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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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到此处歇了口气,便又道:“我后来悄悄问过旁人,人都说他是从钟家过去的,又说那船上管烧火做饭的人大多都是原先在钟家做事的。自买船之后,钟郎主便将家里的仆役拆散了,一部分便安置在船上,也是为了用着放心。我因怕引人起疑,只问了两句便回来了。”
秦素微微点头,眸中划过了一抹沉思。
阿葵惯是细心沉稳,若非看着确实像,她也不会跑到这里来说。
可是,那人居然在厨房烧火,这与秦素所知的大不一样。她分明记得,在壶关窑那一夜,这男子与银面女关系匪浅,听话声便是有些头脸的,否则他也不会说到钱财、账簿之类的事物。
秦素一直以为,他应当是个管事或是比较体面的仆役,可她却万没想到,阿葵遇见他时,他会在船上的厨房做事。
怪不得阿葵找了这样久也没见到这个人,原来他本就是不怎么外出见人的低等厨役,后来又被分派到了船上。
秦素的眉心松了松,可是再下个瞬间,她蓦地心头一凛。
她想到了阿葵方才说的那番话。
“厨房……烧火……”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
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她缓缓回头,看向了通往外间的那一扇门。
那是一扇小巧的葫芦门,门上挂起了半幅厚棉帘,帘外灯烛明亮,悄无声息。
阿葵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秦素却猛地回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阿葵连忙止住了声音,微有些不解地看着秦素。
秦素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已满是冰寒。
四下极静。
没有说话声,没有碗箸碰擦声,甚至连衣物摩擦的细碎声响都没有。
外面的房间,安静得如同坟墓。
秦素从不记得,阿梅与阿桑这两个田庄来的使女,用饭的规矩会有这样地好。
到得此时,阿葵也终于觉出了异样,面色微变。
本该在外间吃饭的阿梅与阿桑,此时却诡异地没了声息。
出了什么事?
阿葵下意识看了秦素一眼,却见她的面色很是平静,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
秦素静静地倾听了一会,门外却始终安静无声,她侧首向阿葵使了个眼色,便提起裙角,缓步往门外走去,阿葵见状,忙亦步亦趋地随在她身后,来到了外间。
案上的饭菜还在散发着热气,房间里也很整洁,阿梅与阿桑侧向而坐,一个身边滚着碗,一个手里拿着箸,双双倒伏在案旁,一动不动。
阿葵大惊,张嘴便要喊,蓦地,一只冰冷而柔软的手捂在了她的嘴上,同时耳边还传来了一声极轻的语声:“闭嘴!”
第408章 门外人
阿葵本能地闭上了嘴,转眸看去,却见秦素正看着她,那眼神冷得如同最尖的冰棱,瞬间便刺进了她的心,令她浑身一凛。
她身子抖了抖,再不敢有任何声音或动作,只僵直地立在原地。
稳住了阿葵之后,秦素便又转首去观察阿梅与阿桑。
她二人应是在用饭的中途倒地的,因那地上铺着极厚的青毡,她们倒地时便没发出太大的声响,而秦素当时又在与阿葵说话,故也没听见外间的异样。
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后,秦素便向阿葵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动,而她自己则步履轻捷地行至那两个倒伏的使女跟前,先是伸手在她们的颈侧轻轻按了按,随后便回头,对阿葵比了一个“无事”的口型。
阿葵心头一松,捂着嘴长呼了一口气。
随后秦素又以口型向她说道:“是晕过去了。”
阿葵白着脸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两步,秦素却向她一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阿葵不敢再往前走,却见秦素又向她打了个手势,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便见秦素忽然提高了声音道:“阿葵替我摆饭吧,我想去里间用晚食,方才睡了半日,我可是饿得很了呢。”
娇娇懒懒的语声,与平素几乎毫无不同,而一面说着这些话,秦素一面已是踩着厚厚的青毡,无声无息地行至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地聆听着。
阿葵苍白的脸上划过了一丝恐惧,然而她还是勉强按住了心神,应和着秦素的话语也提声说道:“是的,女郎,我这就摆饭。”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抑住了自己声音里的颤抖,说完了这句话,整个后背都已汗湿。
便在此时,门外忽地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似是女子轻快地迈着步子,细碎而又清晰,渐渐地从门边向着西首而去,须臾便消失了去。
阿葵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再度伸手掩住了嘴。
就算再笨她此刻也听出来了,方才门外有人。而那个人在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后,便离开了。
那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偷听她们的对话?阿梅与阿桑的昏迷,是不是便与偷听的那个人有关?
