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2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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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罢即毁。”那个人说道,旋即衣袖拢,他整个人便重又陷于黑暗中。
穿披风的人躬了躬身,上前拿起字条,衣袂飘动间,人已经不见了。
安静再度笼罩在了破庙中,再无半点声响动静,那个身在黑暗中的人,便像是被浓重的夜色吞没了般,久久无声……
三月十九,秦素终于结束了长达月余的“静修”,踏出了菀芳园“竹音小舍”的院门。
竹音小舍,便是建在菀芳园数间房舍的总称,其中又分为左舍、右舍与偏舍,三舍各有雅居数间,仆役房若干,另还有统安排的茶房、小厨房等等,合起来便是所很精雅的院子了。
第458章 居偏舍
秦素便住在竹音小舍的偏舍,而左舍则住着秦彦雅,右舍住着秦彦婉,姊妹三人共居院,这月余来却也是相安无事。
这自是与秦素的安排有关。自从住进偏舍之后,她便说曾在白云观中许愿,回府之后要抄足三百遍的经文为家中诸人祈福,否则便不可出门。
这是她的片孝悌诚爱之心,太夫人自然闻之心喜,便应下了此事,由得秦素锁死院门,每日里足不出户,饭也是送到房中吃的。
于是,秦素便正大光明的谢绝切访客,关起门来闷头抄经,连每月初、十五的德晖堂请安,太夫人都特意免了她的,更遑论让她去东萱阁请安了,这些所谓访客,自然全都吃了闭门羹。
如此来,秦素也总算得了月余的安静,无论是秦彦柏兄妹还是林氏、钟氏等人,都扰不了她,而她也就安心地在偏舍里吃吃睡睡,好生休养了段日子。至于抄经,她早在白云观就抄足了张数了,如今不过是假托个幌子躲清闲罢了。
“女郎今日头回出门,要去哪里呢?”扶着秦素跨出院门时,阿栗便偏头问道。
她如今已是秦素身边的头等大使女,明面儿上比阿忍和阿臻还要有体面。
秦素闻言便笑:“自是要先去给太祖母请安,再往东院和西院去见过几位夫人。”
阿栗的大眼睛立时笑弯了起来,不住点头道:“对的对的,总要先去见太夫人才行,瞧我,连这个都没想起来。”
秦素笑了笑,扶着她的手却是悄悄紧,轻声问道:“我的东西都没拿出来吧?”
阿栗忙不迭地点头:“女郎放心,偏舍里除了原先就有的东西,女郎的用物样也没拿出来,就连那些盒子呀、箱子呀、柜子呀,也是能锁的便锁了,锁不住的我就交给了周妪,请她老人家收进德晖堂的小库房里去啦。我还叫阿梅和阿桑守着院门儿呢,定不会放人进去的。”
秦素便赞许地点头道:“甚好。到底是我的小阿栗,做事就是叫人放心。”
阿栗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低下头不说话了。
望着她黑漆油亮的顶,秦素心中也自无奈。
知道的她这是住在自己家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防贼,倒不如住在白云观来得安心。
秦素也是不得已,秦彦柏兄妹以及银面女等人的存在,让她刻都不敢掉以轻心,贴身用物几乎从不往外拿,而小衣等衣物也全都只交给阿栗来洗。
幸得阿栗是田庄里来的,很能吃得了苦,也不觉得身为大使女洗衣裳有什么不对,若是换成阿葵,只怕她就能哭出来。
想到了阿葵,秦素便悄声地问阿栗:“阿葵最近没给你传过消息么?”
阿栗便鼓起了嘴巴,翻了个老大的白眼:“阿葵真麻烦,老是说要写信,我都说我不识字了,她还是直说要写信。后来我告诉她,如果写了信被人半道儿截下来,她就是在害女郎。她这才怕了,不敢再提写信的事。”
“说得好。”秦素抬手在阿栗的头顶拍了拍,明丽的眼眸弯了起来:“还是我的阿栗聪明。”
阿栗摸摸头,跟着起笑了起来。
秦素其实是很反对以信件传递消息的,这东西白纸黑字,最易留下铁证,此前因她身在上京,无奈之下才让周妪和阿承写信,如今既然人都回了府,这些消息自然是口口相传最佳。
“女郎,阿葵说了,三郎君前几日直在念叨着,说要来竹音小舍看女郎呢。”阿栗此时便又道。
秦素眉眼不动,心底里却是阵阵烦恶。
秦彦柏如果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若不然,她定然会把秦彦柏的贴身腰带好生用起来。
这般想着,她的唇角便弯了弯。
“他要来我也拦不住,叫他来便是。”秦素淡声语道,举袖掩了掩鬓,“你再传句话给阿葵,若想要她心尖上的人好好的,便莫要轻举妄动,否则我会还她个不会喘气的人。”
阿栗权当秦素就是在说狠话,又哪里知道这位妖妃娘娘是真动了杀心。
反正有李玄度在,杀个把人也定没问题的。
秦素心中便是如此想的。
而当脑海中现出那张清华耀目的容颜时,她心头的烦恶居然立时便没了,唯觉满心温暖,鼻息间似又萦绕着清浅的松针气息。
这妖孽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在赵国遇见了哪个美貌的小娘子,就此流连忘返了吧?
