而是变得幽幽淡淡,像是被漫天风雪给搅没了。
待秦素跨进净水阁的院门时,只觉得满眼灿然。
殿门后是一片极大的梅林,林中点了好些灯笼,大部分是绛纱宫灯,也有一些晕黄的羊角灯,观之如星光闪动,有小宫人将灯挂在树上照亮儿,也有人挑着灯笼到处走,秦素等人的到来,一点都没引起大家的注意。
“你瞧这个这个,这枝好不好看?”在离着秦素她们不远处,一个圆脸的小宫女正拉着同伴挑花儿,欢快的语声像喜鹊似地清脆。
而在另一侧,一个形貌纤秀的宫女挑着盏灯笼,孤伶伶地立在花下,仰首望着大雪中绽放的红梅,神色如在梦中。
秦素慢慢地走着,霎时间有种光阴倒转之感,她似是又回到了前世,与小宫女们来这里折花。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看着满园子的灯笼与人影,却只觉满心苍凉。
“这林子好大啊。”阿栗在旁赞叹地道,左顾右盼,眼睛都像是有些不够用了,“好多叫不出名儿来的梅花,我还看见有白中带绿的梅花儿了呢。”
阿桑与阿梅也是满眼的赞叹,挑着灯笼四下照着,只觉得这灯火下的梅林,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喀嚓”一声,秦素的脚下似踩到了什么东西。
阿栗忙凑过来拿灯笼一照,却见一截断落的梅枝正躺在秦素的脚边,那断枝上还缀着四五朵浅嫩的粉色花朵,被大雪覆着,弱不禁风地,惹人怜爱。
秦素俯身拾起花枝,凑在鼻边闻了闻。
淡极近无的香气,只在她鼻边打了个转儿,便跑得无影无踪。
秦素将花枝拿在手中,一时间心潮起伏。
过去与现在、现在与将来,在她的脑海中交替出现,她也不辨方向,只一径往里走着,不觉间,便走到了林深处。
这片梅林占地颇广,几乎覆盖了整个院落,而越往里走,人迹便越稀,灯光也越暗,而花香则是越发地浓郁,宛若美人幽独。
直到发觉周遭人声渐疏,秦素方才停下脚步,往四下里看了看。
此处已在宫殿的背阴处,除了远处檐角的宫灯之外,再无灯火。在这幽暗的光线映照下,横斜多姿的梅花已然不复方才的秀逸,而是隐隐带着些杀气,一枝一条如勾似划,诡异而又凛然。
望着这片寂无人影的梅林,秦素心下了然。
到底这里也是皇城,深宫邃秘,从来不乏种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传说,除了个别胆子特别大的之外,那些小宫人们自不会往这里淘气去。于是,这林深之处便也格外地冷寂。
秦素她们几个算是落了单。
然而,这样清静无人的场景,于今日的秦素而言却是难得的。难得没在一众人等的眼皮子里底,她乐得享受这种孤单。
远处的笑语声不时传来,显得虚渺而不真实,似是隔了极远,与这里几乎是两重世界。
秦素将手里的灯笼挑高了些,往四周照了照。
在她的身旁便是一株高大的梅树,树影参差,枝上花朵重重叠叠,飞舞的雪片不住落在花瓣上,红梅白雪,在灯火下晶莹剔透。
秦素不由想起了西暗香汀的梅花,如果叫秦彦棠见了这片梅林,想必她会极欢喜。
她怅怅地看着梅树出神,蓦地,鼻端飘来了一阵香气,清雅馥郁,如兰似馨。
这是……梅花的香气?
不,不对!
秦素猛地醒过了神。
这是沉香梦醉!
不,好像也不对。
秦素鼻尖微耸,飞快地分辨这香气中的味道。
这味道并非纯正的沉香梦醉,而是沉香梦醉被梅香遮掩之后,又夹杂了其他几种熏香混合而成的味道。
刹时间秦素已是面色微寒,抬起头,挑灯往四下张望。
周遭仍旧是漆黑一片,灯影之外唯余莽莽夜色,叫人辨不清方向。
也就在这个瞬间,一阵漂渺的歌声突兀地响了起来,音韵不算雅致,却犹有一番水乡的味道。
居然有人在唱歌!
而这歌声听在秦素耳中,让她的心头立时一紧。
“……鸭脚黄,岸山青……”
熟悉的歌词陡然入耳,似曾听闻。
那一刻,秦素的脑海中似是浮现出了两年前那个寒冷的雪夜,又好似看到了壶关窑李家别院的那片月华。
银面女?!
秦素握住灯笼的手陡然攥紧。
那一口奇怪的方言腔调,与她记忆中银面女的歌声,完美地重合在了一处。
真的是银面女!
歌声还在继续,那婉转的韵律,正是秦素两年前曾经听过的那一首。
她紧紧地攥着灯笼,将之挑得更高了些,同时示意旁边的阿栗等人不要说话,而她则提起裙摆、蹑足纤踪,悄步往声音的来处而去。
歌声时断时续,被朔风吹得零散不堪。那唱歌的人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又好像手上正在忙着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