阿葵整个人都快要站不住了,她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条案,拼命稳住了身形。
秦素此时却是面无表情。
她轻手轻脚地回到了两个使女昏倒的地方,俯下身,将案上的每一样食物都放在鼻尖处嗅了嗅,连水都没放过。
她的动作轻巧而又稳定,面容沉静安妥,流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镇定。
不知何故,看着这样的秦素,阿葵心底的恐惧竟稍稍减轻了一些。
查验过食水之后,秦素便蹙了蹙眉,随后她便又重新回到了舱门处,仍旧将耳朵紧贴在门上,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方才留在外面监视的人,应该已经去了别处,舱门外是一片死寂,除了风吹过水面的声音外,什么也听不到。
秦素蹙眉想了想,便动作轻悄地将门栓牢牢地销上了,旋即向阿葵打了个手势。
阿葵白着脸点了点头,走到舱门边贴耳细听,而秦素则回到了里间。
里间舱房正对着葫芦门的墙板上,开了一扇四四方方的窗,可供人探出半身向外观看。
秦素小心地将窗扇推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
微弱的烛光自窗缝处投射而出,两旁与下层皆无动静,唯灯火亮得绚烂。
船体的这一侧没有回廊的,直接便临着水,否则秦素也没胆子推窗窥探。
她将窗扇往外推开了些,探身看去,这才发现,窗旁的壁板上嵌着极粗的铁勾,每个铁勾上都勾着一盏青铜灯,这些铜灯隔几步便有一只,将整条船映得灯火辉煌。
此刻,室内的烛光与外面的灯光融在一处,而这些许的光亮,亦只是向外扩散了数步远,便为沉沉夜色所吞没。
初春的风带着刻骨的寒意,刮过了秦素的面颊。
她再将窗子推得更大,探出小半个身子极目远眺,却也只能望见泊在右侧那条船的半个船身。
那是钟家父子所住的船。
此刻,那条船上也是灯火通明,然而却没有一点人声响动,更看不见半个人影。
秦素又将视线转向另一侧,却只见烛火散发出的光亮扑入夜色之中,水面上一片幽影晃动。秦素目力所及之处,两侧以及下面两层舱房的所有窗户,都是关着的。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轻轻缩回屋中,将窗扇合拢。
此刻的秦素,面色仍旧是一派平静,唯眼底深处划过了一丝不安。
情形越发不妙了。
原先她还以为是刘氏按捺不住,想要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坏了自己的名声,将自己配给钟大郎。可如今看来,应该并非如此。
再者说,想要毁去一个女子的名声,怎样也犯不着下迷药。随便落个水什么的,又简单又容易,何须大费周章?
还有,那个躲在外头偷听的人,又是谁?
方才秦素也是灵机一动,想到了有可能会有人监视,这才故意高声说话,却不想门外还真有人在听动静,且那人还像是个女子。
这女子目的何在?她是只听了秦素这一间房的动静,还是将每个舱房都听了一遍?
秦素微敛双眸,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事情很不对头。
此时的情形,怎么看都像是船上招了劫财的贼匪,又或者……这竟然是银面女设的局?
此念一起,秦素的心底便是一寒。
她突然便记起,在来上京的路上,秦家分别在阳中客栈与壶关窑李氏别院被人下过药,整院的人都被迷晕了,此刻的氛围,便与那两晚极为相似。
秦素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握在了一处。
不行,她必须离开这里。
她提步便要往外走,可是,腿方抬起,她的动作便忽地顿住了。
此举也极不妥。
这里毕竟不比陆地,船是停在水中的,她要怎么逃下船去?她既不会划船,更不会游水,在这茫茫水中央,她要怎样才能够全身而退?
