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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折锦春-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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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素揉揉眼睛,娇懒地“嗯”了一声,妍媚的脸上神色如常。
  阿豆心头松了松,殷勤上前,扶着秦素半坐于床沿,又去盆架处绞热布巾。
  “方才是什么作响?”秦素懒懒欠伸一记,随口问道。
  阿豆绞布巾的手停了,转首时已是一脸惶惑:“女郎恕罪。我不小心碰了盆架,惊扰了女郎。”
  “如此。”秦素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四顾一番,最后目光定在了橱架处。
  阿豆的脸又白了,绞布巾的手指紧紧攥住,神情有些不安。
  蓦地,秦素伸臂向橱架一指:“我要在这上头挂几只葫芦,阿豆,你明日弄来。”清脆的声音,若鹂鸟儿歌唱,欢欣愉悦。
  “葫芦?”阿豆回了回神,捧过布巾,小心地替秦素拭面:“女郎要葫芦作什么?”
  “玩。”秦素只答了一字,满脸兴致昂扬,卷翘的睫羽掀动如小扇,双眸似水中剔透的墨玉,清凌凌地泛着欢喜。
  阿豆不着痕迹地凝视着她。
  无知稚儿,也不过如是。
  她有些微叹,不知是庆幸还是轻视,抑或只是不甘,心底里的情绪翻了几番。
  然她知晓,秦素惯是脾性暴躁、抓尖要强,最厌下仆违逆。与阿豆一同服侍秦素的阿妥,便是因为太过忠直,不讨人欢喜,便被撵去了厨房。而阿豆则事事顺从,就此一路高升,如今更有大好前途。
  想着那件大事,阿豆的心绪顿时平了,温顺地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很快便到了掌灯时分。
  秦素今日看来心情甚好,用罢了饭,她竟又起了新的兴致,拉着阿豆去厨房,好奇地一件件翻看厨房里的物事。


第3章 三分三
  阿妥正在厨房忙碌,见秦素进来,惊得手足无措,急急在围裙上擦净了手,又紧随在她身后细声苦劝:“女郎离柴火远些,前日才熏坏过身子……油壶也没什么好看……菜刀还是勿要拿了……铁铲很重,女郎放下为好……”
  听着她小心翼翼的声音,秦素的眼底,渐渐有了些潮气。
  阿妥一直待她极好,紧紧地护着她。前世秦素回府后不几日,阿妥与丈夫福叔也跟着回去继续服侍。不过,未出一年,福叔便因偷盗财物被当阶棒杀,阿妥却是投了井,尸首过了一旬才被寻到。
  身为阿妥夫妇的主人,彼时的秦素一心只想着不能令嫡母不快,对这对可怜的忠仆不闻不问,连私下里叫人收尸都不敢,生怕得罪了人,可谓自私痴傻到了极致。
  回首前尘,秦素只觉可笑,复又可悲。
  本为秦家主,偏似秦家奴。
  这般考语,用在前世的她身上,一点都不为过。
  彼时她好容易重返秦家,遂用尽一切手段拼命讨好迎和府中诸人,其谄媚邀宠、浅薄贪婪,直是无所不用其极,也难怪旁人瞧她不起,就算是她自己,午夜梦回时,也从不敢回望过往的。
  压下心头涌起的苦涩,秦素淡淡地扫了阿妥一眼,并未对她假以辞色。
  现在还不是时候。
  待做完了手头的事,她才能重新安排阿妥与福叔,给他们另谋一份前程。
  阿妥常被呵斥,对秦素的冷脸已经惯了,见她不听劝,便去拉扯阿豆的衣袖,又向她使眼色,叫她劝住秦素。
  阿豆却根本没去看她,只是驯顺地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襟,脸颊被灶火照着,微微泛红。
  秦素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十五岁的阿豆,眉松骨张、双颊晕春,一双眼睛水汪汪地,比平日俏丽了三分,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
