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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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天气,委实难测。”阿忍也跟着说道,语罢,紧了紧袖口的轻弩。
她与阿臻此时皆是身夜行打扮,阿忍的面上还覆着布巾,只露出了双眉眼。
“小心些。”秦素悄声叮嘱她道,“何府如今应有官署兵卫把守,此外街巷兵卫也颇多,适才你也听我姑父说过,宵禁极严。路上若情形不对,你便回来。”
阿忍点了点头:“女郎放心。此前马车路过何府时,我已经暗自观察过了,何府守卫之人虽众,却也并非无机可乘。至于寻街的兵卫,则更是容易应付。”
秦素知道她武技高强,比那天那个疤面男子也不遑多让,闻言便颔,又加重了语气道:“能细搜便细搜,重点还在凤印上,还有公文、书信等物,若有也皆拿来。”
她还是怀疑此事是“无名氏”所为,所以把重点放在了凤印之上。
“是,女郎。”阿忍利落地叉手应是,旋即便个转身,身影如风,消失进了夜色中,须臾不见。
第439章 隐孤楼
望着阿忍的背影消失的方向,秦素微有些出神。
何敬严满门被屠,以秦素看来并不算是坏事,至少秦家门口的恶狼已经少了一只,秦家的安危又多了一重保障。
但是,没有了何家,秦素掌握的前世之事,便又少了一桩,往后青州的局势会如何变化,她没有一点把握,所以她才会叫阿忍往何家跑一趟。
不知何故,她总觉得何家的事情,并不单纯。
“走吧,女郎。”阿臻轻细的语声传来,让秦素回过了神,她转首看去,却见阿臻正摆弄着手里的一张纸,颠来倒去地看了半天,秀丽的眉头蹙得极紧,疑惑地道:“按着这张图,接下来应该往……南边走?”
秦素见了不免失笑,将她手里的图纸接了过来,摇头道:“你图都拿反了。”她一面说,一面便将图纸转了个方向,看了看,便指着西首道:“应当是那里。你瞧那里黑黑的连盏灯都没有,想来不会错。”
自五十里埔那晚之后,阿臻深知秦素的聪明厉害,此时倒也不觉难堪,只道:“那我们快些过去吧,迟了药性就没了。”
今晚为了行事方便,秦素仍旧不免用了老招数——下药。
不过这药不是她亲手下的,而是由阿臻与阿忍代劳,她倒也乐得轻松。
两个人悄步转出游廊,顺着石子小径往西北角的方向走了不远,便发现道路被一些杂石荒草所覆盖,小径也到了尽头。
阿臻目力好,往前方凝目瞧了一会后,便轻声道:“前头似是有所院落,看上去像是没人住的。”
秦素心中早便有了数,闻言便点了点头:“此处应当便是我生母的住处了。”
阿臻应了一声,当先往前走了两步,回首轻声道:“女郎请跟在我身后,踩着我的脚印往前走。”
秦素颔首,微伏着身子,随着阿臻往前行去。
查到赵氏的住处,仍旧是因为有阿妥在。
在离开上京之前,秦素曾经仔细询问过阿妥平城宅院的情形,得知当年秦世章金属藏娇之处,便在如今平城的秦家别院中。
原本秦世章买下的院子只有赵氏所住的那一处,后来赵氏去逝,秦世章时常要来平城处置公务,秦家的钱财也越聚越多,而秦家的小郎君们也渐渐长大,于是,秦世章便将原先那所院子东侧紧邻的几处房舍都买了下来,重新修葺一新,便是如今的这所秦府别院。
至于赵氏原先的住处,根据秦素前世的记忆以及阿妥的叙述,秦素便想起,平城别院有一处荒废的小院,与阿妥所言极为吻合。
那间小院常年以铁锁锁住,十分破败荒凉。前世时,秦家的女郎们曾于平城别院举办花宴,秦素对那里尚还有些印象。
只是,此事到底也是事隔多年,那小院的具体方位秦素也记不清了,所以才要阿妥画了张简易的地图。如今果然如图所示,那小院便在内院的西首,秦素自是心中欢喜。
夜风悄然拂过庭院,衰草在风中发出细细的呜咽,寂寂有若低吟。
跟着阿臻往前走了约莫小半盏茶的功夫,秦素便看见了一段黑黢黢的高墙。
浓云翻滚的夜空,泼墨一般披落而下,衬着这一截砖墙,墙内墙外无灯无烛,不见半点光亮,荒僻得就像是野地孤楼。
“是这里了。”秦素轻声语道,心底里忽尔掠过一阵冰凉。
那一刹,前世今生,一段段的画面在脑中闪现,她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只觉前尘若梦,让人不胜喟叹。
悄然往前走了几步,秦素便探手抚上了朽烂的木门。门上的铁锁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此际于夜色中看来,越发显得锈迹斑驳。
“我先过去看看,女郎稍候。”一旁的阿臻仰首看了看围墙的高度,如是说道。
秦素点了点头,阿臻便提气纵身,壁虎般在墙上攀爬了几下,便即翻进了院中。
