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2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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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素凝目望向舱外夜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畔,面色极为冷凝。
“此人,好厉害的身手。”片刻后,阿臻的语声突地传来,打破了舱中寂静。
秦素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该说话的时候不说,不该说话的时候她倒说话了。
阿臻啊阿臻,你真是个实心眼儿的大榛子!
秦素转首看了她一眼,复又转开了视线。
罢了,这实心眼儿一时也拧不过来,她急亦无用。再者说,以方才处境,就算有阿臻帮忙,秦素也未必能讨得好,万一惹得旌宏不喜,却也麻烦。
如此想来,秦素终是强捺下了满腹心思,只问阿臻道:“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阿臻恭声回道:“她……旌宏先生,让我想起了项先生。”
“项先生?”秦素的脑海中蓦地划过一个不起眼的身影,便问:“可是李妖……你主公身旁那个驭夫?”
阿臻郑重地点了点头。
“项先生是……宗师吧?”秦素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这便是在打探李玄度身边人的情况了,她觉得以阿臻的死心眼儿,可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可出人意料的是,阿臻居然点了点头,肃容说道:“是的,女郎。项先生确实是宗师,我觉得旌宏先生应该也是。”
秦素轻轻“嗯”了一声,便又问道:“那么……那个黑衣男子呢?莫非是大手?”
疤面男子被旌宏一招便打成重伤,想来最多也就只是个大手而已。
阿臻此时回道:“黑衣人的武技比大手高些,但离着宗师还极远。”
秦素微微颔首。
照此算来,阿臻最多也只是个强者了,在疤面男子吸了迷香的情况下,她也就只支撑了几个回合。
秦素暗自撇了撇嘴。
对于武人的境界分别,她也是最近才弄明白的,以前她可是半点不懂。不过,这时候的她却也没精力再去想这些,她的舱房里还有一具尸首呢,这具尸首于秦素而言实在太过重要,她必须早点安排下去。
想到此处,秦素便对阿臻道:“阿臻,趁着此时无人前来,你速去底舱替我找一个男人,那人应当是个厨役……”三言两语将桃花眼男子的形貌说了一遍,秦素又加重语气道:“此人无论是死是活,你都将他带上来。”
桃花眼男人是个关键人物,秦素现在唯愿他还在船上。
阿臻领命而去,秦素便令阿葵在原地歇着,她自己则又去了她原本的舱房。
房中已经没多少血腥味了,阵阵冷风自破洞的船板处吹来,舱房里异常寒冷。
秦素往四下看了看,眸中露出了一丝苦笑。
她泼在墙上与门后的血迹,此时已经不见了,房间里很是洁净,便连倒下来的桌案碗筹等物,也皆回归了原位,如果忽略那墙壁与门板的某处比旁处薄了一层的话,一切都很正常。
看起来,所谓的“抹去”,便是将墙壁与门板上沾血的部分,全都削薄了一层。
说不定还是徒手削的。
这种处置方式,还真是……很旌宏。
秦素的面色冷了下来,快步行至案边,端起香炉,将里头的香灰全都倾去了河里。
她早就想这样做了,也曾暗示过阿臻,可惜那个大榛子太笨,根本没明白她的意思。
秦素一直担心的便是,炉中的那些大唐迷药,会落在旌宏的手中。如果秦素是旌宏,见到一种陌生的或者是新奇的迷香,一定会收集一部分以备后用。
望着脚下黑黢黢的河水,秦素心底发沉。
待李玄度回来,还须将此事告知于他,叫他早做打算。
阿臻,你自求多福罢。
秦素摇摇头,回身将香炉搁回了原处,快步走去了里间。
里间的舱房比外间凌乱多了,青毡倒是换了个新的,毡布上歪倒着两根断桅,木屑遍地、案倒椅倾,屏榻也碎成了好几块,看上去就像是被桅杆砸碎的。
阿燕的尸身孤零零地伏在地毡上,伤口处的血迹已然干涸。
秦素凝下了神,在她的身旁蹲了下来。
从方才起她就觉得怪异,疤面男子居然将阿燕的尸身就这样丢下不管,难道便不怕被人查出什么来?
