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1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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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在“十可杀”一案中毕竟是做了些事的,而萧继珣与李树堂在白云观的会面,也肯定已经报去了中元帝那里。
以“那位皇子”的手段,他必然会好生利用这条线索,将萧家与太子一起串进来,这才是其最终的目的。
不得不说,选了陶若晦入手此局,的确个聪明的法子。
陶若晦与薛氏昆仲屡有接触,薛允衡曾有意聘请他做夫子,薛允衍更从陶家手里拿过垣楼的赠言,陶若晦的身上,已然烙下了与薛氏交好的印记,由他的书房里起出这些密信来,简直是太合情合理了。
有了这些信,再给陶若晦安上个太子党羽的罪名,只要将他杀了,再把萧家拉入局中,那么,太子就不仅仅是逼萧家认罪、拉拢桓氏了,而是暗中与薛氏联手,联合几大士族,其用意不言自明。
“那位皇子”心心念念的,果然还是龙椅啊。看来,不拉下太子来,他绝不会甘休。
秦素的面色冷得能拧出水来。
她此刻最忧心的,还是秦家。陶若晦如今正为秦府西席,他若有事,秦家必受牵连,首当其冲的便是秦府几位郎君。
此念一起,秦素已是满眼冰寒。
“阿素勿需担心,事情已经解决了。”李玄度的玄音响了起来,泠泠如琴,令人的神思为之一清。
秦素被他的语声拉回了心绪,抬头看了他一眼,面上便浮起了一个苦笑:“此事真是多谢李郎。若非李郎出手,我秦家已是大祸临头。说实话,陶家那里会出事,这一点我委实没有想到。”
秦素就算有十八个心眼,也断然想不到欧阳嫣然竟会在陶若晦的身上做手脚。
如今的情形早便超出了秦素前世所知。她每落下一子,对方便必有应手,而每当她破掉一局,亦会有新的局出现。
时至今日,在江阳郡这盘棋上,秦素重活一世的优势,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好在她还有李玄度。
“无论如何,这个人情算是我欠下李郎的,多谢李郎相助,他日李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必无二话。”秦素正色说道,向李玄度敛衽行了一礼,直身而起时,眼里含着真诚的谢意。
李玄度这一次确实帮了她大忙。而陶家的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了,可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便结束,李玄度留在青州的人手,往后必有大用。
她必须好生抓牢这位大唐权贵才是。
这般想着,秦素看向李玄度的眸光便越发柔和起来,眸中笑意浅浅,波光潋滟,似春夜的湖水倒映星空。
李玄度被她看得一怔,旋即几乎失笑。
分明是在算计他帮忙,可是,被她这样明着算计,又眼巴巴地看了过来,李玄度心底里便没了半分不适,只觉欢喜,只觉欣然。
“除了陶家那件事,薛氏那里……”秦素启唇说道,话说到一半又蓦地打住,摇头笑道:“罢了,我且等我的人传消息过来便是。”
她其实是想问问陶文娟与薛允衍之事的,陶文娟前世成了薛允衍的妾,而这一世,这段姻缘算是毁在了秦素的手里,她很希望再将之续上。
如果薛允衍纳了陶文娟,那么,秦家与薛家之间,应该也能走得更近一些。
不过,这件事并不宜于宣诸于口,所以秦素才没去问李玄度。
见她话未说完便停了,李玄度倒有些好奇起来,温声问:“怎么了?阿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秦素笑着摆了摆手:“不过是琐碎的小事而已,李郎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那些小事我自己也能解决。”
李玄度“唔”了一声,倒也没再坚持,只向秦素看了看,便突然隔空打了个手势。
刘长河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田地里,那身形真是疾如闪电,只数息间便来到了二人的身前,躬身施礼道:“见过主公。”