秦素立在墙外安心地等着。
由此处往回看,偌大的宅院烛火闪烁,像是天上星河倒挂人间。而越是如此,便越显出了这一处的僻静。
赵氏,便是在这里断的气。
秦素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耳听得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悄然回首,却见是阿臻回来了。
“女郎,绳索结好了,我负您过去罢。”阿臻一面说话,一面往身后的墙上指了指。
漆黑的夜色中,院墙上的藤蔓如蛛网一般凌乱,隐约可见上头悬下了一段绳头,应该是阿臻遵照秦素的吩咐,将一早备下的绳索系在了墙后的树上。
时隔多日,阿臻曾在船上提议的“悬人”之计,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秦素此时倒又觉出几分好笑来。
轻轻地“嗯”了一声,秦素便伏在了阿臻的背上,阿臻在墙下抓住绳索向上攀爬,不一时便已是翻墙而入。
待两脚落在了地面上,秦素便轻声吩咐阿臻:“先将绳索收起来,免得被外头的什么人瞧见了。而后你便等在这里罢,我去去就来。”
阿臻知晓秦素今晚是来拜祭死去的生母的,这种事情,自然是伤者哀痛,旁人倒不好多说什么。因此听了秦素的话之后,她也只说了句“小心”,便跑到一旁收拾绳索,顺带着警戒周遭情形去了。
秦素在夜色中站了一会,辨明方向,便顺着记忆中图纸的标示,转去了右侧的一条小路。
小路上已然生满了杂草,苔痕层层覆盖,新的与旧的、过去的与现在的,重重叠叠,像是为这条小径覆了一层绿毯,踩上去时,鞋底偶尔还会打个滑。
秦素尽量保持着步履的稳定,踩过这条满是光阴旧痕的绿毯,踏上石阶,转上了一道蜿蜒的回廊。
不知何时,天上的重云已然变薄,行至廊角时,秦素抬头望去,却见爬满乱藤的廊檐上,勾着一弯半满的弦月。
淡淡的霜华洒向庭院,似为眼前的世界披上了一层轻纱,亦让这所荒凉的院落,幻化出了一种莫可名状的凄美之意。
回廊终于行至尽头,眼前是三明两暗五间正房,正是这院子中的主屋。据阿妥说,赵氏生前起居之处是在西次间,而西次间窗前的一处花圃,便种着赵氏生前最爱的花——芍药。
芍药再美,亦终非牡丹国色。赵氏喜欢的这种花,倒是奇异地与她的际遇重合了。
第440章 晓霜河
站在早已看不出石台边际的花圃前,看着眼前疯长的野草,秦素的唇边露出了一抹浅笑。
此处倒真是个上好的埋物之所。
她一面勾着唇,一面便自袖中取出早就备好的小木铲,挑了一处便于挖掘之处,用力地铲起土来。
许是才下过一场雨,土地很松软,这也给了秦素行事的好机会。待将一应事物收拾妥当后,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也就才过去了半刻钟的样子。
抬袖拭了拭汗,秦素又仔细地将花圃重新平整了一番,抹去了那些不自然的痕迹,扫去散落的土粒,这才转身踏上了归路。
清丽的月华之下,离离野草在风里摇摆着,仍如往日一般地逍遥自在,全不知人间之事。
回去的路仍是一路顺畅。
此处本就是内院,秦素身边又有两名“健壮的使女”护着,那些男侍卫们自不会再往这里窥探。可以说,比起此前秦素的数次夜行,这一次是最安全,也最无风险的一次了。
与阿臻按原路出了荒院,又趁着月色未明潜回片叶居,院中诸人仍在沉睡,在秦素的榻边,阿梅睡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秦素悄无声息地绕过她,转至耳室,悄悄抹净身子,重新换了一身干净舒服的衣裳,方才回到了西次间。
屋中一灯如豆,光影幽微,阿臻被秦素留在了外头守门,房间里只有熟睡的阿梅,以及满室幽静。
秦素在榻边枯坐,有些心神不宁。
她现在最担心的,便是阿忍。
如今离着阿忍离开也有半个时辰了,也不知她情形如何。
秦素偏了偏头,正想去前头看看时漏,忽觉眼前微暗,一个人影挡在了眼前。
她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却见阿忍正站在她的面前
“你回来了。”秦素惊喜地说道,语罢长吁了一口气。
她一直都提着半颗心,生恐阿忍此行不顺,如今见她平安归来,那些许焦虑便即消失了。
“女郎见谅,我回得迟了。”阿忍仍旧出门时的打扮,浑身上下干净清爽,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从包头帕中露出来,进屋后也是立刻向秦素见礼,规矩上半点都没错乱。
秦素摆了摆手,也不与她多叙别话,直接便压着声音问:“此行如何?可有收获?”