  “夹糖甜糕还算不错,明日做来,多加些糖。”秦素蓦地便开了口,言笑晏晏,又有些颐指气使,像是个爱使性子的小姑娘。
  她本就是个爱使性子的小姑娘。在前世,于此时。
  秦素的心情蓦地轻松了下来,眸中坚冰须臾便化作了水,那笑容便有了几分难以形容的潋滟。
  阿豆仍兀自出着神,阿妥却是整张脸都亮了,又惊又喜,迭声应道:“是是,女郎爱吃,我明日就做。”说着又咧嘴笑了起来。
  她管着这院中诸人的吃食,秦素方才便是在吩咐她。
  见她笑得灿烂欢喜,像是大日头直晒到人脸上来,秦素竟莫名有些情怯。
  她略略转过头,不敢再看,眼底开始发酸。
  前世她对阿妥并不好,虽然知道她忠心,却嫌她笨嘴拙舌,百般挑剔,阿妥做的饭食茶点,她从未夸过一句。
  诚然,阿妥的手艺确实平常了些,可这又何妨?比起口蜜腹剑之辈,阿妥的忠诚才更可贵。只可恨她前世有眼无珠,不仅不曾善待阿妥,更错认奸人为忠仆。
  好在,悔之未晚。
  这般想着,秦素便亦微笑了起来,一时间,厨房中的一主二仆,皆是面含笑意,心中欢喜。只是,这欢喜中的滋味,却是各个不同了。
  一夜无话。
  次日却是个丽日晴空的好天气。用罢朝食,阿豆便去了前头庄子买干葫芦,有庄民家里晒了现成的,一枚铜钱可买五、六只。
  她前脚离开,秦素后脚也跟着出了门,却是转过宅院,往后山而去。
  连云田庄地广人稀,秦府又没派几个仆从跟着,秦素出门从来都是无人服侍的。此时又恰逢社日将近,庄民们俱在前头场院,她这一路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后山离着宅子不远,秦素记忆中的那个地方,便在山南的位置,走上一刻钟也就到了。
  比起连绵起伏的连云山,后山只能算是个小土坡,放眼望去,坡上满是枯索的杂树,乱草苍苍、黄绿间错,一派萧瑟。
  秦素放慢脚步,在荒草中拨来划去,很快便找到了她想要的物事。
  那是一种不起眼的草,半掌大的叶片,叶柄细短,长长的果萼里包着果肉,此际已然成熟。
  这株草夹杂在漫山的野草中,若不仔细分辨,根本无从寻出。
  秦素的眼里涌出些笑意,小心地将草连根拔起。
  这里确实长了几株“三分三”。
  三分三,一种剧毒草药,草根毒性尤甚。据说生药只需三分三厘便可致人死亡,所以便有了这“三分三”的名号。
  前世在府中时,秦素偶尔听仆从说起,连云田庄有一户贫家,误将毒草当野菜食用,不幸全家身亡,自那之后,三分三这种毒药方才渐为人知。
  彼时的她对此自是全无兴趣,直到阴差阳错地进了“隐堂”,学了整整两年的杂学诸技,这才知晓,当年她在后山一瞥而过的杂草,实乃剧毒之物。
  不过,这种草药在隐堂叫做野箊,与陈国名称有异,然毒性却是不相上下。
  说起来,隐堂所授杂学内容极繁,却并不求精,除药理外尚有其他诸技,皆以实用为主,其目的便是令他们这些潜入各府的“暗桩”,有备无患、用以应急……
  秦素脸色有些泛白,捏着三分三的手也轻颤起来。
  她怕极了那里。
  也恨透了那里。
  那狼窟虎穴一般的地方,此生此世,她再也不要与之有任何瓜葛。
  宁了宁神,秦素压下满怀的心绪,仔细在后山搜寻了两遍,将三分三拔得一株不剩,剪下根茎,尽数收进帕中。
  如此一来,就算将来有人相疑,首尾也被她收拾干净了。
  略略扫去自己踏出的足印,秦素便攥着剩余的三分三循原路返回,后山水塘边有烧麦杆的草堆,她顺手便将草叶埋了进去。
  三分三的毒性大部分集中于根茎,叶子与果实虽也有毒,却毒得有限,就算届时烧出些毒烟来,于人畜亦无大碍,想来也不会有人查觉到。
  处理完杂草,秦素加快了脚步,不一时便回到了住处。
  院子里是一如既往的岑寂。
  阿妥在角院忙碌,平常绝少露面,因为秦素不喜。福叔却是被秦素派去镇上购置杂货了,阿豆尚未回转。
  仰首望着缺瓦的房顶,环顾着这所砖土混合搭就的农家茅社,秦素长叹:前世她真是瞎了眼,被如此对待,却还一直做着回秦家做贵女的梦。
  秦家何曾有贵女?
