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18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管得真宽!
响亮地“啧”了一声,秦素已经一个大白眼翻了过去,顺势噼手夺过了那块一看就很名贵的丝巾,一面用力地擦手,一面便横了他一眼:“真真事多!”
李玄度忽然觉得,眼前恍惚有桃花盛开。
虽只是十三岁的少女,眼前的容颜却已是艳丽至极,这一眼横波而来,直叫这荒山雪野都化作了桃花千树。
待觉出秦素这又是在向他发脾气后,李玄度不由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顺手便在她的脑袋上轻拍了一记,和声道:“小孩子家家的,莫要总发脾气,会长不高的。”
秦素瞬间大怒!
丫丫个呸,你才长不高呢!
秦素气得胸口都疼了。
她平生最恨别人说她矮。
前世时,因幼时在田庄过得太苦,直到中元十五年,秦素才开始抽条拔个儿,而在这之前,她曾经因为身量太矮,无数次地被左四娘等一众士女们嘲讽。
下死力朝李玄度翻了个大白眼,秦素“哼”了一声,又昂着头上下将他打量了两遍,方嗤笑道:“高有什么好?净喝风,看不冻死你!”
语罢,又是一粒大白眼。
见她一脸的气急败坏,不知何故,李玄度居然觉得像是春风拂了过来,直暖上了他的心尖。
他灰寂的眸子瞬间漾动,里头有着明显的笑意。
“阿素只知此时天寒,却是不知,到得夏时我这里可是风景独好,柳条也勾得、桃花也摘得、凉风也吹得,阿素那里可未必及得上我。”他笑着说罢,侧眸向秦素勾了勾唇。
那一刹儿,漫天大雪尽皆不见,天地间唯余这一抹笑颜。
秦素只看了一眼,立刻便转过了头。
作孽啊,笑成这样给谁看?
还有,他这一番话说的,分明就是在笑话她上回够不着柳条那件事。这厮如今跟她呆得久了,这心眼儿也跟着她一块儿变小了,偏偏人家又是一副风雅清高的模样,比她不知高妙了多少去。
妖孽,你该升天了!
恨恨地拿着他的丝巾出气,待揉得皱成了一团,秦素方才一把将之塞进了他手里。
“还你。”没好气地说罢,秦素又借机在他掌心重重地一抓,可怜那般雪白的丝巾,被她的湿手擦得都变灰了,丝也勾坏了好几根。
李玄度垂眸看了看皱巴巴的丝巾,眼底便又有了笑意。
越看她便越觉得她像某种小动物,在他的面前炸起了一身毛茸茸的毛。
心尖像是有水珠滴落,一圈圈的涟漪散荡了开去。
下意识地,他将丝巾紧紧团在了掌中,就像是要将方才的片刻情绪也紧紧收拢。
“快说,那个男子后来怎样了?”手肘处被人戳了几下,令李玄度瞬间回神。
他转首看去,却见秦素正没好气地看着他,而她的手指,也正从他的衣袖处移开。
他的心里空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正在飞速地离去。
秦素奇怪地看着他。
他神情中有着细微的变化,她已经察觉到了,却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正待思量,忽闻他的声音响了起来,语声仍旧如清弦,不含半分情绪
“我的人传信说,那男子的行动很谨慎。”李玄度说道,自然而然地将丝巾揣进了袖中,“他们跟了一段日子,那男子却是从未离开过青州,与他接触的人也没有往外跑的。如今我的人仍旧是远远地缀着他。”
秦素蹙起了眉:“会不会那人发现了什么,所以再无妄动?”
她担心李玄度的人露出行迹来,万一打草惊蛇,欧阳嫣然那里就要成为大麻烦。
只要一想到这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的女儿身,令秦彦昭名誉扫地,秦素便觉得像吞了个苍蝇似地恶心。
李玄度闻言笑了笑,道:“阿素也太小看我了,我的人,乃是宗师。”
“宗师?”秦素一下子抬起了头,有点不敢置信,眸中光华闪动,宛若星辰坠落:“李郎居然派了宗师去青州,为何?”