直到将阿燕的尸身翻转过来之后,秦素方才恍然大悟。
此时的阿燕,已经根本瞧不出来是阿燕了。
那张原本满是孩子气的脸上,横七竖八地布满了刀痕,错眼看去,那整张脸都是皮肉翻卷,五官全都被划烂,没有留下一块完整的皮肤,瞧来极是骇人。
这应该不是旌宏做的。
以她的武技,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处置掉一具尸体,根本不必拿刀子划脸,徒手就行。
秦素蹙紧了眉头。
这应该还是疤面男子的手笔。
她就知道他不可能放着尸身不管,看起来,他不仅管了,还管得十分彻底。他应该是在秦素背对着他去净面的时候,顺手将阿燕的脸给划烂了。
秦素无奈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死心,于是便又在阿燕身上仔细地搜了一遍,连靴袜也皆除下来仔细看了,甚至还扒下了阿燕的衣物,在她的身上仔细摸了一遍,结果却仍是一无所获,阿燕的身上连个胎记亦无。
如此干净的尸身,也不知是旌宏的手笔,还是疤面男子的手笔?
秦素的心里沉甸甸的。
她接下来还有计划,而如今看来,这计划却很险,很可能会暴露她与垣楼的关系。
第427章 已成尸
秦素蹙着眉心,面飞快地思索着对策,面便将阿燕的小衣着上,那套黑衣则裹起来打了个结,秦素又从旁书案里寻出了笔墨等物,便齐捧回了李妪的房间。
阿葵的肩膀本就是擦伤,血早就止住了,不过方才阿臻却说,阿葵的伤外表看来没什么,其实却被剑气割伤了筋脉,伤得比秦素还重。所幸当时她脚软摔倒,否则疤面男子这剑必定刺中她的心脏,那她便活不成了。
见秦素回到了舱房,阿葵便坐着向她弯了弯腰,虚弱地道:“女郎恕罪,我时……起不来。”
她说着话已是疼得皱了眉,额角渗出大颗的冷汗。
方才通忙碌,又是换衣又是给阿梅她们擦面,她的肩膀确实有些动弹不得。
秦素对她今晚的表现尚是满意,此时便摆手道:“你且坐着罢,我还能动。”
她将笔墨纸砚搁在地上,在榻旁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地方坐了,面拿着墨锭研墨,面便对阿葵说道:“今日倒真是多亏了你,我与阿臻才能击得手。若非如此,便等不来旌宏先生救我们的命了。阿葵,你做得很好。”
阿葵似亦想起了方才那危机四伏的情形,面色又是白,颤着声音道:“多谢女郎,我也是侥幸罢了。”
秦素扫了她眼,面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闲闲地道:“说起来,你到底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怎么就敢拿剑去刺那个人?真真看不出你有这样的胆量,倒是我平常小瞧了你去,莫非你平常的胆小都是……装的?”
言至此处,她斜睇了阿葵眼,眼风若寒若暖,叫人难以捉摸。
阿葵的脸色下子白得更甚,她死死咬住嘴唇,好会方才颤声说道:“女郎恕罪,我真的……真的不敢……不敢在女郎的面前装。我也不是胆大,我其实很……很怕的,可是我更怕……怕女郎会怪我……见死……见死不救……”
越往下说,她的声音便越是低微,到最后几乎便没了声音,整个人又像以往那样伏在了地上,停了会,方才颤声续说:“我看着那人把女郎带走,时之间……我实在是……实在是太害怕了,所以就……就不知怎么……把剑给……给扔了出去。”
居然是因为这个?
秦素动作略停,淡淡地看着她,面色未动。
这样说来,倒也勉强算是有理,毕竟秦素敲打阿葵的手段花样百出,前世在宫里时,那些宫人也是怕得要死。
可是,最后秦素被推入水中时,便是那些怕得要死的宫人,个个地跑得没了影儿。
与之相较,阿葵方才的举动,已经够得上称声“忠仆”了。
秦素悠然地换了个姿势坐了,继续研着墨,面色也是派平淡。
无论如何,这胆小的使女终究还是救了自己命,就算她平常的胆怯都是装的,至少在关键时刻她还敢于出手。
这便行了。
秦素的面上浮起了些许笑意,面研墨,面便淡声语道:“你今日这样便很好。便看在你今日表现甚好的分上,回青州后,我会寻机将你送回三兄身旁的。”
阿葵下子抬起了头,娟秀的脸上几乎放出光来,旋即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有点白,好会方才结结巴巴地道:“女郎说的……可是当真?”
