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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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面有条不紊地说着,一面便取出了一张纸,铺开画了一个简单的斗数盘,沉静的语声漫漫而来:“依照法诀,舅父之命宫当落于辛亥,命主为巨门;身宫则落于癸丑,身主为天同。此处所谓命主,可谓之为先天运命之格局;而所谓身主,则为后天运势之格局。此二者相辅相成,乃是一个人命运的总领之格。”
她在钟景仁的命宫一格上写了十四主星中的天府二字,随后又依次写下了兄弟、夫妻、子女、财帛、疾厄、迁移、仆役等十二命宫,并在其上各自标注了主星、辅星与杂曜等等。
她写得又快又稳,一笔一划字迹端正,不一时,那星盘上便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秦素又特意取了些青色的颜料,将比较主要的命宫与身宫两项,俱皆标注了出来。
刘氏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秦素的动作。却见那星盘是个长方形,沿四边共分了十二格,中间天然地形成了一格,则是第十三格。
除了正中间的那一格外,四边的十二格中每一格都写了字,有些是她听过的星曜名称,而有些则是她从没见过的。
纵然刘氏也算通晓文墨,此时看了这个奇异的星盘,她也有种莫测之感,而越是如此,她便越觉紫微斗数果然高深。
她忍不住偷眼去看秦素,却见对方面色淡然,眉眼间再不复方才的腼腆,而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举手投足沉稳端凝,隐隐然竟有几分大师的气度。
刘氏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略略挪动了一下身形。
不知何故,便是这样看着秦素写字,她居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仿佛一介凡夫俗子误入神秘仙境,偶尔窥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天机。
快速而有序地将一应星曜全数写罢,秦素方才抬起头来,向刘氏一笑,道:“舅母莫要看我写得这般繁复,其实说起来并不复杂,我这便解予您听。”
她将笔轻轻搁在了笔格上,又姿态悠然地展了展衣袖,方含笑语道:“紫微斗数是以星垣排定星盘,推导出命理的,这其中用到的星曜计有主星十四、辅星十八、副星二十九、杂曜近五十,总星数加起来逾百之数。而这些星曜有的虽有实星之名,却并非实以星占之意来解。另有一些皆更是完全虚设而出的,便是虚星曜,这虚星曜与二十八宿中的虚宿,亦并非一回事。”
刘氏蹙眉听着,觉得略略有点理解了,便试探着将手点了点父母宫那一格,道:“我看这上头写着红鸾星,这名儿我倒是头一回听闻,幼时我也曾跟着夫子学过些天文地理,从没听过有这么颗星。想必这便是虚星曜了罢。”
果然是个有脑子的,秦素只讲了一回,她便领会过来了。
秦素便笑着颔首道:“舅母一点就通,真真聪明。”
刘氏忙摆了摆手,笑道:“我也只是这么猜一猜罢了,你且再往下说。”
秦素便伸出了一根细嫩的手指,点在盘中命宫的那一格上,款声说道:“那么,我便先来说说舅父的命宫吧。舅母请看,舅父的命宫恰落在‘寅、申、巳、亥’中的亥位。”她说着便在星盘的四角的方格内点了点,最后落在了右下角的亥位上,道:“在紫微斗数中,这四处有个别名,叫做四马之地,又因此处也是长生十二神顺行之‘长生’所在,故又称‘四生之地’。”
第369章 旬空也
刘氏直听得如云里雾里,此时便忍不住插口问:“这什么四马四生的,当做何解?”
秦素便道:“依法诀论,命宫落于四马之地者,通常代表着此人一生劳碌奔波,辛苦操劳,容易自生烦恼。”
刘氏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倒还真应得上,钟景仁自掌管秦家几桩大营生之后,确实是四处奔波辛苦,一年里也就逢着年节才能回家瞧上一瞧。
此时,秦素便又将手指向命宫那一格中的其他星曜,遂一解释地道:“再来说说这命宫里的各星曜。钟舅父的命宫主星为天府星,辅助星曜有文曲、天魁二星。主星与辅星皆为吉星,称得上是旺格。此外,命宫中还有中天四十星中的三台、天福,旬空三星在侧,这其中,三台与天福皆为吉星,而旬空则为凶星。再有,这命宫还含了生年博士十二星中的喜神,以及两颗流星白虎与指背。从这几个星曜来看,却是吉凶掺半,颇令人思量的。”
听前半段话时,刘氏的面上尚还浮了些喜色,可是待秦素将话说完,刘氏的表情便又慢慢地淡了下去。
秦素的话她并不能全部听懂,但吉凶二字,她却是能够明白了。再者说,秦素此刻的表情颇为凝重,绝对不是说起好事的模样,说是面有隐忧倒还差不多。
刘氏的一颗心此时已是高高地提了起来,迟疑了一会,终是开口相询:“听六娘说了这许多,你钟舅父这命格究竟如何,我尚还解不出来呢,六娘可否说清楚些?”