真真是男人就没个好东西!
秦素咬牙切齿地想了会,忽觉脚下道路转,抬起头时,便看见了德晖堂高大的门扉。
“到了,女郎。”阿栗轻声说道,又向秦素递了个眼色。
秦素会意地点了点头,阿栗便上前扣响了院门。
不时,德晖堂的小角门便悄然开启,里头站着的,正是久违了的德晖堂小鬟——阿蒲。
“见过女郎,女郎安好。”她上前恭敬见礼,旋即悄眼打量,却见秦素灰裙拂地、素衽如雪,分明是寡淡的打扮,却因了那张艳丽的容颜而分外亮眼,直若桃花般灼灼动人。
阿蒲震惊地张着小嘴看了好会,方才察觉自己失态,连忙垂道:“六娘子快快请进,太夫人正等着您呢。”
秦素含笑点了点头,便扶着阿栗的手进得院中。
曲廊之外,青空如水,东风卷起落英,也不知是桃花还是杏花,更不知是从哪里飘来的,兀自在半空里辗转着。秦素便向阿蒲看了两眼,见她眉眼温柔、容颜恬美,便笑问:“你倒是长得比我还高了,你今年多大?”
阿蒲羞红了脸,垂道:“回六娘子的话,我今年十四。”
“原来与我同年呢。”秦素掩唇说道。此时恰有风来,阵说笑声亦随风而至,其中有个年轻女子的笑声,很是陌生。
“太祖母有客?来的是谁?”秦素随口问道。
她的语气实在太过于自然,而态度又是那样地从容自在,阿蒲不知不觉间竟有种秦素才是此院之主的感觉,居然没有任何抗拒地便回道:“回六娘子的话,是陶家娘子来给太夫人请安了。”
原来是陶文娟。
秦素“嗯”了声,不再言声,阿蒲也像是被自己的反应吓着了,也不敢说话,几个人安安静静地转过了曲廊,来到了德晖堂的明间儿。
第459章 星盘动
“哟,六娘来了,快些进来,给太祖母好生瞧瞧。”秦素尚未进门,太夫人带笑的语声便传出屋外,态度很是慈和,一如秦素初回府时的模样。
看起来,秦素关起门来抄经的举动,终究是取悦了太夫人。
如此也好。
秦素唤了一声“太祖母”,便扶着阿栗的手跨进门槛,左转几步,来到了西次间的门前。
西次间儿的门是敞着的,门上锦帘半卷,用的是上好的织锦,明纹为团花,暗纹为福字,十分华丽。
“别在门口站着啦,快些进来,坐下说话。”太夫人笑着招呼秦素,又向一旁正站起身来的一个年轻女郎笑道:“这便是我家小六娘了,之前一直在白云观静修,你是第一次见,今日却是巧得很。”
秦素顺着她的话音看去,却见那厢立着的女郎盈盈如莲,年约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目娟好、风度秀丽,身段颇为高挑。
太夫人此时便又笑道:“这是陶夫子膝下爱女,陶家大娘子,六娘快来见礼。”
她的介绍十分讲究,先介绍了秦素,后再介绍陶文娟,显是尊重陶若晦的夫子身份。
秦素便上前与陶文娟厮见,陶文娟便也趁空睃了秦素一眼,眸中便闪过了些许惊艳。
秦家人天生的好相貌,在见过了秦家诸女郎的各样美貌之后,陶文娟已是心中有数,只是她再没想到,一向名不见经传的六娘子也是如此地美貌,若论颜色,只怕这满府的女郎也及不过她去。
这倒并非秦彦婉她们不如秦素生得美,而是秦素的美是带有压制性的,艳光四射,直可叫华堂失色,秦彦婉等人的美却皆是清丽柔婉一型,两相比较,自是前者明丽夺人,令人无法不去注意。
两下里打了个照面,又略叙了几句闲话,陶文娟十分颖慧,三言两语间便立时明白,太夫人应当是有话要交代秦素,于是便礼貌地辞了出来。
太夫人对她从来都是和善到了十二分,临走前便叫周妪将备好的药材送了过去,陶文娟倒也收得坦然。
她每次来的时候也从不空手,或是一卷手抄的经文,或是亲手缝制的做工精巧的鞋袜等物,两方面也算礼尚往来,相处甚欢。