仅凭一个秦家,再加上她秦素,也未必能引动这位大唐权贵派宗师出马,必定还有其他的因由。
李玄度微温的眸光,拢在了秦素的身上,那一刻,他的表情连同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暖暖的阳光照着,由内至外地散发着暖意。
“我不能说,我是为阿素一人才这样安排的。”他的语声也是温暖的,迥异于他往常的清弦声线,而他望着她的眸光,也是秦素从未见到过的温暖,“然而,若没有阿素,青州那里,我并不会多去关注。”
秦素怔怔地看着他。
她像是站在了春天的暖阳下。
至少有那么一瞬,她是如此确信着的。
然而,这感觉很快便离她而去。寒冷的北风拂了过来,夹带着一些雪片,飘落在她的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人想起此刻正是寒冬,大雪纷飞,沾衣欲染。
“我猜,是与薛氏有关。”秦素淡淡地开了口,不着痕迹地半侧了身子,扑打着身上的雪片。
薛家的人便在江阳郡,这应该是李玄度派出宗师的唯一原因了。
李玄度看了她一会,点了点头:“是,确实是因为薛氏。我虽是唐人,却终究还是居于陈国的。陈国的风吹草动,我也需要知道一些。所以我往江阳郡派去的人手不是一个,而是一批。除一位宗师外,另还有数名高手辅佐。”
这与秦素此前的猜测大致相同,不过她没料到的是,那些人中唯一的一位宗师,李玄度没派去盯着薛允衍,反倒放在了秦家。
第377章 雪中行
轻轻地“嗯”了一声,秦素竭力忽略心头的那一丝异样,又问:“还有旁的么?”
李玄度向她一笑,道:“还有一些。”
听得此言,秦素便安静了下来,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可是,李玄度却像是突然失声了似的,说罢了那四个字,便是良久的沉默。
两个人无言而行,在他们身后,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了并排的四行脚印。
秦素深深吐纳了几息。
下着雪的空气,寒冷而且干燥,吸入心肺时,微有种刺刺的疼。
她耐着性子等着李玄度出声。
也或许,她其实也是欢喜着这样悠然的漫步与安静的,所以才不愿出声,这其中的界限,秦素并不能分清。
两个人仿若真正的文人踏雪一般,无声地相携而行,直到转到了树林的另一侧,李玄度的语声方才传了过来,仍旧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无波:“想必阿素已然知道,薛中丞即将离开平城了。”
秦素的确收到了这个消息,也知道汉安乡侯与周家只怕同时要倒霉了。
“沔阳周氏的手伸到了江阳郡,汉安乡侯与周氏暗中勾连,薛中丞如今已经拿到了实证,周氏这一次怕是难辞其咎。”李玄度说道。
秦素闻言,面上便浮起了一个笑意:“我也是这样想的。以薛家大郎君的手段,周氏就算勉强能扛得住,只怕也要掉一层皮,而汉安乡侯则是绝对讨不了好去的。”
“这倒也未必。”李玄度负起了两手说道,语气很是笃定。
秦素微惊,抬头看向李玄度问:“李郎何出此言?”
此案分明颇为重大,前世时薛允衍没拿到铁证,所以不了了之,可这一世在秦素的帮助下,他提前拿到了诸多证据,可谓胜券在握,况且,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秦素在最后一封赠言里,甚至还将汉安乡侯族中的一件阴私事也抖了出来,目的就是要把范家给压制住。
可李玄度此刻却说,沔阳周氏与汉安乡侯皆不会有大碍,这岂不是令秦素的谋划尽皆落空?
李玄度淡淡地道:“我只是猜的。以我看来,此案虽牵涉甚广,案子本身亦称得上严重,却坏在了一点。”他停顿了片刻,望向秦素的视线很是意味深长:“便是时机不对。”
时机不对?
这又是什么意思?
秦素有点糊涂了。
这案子还有什么时机可言?前世今生不都是发生在这个时间段的么?
她微敛双眸,脑海中飞快地思忖着,将各种情形尽皆推算了一遍。
蓦地,一个念头倏然闪过,快得她几乎抓不住。
那个瞬间,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整个人更是如坠谷底。
她想到了一件事。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李玄度所谓的时机指的是什么了,心中直是五味杂陈。
她抬头看向他,眉间压抑着一丝苦涩,问道:“李郎所说的这个时机,莫非是指……那两起刺杀?”