“那是自然。”秦素笑看了她眼,清冽的眸子里含着未明的意味,缓缓说道:“不过,若是我何时需要你帮忙,你也要尽量帮我才是。如此我也不会舍不得送你回三兄身旁了。你说是不是,阿葵?”
她脸的言笑晏晏,可不知何故,阿葵的脸色又比方才白了几分。
用力地咬了咬唇,她鼓足勇气抬头直视着秦素,颤声说道:“女郎放心,我……我若回到了三郎君身旁,定会直……直帮着您的。”
秦素研墨的动作停也未停,只向她弯了弯眼睛,道:“言为定。”
阿葵白着脸,语声郑重地道:“是,女郎。言为定。”
二人相视良久,阿葵先移开了视线,面色越加惨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不时,阿臻便回来了,进门时,她的身上负着个男子。
那男子四肢绵软地向下耷拉着,头微微侧向旁,面色青灰,唇角还渗着丝血迹,然身上却未见伤痕。
秦素见了,瞳孔倏然缩。
那是个死人。
旁的阿葵此时自也瞧见了阿臻负着的尸体,她今晚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已经麻木了,倒也没害怕,只是抬头扫了眼。
不想,这眼扫罢,她立刻便张大了眼睛,人也坐直了些,急急地转向秦素道:“女郎,这是那个人……就是那个桃花眼男人!”
秦素沉默地点了点头。
的确,这尸体就是她找寻良久的画中人——桃花眼男人。
在看清那具尸身的刻,秦素的心中直是无比郁结。
今晚这局,她几乎没有占到半点便宜。
阿燕尸身已毁,桃花眼男人这条线也断了,又听了耳朵什么“霜河之罪”,还多了个看不清面目的旌宏,满满都是无人可解的难题。而她秦素白白谋划半晌,又受了极大的惊吓,还险些丧命,最后却没换来点像样的线索。
真真是亏透了。
沉着脸盯着桃花眼男人的尸身瞧了会,秦素便问阿臻道:“他是怎么死的?尸身出现在何处?”
阿臻将尸身放在地上,肃容回道:“回女郎,他的尸身被弃在了底层的游廊中,死因是内伤。”停了停,她又添了句:“我仔细查看过了,他应该是被高手震碎了心脉。”
秦素眉心轻蹙,神情冷凝。
桃花眼男人死,有些事情便能说得通了,比如,疤面男子为何会来得那样迟。
他定是在杀人灭口!
照此看来,阿燕兄妹二人的行动分工应当是:强者对强者,弱者对弱者。阿燕武技不高,便由她来对付更弱的秦素,而桃花眼男人很可能会点武技,于是便由身为兄长的疤面男子出手杀人。
此局的变数有二:是素没中迷药,且还拥有前世隐堂技艺;二是突然冒出来了个旌宏,于是结局大大不同。
第428章 垣楼危
“他身上可仔细搜了?”秦素问道,看向阿臻的眼神极为郑重。
阿臻立刻叉手道:“都搜过了,并无太多现,只是此人拇指处有握茧,可能会用兵器,不过此人骨肉虚浮,便是会武也并不算好。”
秦素“嗯”了声,未置可否。
她又猜对了,这桃花眼男人果然会点武技,难怪疤面男子要亲自对付他。而这具尸身之上如此干净,可能是疤面男子心细如,将切痕迹都销毁了,也可能是……旌宏的手笔。
无论出手的是谁,秦素也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
抽出页干净的白纸,她面提笔沾墨,面再次生出了感慨。
如果没有前世在隐堂的那年岁月,今天的她,定早就被人掳走了。
下药、设局、刺杀……
她今晚能得全身而退,且还保全了名声,都是隐堂之功。
摇了摇头,甩去了那些莫名浮起的念头,秦素开始在纸上疾书起来。
她是在给傅彭写信。
垣楼不可以再开着了,由今晚的情形来看,“那位皇子”既然派人来掳她,便表示他要有所行动。
垣楼危矣!
傅彭与阿妥须得及早遁走。
秦素飞快地写着信,面便吩咐:“阿葵,把我们的血衣都抱去隔壁我的舱房,包成包裹,包结实些。”
阿葵此时仍旧面色苍白,闻言应了个是,便抱着血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