她的态度比之方才更加恭谨,言语中亦透出了隐约的敬畏之意。
秦素暗地里唿了口气。
她画了如此复杂的斗数盘,目的不是为了推命,而是唬人。
她全部的本事,也就是能够相对完整地安好十二宫以及部分主星与辅星,至于杂曜之类的,她能记起来名字就算不错了,更遑论由这十二宫推断出准确的命理来,那简直就是不可能之事。
不过,刘氏显然已被她这一大通星曜、吉凶之类的言辞给煳弄住了,且这星盘不只写有星曜与干支,还暗合了五行八卦,其复杂程度莫说是刘氏一个内宅妇人了,便是叫个夫子过来,也未必能立时看明白。
紫微斗数本就是因为太过艰深而失传的,如今精于此术者都还远在他国,秦素这一张星盘画出来,称一声大手那是足够的了,煳弄个刘氏自是不成问题。
也因了如此,刘氏的态度比之方才更加恭敬,连舅母的自称也免了,全然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这情形正在秦素的算计中,她心中暗喜,眉心却微微蹙了起来。
将纤细的手指点在“旬空”二字之上,她的语气有些涩然,轻声道:“这颗凶星,大不吉。”
寥寥七字,却叫刘氏蓦然色变。
“此话怎讲?”她苍白着一张脸看向秦素,揪紧了手里的锦巾,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秦素此时的神色也变得格外凝重,连语声也低沉了几分,说道:“舅母想来也明白,这空之一字,便是万事皆空之意。按理说,天府星乃是南斗主星,主财帛旺盛、财运通畅。而天魁与文曲亦为吉星,各主贵人相助与智慧才学。三星会照,本为大吉。只可惜,偏偏舅父的命宫里多了一颗旬空星。此星乃是大凶,最忌落在身命之宫。有此星在,则大吉成空,财帛化水,贵人不及,才学不第。正是在在皆空之相啊。”
秦素每说一句,刘氏的脸色便要白上一分,待秦素说罢,刘氏已是面白如纸,而她那双惯是精明的眸子里,此刻再无方才的神采,唯余呆滞,以及一丝极难察觉的凄然。
她想到了钟家的情形。
钟景仁少年时颇有才学,更曾延请名师授课,只不知为何却是屡试不第,到最后钟家更是家道中落,为了生计,他不得不舍去仕途,转而走上了经商之路。
此外,自今年以来,钟家简直就是流年不利,黄柏陂与壶关窑两处相继失手,令秦家损失了大笔钱财,太夫人震怒之余,将钟家手里的铺面收回去了一半儿,而刘氏的母族刘家,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牵连。
对于钟家与刘家来说,秦家便是他们两家子的贵人。若没有秦家帮衬,钟家只怕早几年便要败落了,而刘家只怕更要落魄成庶族,又何来如今这般富贵风光的日子?
如今听了秦素所言,刘氏方才知晓,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原来竟是天意,因为钟景仁命格带煞,所以才会万事落空,直落到如今的境地。
刘氏越想越是灰心,不一时间已是眼角泛红,面色更是一片惨白,喃喃地道:“原来……这真的是……天意。”
说罢此语,她的眼中便落下泪来,却也不去擦,任由那泪水顺着面颊滑落。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星盘,语声越发苦涩:“我还道是天时不好,如今回头看看,你舅父这些年的日子,当真是正切了这一个‘空’字。”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秦素,惨笑道:“如今舅母家中的情形,六娘想必也知道,我原还以为一切都有转圜,如今看来,此乃天意,天意啊……”
她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拿着锦巾掩了面,双肩抽动着,却是哭得伤心。
这情形有些出乎秦素的预料。
在她的记忆中,刘氏精明利落,为人也算通透,并不是那种情绪外露的浅薄之辈,却不想她居然听了几句话便哭了,且还是当着晚辈的面儿,着实不是她以往的作派。
秦素的心思转了几转,旋即了然。
看起来,钟景仁接连受挫,刘氏的母族只怕已有了不小的怨言,没准儿还上门来要过钱。据秦素所知,刘家现在就指着刘氏过活了。都说由奢入俭易,由俭入奢难,如今刘氏帮衬不了母族,刘家的人肯定要给刘氏找麻烦。
秦素倒真猜对了大半。
刘家确实给刘氏找麻烦了,这麻烦的具体对象,便是刘氏的长子钟家的大郎君。
刘氏的嫂子一直想把女儿嫁给钟大郎做正妻。那姑娘今年十七,足比钟大郎大了两岁,且好吃懒做、容貌丑陋。这门亲事,刘氏如何会答应?