“是。”李玄度简短地道,面色十分凝重,“据我的人从大都传来的消息,贵国陛下,似是有意起复桓氏。”
他的语声难得地有了起伏,似含了些许感慨:“桓氏之于大陈,便如巨石之于孤崖,说是有半壁之势亦不为过,尤其是当今大陈的皇帝,比之先帝文韬武略,实是差之远矣。如此境地下,阿素以为,贵国陛下会对任何一个成气候的士族动手么?”
秦素怔怔地听着,阵阵失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她想要否定他的说法,可在心底里,她却比谁都明白,李玄度说得没错。
“与桓氏相比,占田复除案又算得了什么?”清弦似的语声仍在不断传来,字字句句如同冰棱,敲得秦素心底冰凉:“所以我以为,只要沔阳周氏与汉安乡侯拿出足够的悔过之意,再将占田与假冒复除的佃客尽数吐出,此案也就结了。”
言至此,他转眸看向秦素,眸底有着一丝深意:“为君之难,便难在用人。说句大不敬的话,贵国陛下在用人之事上,委实有些糊涂。”
岂止糊涂,简直就是混账。
秦素眼眸低垂,脸色十分难看。
她确实没想到这一点。而只要想到了这一点,便不难理解上一世的占田复除案,为何会雷声大雨点小了。
她果然还是眼界不够高,竟将桓家给忘得一干二净。
前世的中元十三年虽然过得平静,但在中元十四年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陈赵两国于边境交战,陈国大败,府兵精锐损失近半。
便是因为吃了这一场大败仗,中元帝才动了要重新启用桓氏的念头,紧接着便有了李树堂冒死上表之事。
此刻回头再想,秦素不禁怀疑,当年薛允衍耗费近一年的时间查证占田复除案,果真便没取得一点进展么?以薛允衍铁面郎君的秉性,他真的会无功而返?
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前世时,就算没有秦素的帮助,薛允衍其实也已经将案子全部查清,证据也都收集齐了,而中元帝却根本不愿意多问?
一念及此,秦素心底的苦涩几乎漫溢而出。
她委实太过天真了,满以为只需将重要的证据交给薛允衍,便能够牢牢套住汉安乡侯等人,赶走秦家门前的一头恶狼,却根本没想到,此案再重,也重不过中元帝对桓氏的猜忌之心。
这个案子,注定不会有结果。
前世是因为那一场大败,这一世,却是因为发生了两场震动三国的刺杀。
为了对付即将回京的桓家,中元帝必须拉拢住一切可以拉拢的力量,与之抗衡。
再退一步说,就算没有刺杀事件,沔阳周氏与汉安乡侯也都因占田复除一案而被重罚,甚至官职也被罢免。然而,只消中元十四年陈国大败,中元帝也必定会将周氏重新扶起来,对抗桓氏。趁此东风,汉安乡侯也必定能够重整旗鼓,再复兴盛。
也就是说,在这件事上,秦素所有一切的努力,几乎都是徒劳。
之所以说是几乎,却是因为她终究还是做对了一件事,便是将汉安乡侯的一桩大把柄,交给了薛允衍。
第378章 景独好
秦素敛眉思忖着,面色终于渐渐好看了一些,眼底也涌起了些许笑意。
她相信,以薛大郎手段之厉,有了那个大把柄在手,汉安乡侯纵然能够保得荣华富贵,今后的日子也绝不会好过。
“阿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冷?”弦音乍响,如冰击水面,令秦素如梦初醒。
此时她才发觉,他们已经围着小树林转了大半个圈,转首望去,皑皑白雪覆满林中,而在交错的琼枝玉珂间,隐约露出了土地庙一角灰黄的围墙。
望着那一角灰黄,秦素蓦地心中微动。
来不及再做权衡,她便伸出手,遥遥地向着那一角黄墙指了指,侧眸笑道:“好教李郎知晓,白云观那条密径的出口,便在那座土地庙里。”
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像是在说着那一处风景独好似的,带着种不经意。
这并非秦素突发奇想,而是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一个至少握有两名宗师、有着敏锐政治眼光的大唐权贵,会查不出她的那点小秘密?
她与李玄度既是合作,则她至少也不该在这些小事上有所隐瞒。
归根结底,她秦素手中最大的秘密,不正是她自己么?
重生以及在隐堂所学的诸技,才是她秦素最大的恃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