第409章 何去从
回首看了看面色惨白的阿葵,秦素暗自摇头。
逃出去根本行不通,且也极为冒险。
那么……便在原地等候?
秦素蹙眉思忖了一会,便再度摇了摇头。
原地等候,换句话说就是等着给人瓮中捉鳖。在不知外头情形的条件下,呆在原地也很冒险。
相较而言,逃出去还是个更好些的选择。
想到这里,秦素的心头蓦地一动,悄步行至帘边,向守在舱门处的阿葵招了招手,以口型比出“过来”二字。
阿葵苍白的脸上满是肃然。她点头示意明白之后,便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门栓,确认那门栓锁得极严,她这才放轻脚步来到了里间。
“我且问你,你方才领饭这一路走来,舱外的情形是怎样的?”一俟她进了屋,秦素便轻声问道,语速并不急迫,“我方才只听阿梅说了两句,只是她说得并不仔细,只说了舷梯和舷窗,其他的还有什么,你且说来。”
见秦素问的是这些,阿葵本还紧张的心,不知为什么倒放下来了一些,她蹙眉想了想,便压低了声音道:“回女郎,我方才从底层走上来确实走的是舷梯,这一路看过来,我知道靠近舱门的那一侧外头,是半圈的走廊,约莫有三、四步宽的样子,刚好能够连接船头和船尾,船的另一侧却是没有走廊的,再有……”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会,似是在回忆船上的情景,复又轻语道:“……再有那船上的灯,是铜灯,我记得在游廊的外头都有这种灯,是嵌在船体里头的,很结实,我上来的时候灯笼已经点上了。除了这些,那游廊外头都很干净。我问过船上的人,他们说这是为了便于跑动,廊上不许堆杂物。因女郎一直睡着,我便也没来得及往别的地方看,便回来了。”
“底层的情形如何?”秦素又问道。
阿葵想了想,道:“底层也和上面两层差不多,有厨房、有杂物间,下剩的便是那些船工劳作和休息之处了。不过,船工劳作之处常人是不许过去的,所以我也不知道那里头的情形如何。”
“如此。”秦素点了点头,便挥手叫她继续去守门了。
阿葵所知也很有限,问了半天也没得着什么有用的线索。
秦素现在倒希望今日之事是银面女出的手。
若这是银面女设的局,秦素倒还不算太险,甚至她还可以如上次那样,装做中了迷药,然后偷听一些消息。
不过,在仔细思忖后,她又觉得这不像是银面女的手段。
首先是迷药不对。秦素方才粗粗查过,那迷药有股异味,只能下在食物中,以食物的味道掩盖药味,水中却是用不得的,这也间接让秦素躲过了一劫。而这若是银面女设局,她不会如此大意。
其次便是时间不对。在登船的前一天,秦素还收到了周妪从青州送来的消息,说东萱阁的使女一切正常。换言之,银面女现在人还在青州,不可能跑到五十里埔来与人私会。
那么,这会不会是银面女委托桃花眼男人设的局?
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各种可能,秦素悄立窗边,倾听着窗外水波的声响。
便在此时,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极轻的响动,就像是有人正在顺着船板往这个方向攀爬。
秦素心头微凛,立时后腿了半步,双膝微屈,手腕一翻,掌中已经多出了一柄匕首。
那匕首通体漆黑,在烛火的照耀下也没有半点光泽,乌沉沉地有若墨染。
这是李玄度临行前特意交给秦素的防身之物,乃是以唐国最为名贵的乌钢打造,吹毛断发、利可破金。
前世时,秦素在大陈皇宫也曾见过这种乌钢所制的兵器,因此,自拿到匕首并亲自检验过其锋利之后,秦素便将它与那三包迷药一同随身带着,再也没离过身。
此刻,秦素执刃而立,虽是蓄势待发之势,偏容颜安静,宛若士女娴雅,眉眼间没有半点异动。
那阵响动非常之轻,离开了窗边的秦素,已经再也听不到一点声息了。
不过,她还是能够根据方才听到的响动,推算出此人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