“暖囊。”李玄度只说了两个字,便又向他挥了挥手。
刘长河的面色微有点发僵,却还是利落地叉手应了个是,便飞快地遁走了。
秦素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并不说话。
她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在给属下发布指令时,李玄度的话就会变得很少,比如上回他吩咐阿臻备车时,甚至只说了一个“车”字,而他的属下竟也能很准确地理解他的指令。
唐国,真是个奇异的国度。
第383章 握锦囊
便在秦素思忖之际,刘长河已然又飞快地回转了来,手里捧着个颇为精致的暖囊,躬身道:“禀主公,才换了新炭。┡”
李玄度这一回连半个字都没说,只点了点头,探手接过,刘长河也不待他吩咐,第三次旋风一样地没了人影。
秦素惊讶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实在有些好奇他到底躲在了什么地方,不料便在此时,她的眼前蓦地便多出了一只暖囊。
“拿着罢,暖一暖手。”李玄度温和地道,将暖囊直接便塞进了秦素的手里。
暖暖的锦囊,握在手里才觉很是小巧,只比秦素的手掌大出一圈来,一望而知便是专给小娘子们用着的。
秦素怀里的暖囊确实有点凉了,她便也没多客气,将眼前的暖囊握住,又顺手把袖中已经冷了的那只递给了李玄度,笑道:“劳烦李郎替我先收着。”
这动作她做得实在太过自然,李玄度下意识地便接了,只接了还不算,还下意识地将这暖囊给揣进了袖中。
两个人都未觉这其中的异常,唯有缩在某个隐蔽角落的刘长河,张着大嘴、瞪着圆眼,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
从他家主公出生起至今,他就没见过他家主公能替人拿东西的,且还拿得这么笑眯眯地一脸欢喜。
他是不是看见了一个假的主公?
在林边漫步的两个人,自是对刘侍卫的震惊一无所知。
秦素握住暖囊,感受着其中渗出的热度,长舒了一口气。
方才看信的时候便觉得两手冷,没想到李玄度倒是心细得很,专门叫了个武技高手给她送来了暖囊。
秦素以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
看起来,这厮是经常跟女人打交道的,手段倒是熟稔得很。
忽略了心底里冒出那一点点怪异,秦素的眼睛便又弯了起来,只觉得那掌心里的暖意烫上了心尖。
无论如何,李玄度待她确实挺不错的。自然,这也是他该当的,她可是救了他一命呢,没叫他以身相报就算她大度,区区一只暖囊又算得了什么。
秦素的脑袋往上昂了昂,面上的笑意亦不去掩饰,月牙儿般的笑眼望向李玄度,抿嘴笑道:“多谢李郎想得周到。”又将暖囊往他面前举了举,难得地跟他客气了一句:“李郎要不要也暖一暖?”
李玄度便笑着摇了摇头:“阿素自己用着罢,我并不冷。说来,我也是到了南国才知你们冬天用这个。这暖囊我们唐国并不常用。”
说罢此言,他便很自然地伸手拉住了秦素的一角衣袖,以一种恰到好处的力度,将她拉去了他的另一侧,复又指了指树林的方向,和声道:“你还是走在外圈吧,这树上时常会有断枝,你的衣裳并不禁大雪。”
他的语声温和得如同暖阳,秦素心里舒舒服服的,便也没有半分挣扎地任由他拉着她,乖乖地去到了他的另一侧,抬头向她一笑:“李郎真是好人。”
软软柔柔的一声谢语,明知她肚子里必定又打着什么主意,可李玄度还是觉得,这声音一入耳,他的心尖便颤了几颤。
这怪异的感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两个人静静地往前走着,一时间都不再说话。
雪下得越来越密了,雪片也渐渐变回了鹅毛,所幸没有风,只偶尔一两片雪飘进帽下,扑上脸颊。
无声地漫步良久,还是秦素先打破了沉默。
“李郎,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她的语声很平静,唯神情肃然。
“阿素但说便是。”李玄度的态度是一如既往地爽快。
秦素便自袖中取出了一封以火蜡封好的信来,交给了李玄度,说道:“此信请李郎先留着,何时我需要李郎帮忙,我会请人传话,届时请李郎依信行事,可好?”