阿忍的面上并无太多变化,唯语气有些发沉:“何家已经被官署的人仔细地搜过了,我去得太晚,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过后来,我藏身在何都尉的书房中时,偶尔见到了两个人,这两人中的一个,想来应是女郎的熟人。”
“哦?你遇见了谁?”秦素问道,面上含了一丝好奇。
阿忍便道:“那两个人中的一人称另一人为‘郡相’或‘郎主’,而那位郡则相称对方为‘马先生’。”
秦素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郡相?
江阳郡相正是萧氏郎主萧公望!
来的居然是萧公望和他的门客?
这大半夜的,萧家的两个人跑去何家做什么?
“你可知他二人为何会出现在何家?”秦素肃声问道,面色瞬间沉凝。
“萧郡相说,他是奉了郡守之命来的。”阿忍说道,语声仍旧很平稳,“他说,郡守考虑了好几日,终是命他来处置此事,他无从拒绝,又道此事棘手,他如今也是焦头烂额,还道这案子太难断,凶手连个脚印都没留下,直是没有头绪。好在过几日益州府便要派人过来,到时候他也只得如实上报等等。”
秦素一面凝神细听,一面微微点头。
萧公望也算有几分能力,又是郡中名门,被江阳郡守派来与益州府的官员交接,也就是看中了他的这两个长处。
心下思忖着,秦素便又轻声问道:“他们还说了什么?”
阿忍躬了躬身,语声极轻地道:“说来也是巧,他们两个因商议何家的案子,便渐渐谈到了从何家搜出来的东西,萧郡相便道,只看何都尉书房里的搜出的那封信,便足够定下何家的谋逆大罪了,如今他满门被屠还算是好事,否则少不得还要牵连更多的族人,然后他便说到了一个词——‘霜河之逆’。”
秦素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头却一下子抬了起来。
霜河之逆?
莫非……这就是阿燕口中的“霜河之罪”?
一罪一逆,两者几乎是一个意思。
“萧公望可说了什么叫‘霜河之逆’?”秦素立时追问道,语声极冷。
阿忍此时却没急着回答秦素的话,而是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女郎可知,这‘霜河’二字到底是哪两个字?”
秦素一怔,旋即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她只能闷头乱猜,所以这一路她几乎没一晚能够安睡,整日晕沉沉的。
阿忍的神情很是安稳,续道:“在今晚之前,我也和女郎一样,以为这霜河二字就是白霜之霜、长河之河。可是,在听了萧郡相与马先生的对话之后,我才发现我们弄错了。这两个字其实是好事成双之‘双’、禾粟之‘禾’。”
双禾之逆,或双禾之罪。
原来竟是这两个字。
秦素慢慢地点了点头,心头的疑问却仍旧不得解,便抬眼看向阿忍问:“那这‘双禾之逆’到底指的是什么,你可知晓?”
阿忍躬身道:“回女郎,萧郡相起先说起双禾之逆的时候,也是满脸的疑惑,那个马先生便说,他也不太明白为何在何都尉的谋逆信件中,会出现‘双禾在侧事有三分’这样的话。后来他二人又说了好些话,全都是与何家命案有关的,不过透出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