待周妪送罢了陶文娟,回到西次间儿的时候,却见秦素已然被太夫人拉在身边坐下了。
周妪心中有数,顺手将锦帘往上又挑了挑,一面便吩咐外头的使女:“你们都去外头守着,勿要扰了太夫人与六娘子说话。”
众人齐齐应了个是,便自退出屋外,周妪则悄步进了屋,无声无息地侍立在一旁。
“也不知你休养得如何了?我听你钟舅母说,若不歇足个两、三个月,你也轻易不能劳神。”太夫人意有所指地道,语声极为柔和,满是皱纹的脸上含着笑意。
秦素早便做足了准备,此时便起身肃声道:“太祖母折煞我了,不知太祖母有何差遣,六娘虽愚笨,傻力气却也还有两把的,只要太祖母不嫌弃,六娘也愿意为您分忧解难。”
这话说得太夫人直笑出了声来:“你这傻孩子,倒一直是这副憨直的脾气。我还记得当初你才从田庄回来时,头一回来我这里请安,便敢拿着孝经上头的句子考你太祖母。”
“阿素没有呢。”秦素立时脸红低头,一脸的忸怩,细声道:“阿素那时候没半点见识,说了好些大话,如今想想还脸红呢。太祖母莫要笑阿素啦。”
见她娇羞无限,脸颊微红,越显得姝艳绝世,似是将整个春华都带进了屋中,太夫人的心里,到底也生出了两分真正的欢喜。
秦家的小娘子,尤其是庶出的小娘子们,只消足够美貌,便已经算是合格的了,而若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特别聪明能干的,太夫人自是更加满意。
“罢了,快坐着吧,太祖母可还有话与你说呢。”太夫人笑得越发和蔼,一面便拉着秦素坐了下来,随后便向周妪递了个眼色。
周妪点了点头,无声地退了出去,不一时便又回来了,来的时候,手里托着薄薄的一页纸,纸上写了寥寥数字。
“东西在这里。”进得西次间后,她便将薄纸呈予了太夫人。
太夫人信手接过,闲闲地向秦素一笑:“说起来,我找你过来也无甚大事,就是有个人的八字在此,想叫你帮着推上一盘。”
“是,太祖母。”秦素恭敬地应了一声,这厢太夫人便将纸页递给了她。
秦素接过扫眼看了看,便抬头问:“不知这八字是男命还是女命?”
“是男命。”太夫人说道,意态很是悠闲,似是完全没将这事当回事。
秦素垂下了眼眸。
真真是难为太夫人了,也不知这套八字她是从哪里拿来的,想必颇费了些手段。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纸上的八字,停了一会便道:“太祖母这里可有笔墨?阿素要借用一下。”
太夫人早就备齐了一应用物,此时便叫周妪一并捧了出来,秦素便自玄漆盘里拣了张大些的白纸,提笔沾墨,在纸上画起了星盘。
“此男命,为癸未年二月初一戌时生人,今年二十二岁,依紫微斗数推来,此命格为土五局,是为天盘之相。此男命之命宫落在丁巳,命主为武曲;身宫则在乙丑,身主则为天相。”秦素一面画星盘,一面便缓声说道,说话时笔下未停,复杂的星宫命盘如珠在握,款款画来,落笔处不见分毫停滞。
这是太夫人与周妪头一次见秦素断命,却见她提笔时神情闲淡,直若信手拈来,而开口所言则皆是她们似懂非懂之语,莫测高深。她二人的神色渐渐地便都郑重了起来,其中又以周妪心中震憾尤甚。
她早便知晓秦素此次会推出怎样的命来,此事也是秦素早就交代她去做的,可此刻亲眼所见,那种被某种未知的强大力量所左右的感觉,还是让周妪心中生出了深深的敬畏。
西次间里一时间很是安静,除了秦素落笔的声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