第370章 水正吉
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刘氏之前便特意腾出一间铺子给她兄嫂打理,更打包票会帮着侄女出一大笔嫁妆,她嫂子才算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如今秦家收回了一半儿的铺面,她兄嫂手头无钱,便跑去向父母哭诉,硬要刘氏应下这门亲事。
诚然,以刘氏的能为,她嫂子的那点小伎根本不够看,但架不住刘家两老也来凑热闹,钟景仁又病得重,更兼秦氏族学不肯接纳自己的儿子,刘氏最近过得确实辛苦,所以才会被秦素几句话给说哭了。
见刘氏流泪不止,秦素不好干看着,只得上前替她抚背顺气,复又柔声宽慰:“舅母且莫伤悲,待我再细瞧瞧这星盘。方才我也说了,命宫只是先天之命,那后天运势我还未详看呢,舅母万勿着急。”
说着她便又跑去一旁,重新换了杯热茶奉予了刘氏,说好话宽她的心:“舅母且先喝盏茶,歇上一歇,莫要愁坏了身子,我还只说了一半儿呢,舅母且听了下文再论。”
刘氏也是方才一时没忍住,方才真情流露,此时听了秦素的话,她心下略宽,便也顺势收了泪,强笑道:“我这段日子也着实是过得难,心里积了些气,如今发散出来了,倒觉得松快了一些。”语罢又向秦素笑了笑,温声道:“我知道六娘最是孝顺懂事,今日之事有劳你了,你且去瞧你的,莫要管我。”
秦素向她笑了笑,也不多言,便自坐去了书案的另一侧,一面垂眸打量着星盘,一面在心中转着心思。
这时机却是正好,再拖下去便有些过了,只怕刘氏起疑。
心中思忖已定,秦素便抬起头来向刘氏展颜一笑,缓声道:“方才我便说要舅母勿急,如今看来,我这话也算说对了。”说着她便喜气盈盈地伸出手,指向了斗数盘中的一格,笑道:“舅母且看,舅父的身宫与福德宫在一处,此格中更有贪狼、武曲同入庙,又有台辅与天贵相助,由此可见,舅父虽先天命格不佳,但后天气运却隆,只消抓住了机会,便可解去先天煞气,补齐先天命格之不足,往后自是诸事顺遂。”
这话其实是她胡诌的,真正依紫微斗数推断,钟景仁身宫的命格仍旧不能算大好,是标准的辛苦劳碌之命,但是,为了让刘氏入毂,秦素必须把话往好里说。
果然,刘氏闻言,面上神色便是一振,忙问道:“这话又是怎讲?这吉运又在何处?”
秦素便道:“我还是一样一样地说罢,先说一说这身宫之中有哪些不好的地方。舅母请看,这一格中有吊客与月煞二凶星在,此二星一主不顺,一主刑克。另有天刑主福薄、寡宿主孤独,都是些不吉之兆。但是,在这大凶之中,亦蕴着不小的吉兆,便在于这其中有一颗闪耀的吉星。”
她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探手指向身宫格中的贪狼二字,细声道:“这颗吉星,便是贪狼。此星乃是北斗第一星,主消灾解难,属阳水,乃是不可多得的大吉之星。而巧合的是,那几个凶星却皆属火。舅母请想,水吉而火凶,两者会照,会发生什么?”
秦素这一番话纯属胡言乱语,除了贪狼之外,其余的几个凶星根本就与秦素所言南辕北辙。然而她此时的面色却是一脸的慎重,那眉目间的端严庄雅,叫人完全看不出一点撒谎的痕迹。
听了秦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