她侧过身去看着他,眸光清冽如水。
李玄度接过信,想也不想便揣进了袖中,颔只道了一字:“好。”
秦素弯了弯眼睛。
这厮就是这点好,没废话,请他帮忙从来都很容易。
将信收好后,李玄度便又与秦素往前行去,缓声说道:“阿素可还记得秋天时,我带你去别院所见的那个人?”他的语声有些低沉,说这话时也并没去看秦素,而是望着远处的莽莽雪原。
风帽从他的上褪下来了一点,露出了他深邃的眉眼。他此刻的神情,很是沉肃。
“我自是记得那人的,毕竟,我也难得见到一位武技大手,我们秦家的侍卫可远不及他。”秦素说道,语气倒是没他那么严肃,反倒显出了几许轻松:“说起来,若是没有李郎以势相压,他又如何会去赵国替我……替我们做事?”
言至此,她有些不确定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问:“赵国那里是不是有消息了?”
李玄度回视于她,眸光中含了一丝隐约的赞许,道:“虽是我以势强压,但也要阿素诱之以利,更以紫微斗数之大能,不仅将他所临之境分析得一清二楚,还给了他绝大的希望。否则,以此人之能,也未必便能为我等所用。”
“这倒是的。”秦素点了点头,并无半句谦词,眉间含笑地看向李玄度道:“不过,我的事是小,李郎之事才是大事。如今李郎提起他来,我猜定是事情有眉目了。”
李玄度颔道:“承阿素吉言,赵国那边的事情确实是有眉目了,却是比我想的还要有趣。”
“哦,竟还有这样的事么?”秦素的脸上有着恰到好处惊讶,微张了双眸看向他,眸中隐着一丝好奇:“却不知详情如何,还要请李郎解惑。”
李玄度目注前方,静默了片刻,忽地长叹了一声,拂了拂衣袖,道:“我得来的消息是,阿素以紫微斗数推算出来的事情,与墨氏有关。”
秦素心头一跳。
墨家?
这倒是她从未听闻过的消息。
“愿闻其详。”她说道。这一刻,她面上的惊讶毫不作伪。
她确实从未想过,隐堂,居然与盛名在外的墨氏有关。
“具体的情形,我尚还不清楚,唯墨氏与之相关这一点,却是能够肯定的。”李玄度说道,语罢,又是一声长叹,感慨地道:“当年以机关术纵横中原的墨氏,如今,竟也沦落至斯了么……”
墨氏曾经是一个多么强横的姓氏,那是毋庸置疑的。而当今之世,士族林立,却早便没了墨家的一席之地。当年名满天下的墨氏子弟,如今也早便凋零了。
李玄度有此感叹,或许,也是与他自己的处境有关的吧。
秦素静静听着,并不插言。
第384章 细雪来
对于墨氏这个家族的沦落,秦素的感触并没有李玄度那样深。
她可是头上顶着刀子活在每一天里的人,哪来多余的情绪替他人感慨?
既然李玄度并不知隐堂与墨氏的详情,秦素便也失去了追问的兴趣。
她对隐堂实在太熟悉了,而她借紫微斗数之口,将隐堂这个大消息卖给李玄度的目的,也并不单纯。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以隐堂之能,一个李玄度也未必对付得了,一切还必须等到秦素回到青州之后,依据形势再做打算。
李玄度的语声此时忽又响起,只他听道:“除墨氏之外,阿素请那人帮忙打探的消息,也有了一些眉目。”
秦素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颍川那里也查到消息了?”她问道,面色瞬间变得冷凝。
李玄度侧首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是,有消息了。虽不是什么大消息,不过却有点出人意料。”
秦素的心立刻提了起来,沉声问道:“还请李郎赐告。说到底这也是我秦家之事,我想听详细的内容。”
“好。”李玄度答了一字,复又探手向她发上拍了拍,语声柔和:“阿素也勿要太急,事情还在查,我这里拿到的也只是第一波的消息而已。”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迈步朝前走去,秦素则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空旷的雪野之上,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渐行渐远,而留在他们身后的两行足印,亦渐渐被大雪掩去,终是了无痕迹……
中元十三年大雪节气那一天,江阳郡最大的县城——平城,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细碎而疏落的雪片飘飘洒洒,如春日飞絮、夏时落英,在半空里舞动着,时而被寒风拂得纷乱。
远远望去,平城特有的黛瓦白墙如一张失了水分的画,干巴巴地遍布四周,大片的屋顶都积了雪,也只是薄薄的一层浅白而已,并不显得多厚,却是经久不化。
大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