  “为门户计”,这是秦家女儿,尤其是庶女们的宿命,这道理,她早在前世便已明了。
  淡淡地笑了笑,秦素拎着裙角转回了正房。


第4章 陌上游
  换去沾了草叶泥浆的衣裳鞋袜,秦素便将之捧至角院交给阿妥,嘱她马上洗净,随后便弯去了厨房。
  甜糕已经蒸好了,正放在一旁晾着,那香甜的气息弥漫四溢,扑人口鼻。
  乡居岁月,温饱已属不易,这糖糕几可称奢侈,前世的秦素并没吃过几回。
  她深吸了口气,用筷子拣了两只糕装入碟中,又拿了一只大陶碗、一柄木勺,方才回房。
  回房之后,她立刻掩上门、销好窗,方才将帕子里的三分三根茎取出,剪短后裹进帕中放入陶碗,以木勺碾压捣烂,并压出汁液。
  待汁液铺满了碗底,她将帕子打开,以勺子挑出药渣里较为细腻的部分,与药汁一起搅拌均匀,再塞入甜糕的夹层。
  三分三味苦涩麻,取其汁液则味道略轻,再用厚厚的糖稀温上一会,味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也是她前世的经验。彼时为了活命,她曾不止一次用过此物,熟知其用法与用量。
  秦素专注地抹着药泥,长睫轻颤,神情淡且静,妍丽的侧颜宛若工笔画出,虽年纪尚小,却已能想见将来的美艳。
  碗中药泥用去一半时,她便收了手。看看时辰已是不早,她将剩下的药泥碗勺等物皆收在床榻下,又将糖糕表皮上的药汁残迹抹净。
  药量并不算多,分两次用却是足够了。
  细细推算了一会用药的时辰,以及由发作至咽气所需的时间,秦素最终将装糖糕的瓷碟放在了橱架的顶端,随后仔细洗净了手,方才开门推窗。
  阿豆恰于此时回转,抬眼便见正房的窗格儿里映着一道侧影,明艳如三月桃花,正是秦素。
  她连忙举起葫芦,讨好地向秦素笑:“女郎,我买了六个葫芦,可够用?”
  秦素回忆着前世对阿豆的态度,含笑点头道:“够了。”又指着她手里的麦芽糖笑:“这糖粘牙,你要小心。”
  阿豆知她心情好,越发笑得讨好,三步并两步进了卧房。
  房中那股淡淡的草腥气早被秋风拂散,阿豆毫无异样。秦素便吩咐她将葫芦挂了几只在橱架上,又选了一只大小合宜的,叫她拿给福叔劈开。
  对于秦素时而冒出的各种念头,阿豆已经见怪不怪了,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不多时,福叔也从镇上回转,再过得一刻,阿豆便将劈开的葫芦送了过来。
  送罢了葫芦,她却未急着走,而是在房中流连不去,一双俏丽的三角眼总往橱顶上瞄。
  秦素知她心思,一面对镜摆弄着几朵绢花,左顾右盼,一面便道:“那糕儿我留着晚上再食。”
  阿豆一下子垮了脸,嗫嚅了几声便低头出了屋,那背影里流露出的不满,秦素如何看不出?
  阿豆喜甜食,那碟糖糕,便是为她准备的。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自镜中窥着那个离开的背影,镜子里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划过了一丝冷意。
  用罢午食,阿豆便一个劲地催促秦素歇午。
  秦素却不想再给她搜书的机会了,自是不去理她,找了剪子在窗前剪窗花。
  阿豆十分无奈,在房里兜兜转转,过了一刻便出了门,说是要去前头看社日的排场,走的时候神色匆忙、面含春色。
  秦素低着头,神情渐渐变冷。
  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至晚用过饭后,阿豆的面色便有些不大好,嘴唇发乌,走路也打晃,像是受了风寒。秦素便嘱她多喝热水,早些回房休息。
  这一夜,院中诸人皆是早早上榻,各自安歇。
  翌日一早,阿豆却没出现。
  秦素起榻后叫了几声,不见人来,便叫阿妥去寻。阿妥出去良久,又叫福叔去庄前问人,再进屋时却是神色惶惶。
  “阿豆……不见了。”她向秦素禀报,头垂了下来,不敢多看。
  秦素“哦”了一声,随手指了指妆台上的角梳:“阿妥帮我梳头罢。”
  阿妥应了,上前执起角梳,那梳子却迟迟不曾落在秦素的发上。
  秦素便转首看她,鲜润的红唇微启,问:“怎么了?”
  阿妥的脸色更显惶然,语声低低:“女郎,方才阿福来说,前头有庄民瞧见,今日一早,阿豆自己出了庄。”
  她口中的阿福便是其夫福叔,方才秦素瞧见福叔自前庄而来,面色很是不好。
  “有此事?”秦素长眉微轩,清凌凌的眼波里跃出几星光点,明艳耀人:“阿豆去庄外了?我没吩咐过她。”
  阿妥眼中掠过一丝阴云,欲言又止。
  阿豆是个不安分的,据说与庄中某男子过从甚密,还有人曾亲眼见她与那男子从庄前的小树林里出来,衣衫不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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