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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折锦春-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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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奇怪的是,他们这明显简慢的态度,桓子澄却是根本不以为意,甚至还向那老者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往里而去。
  推开了大屋尽处一扇灰仆仆的小门,又是一间杂乱的屋子,屋中置着几案榻椅,尽皆粗陋不堪,一旁还有一张乱糟糟堆着被褥的榻。
  看上去,这应是店主居住之处。
  到得此处,这屋子似亦到了尽头,然而,桓子澄却仍旧继续往前走,直到来到了北面的一处墙壁前,伸手一推。
  那墙壁竟被推了开去,却是一扇打造得极巧妙的小小月洞门。
  他撩袍跨过门槛,眼前已是别有洞天。
  不大的一所小院,花木精洁、树影参差,朱漆回廊沿一侧游转而去,廊下悬着几架精致的鸟笼,笼中却是空的。院子的一角是个花圃,此时园菊盛放,金白朱紫,开得格外热闹。
  一个看上去十分平凡的中年人,正蹲在那片花圃前,手里拿着一只精巧的铁壶,慢慢地往花圃中洒着水。
  他的衣着十分普通,只看侧颜,也只是普通的容貌,然而他通身的意态却是优雅从容,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闲适。
  听见身后脚步声响,中年人便回首看了桓子澄一眼,脸上并没有意外的表情,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点了点头道:“你来了。”说着他便放下了水壶,往一旁指了指,“我这便好,请坐。”
  菊圃旁是一方石桌并两张青漆竹鼓凳,鼓凳上铺着素锦椅垫,并不奢华,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桓子澄向那凳子上坐了,又看了看一旁的哑奴。
  哑奴仍旧是笑嘻嘻地,见桓子澄坐了,他便很自觉地站在了他的身后,黑黑的脸膛上是一派憨厚的神情。
  中年人提着水壶,先行搁去了一旁的小山石子上,方才拿了布巾擦手,缓步走了过来,坐在了另一张竹鼓凳上。
  “有消息了。”他仍旧是态度随意,一面说话,一面便探手自袖中取出一张卷成圆筒的字条来,呈予了桓子澄,淡笑道:“李树堂已死,幸不辱命。”
  桓子澄没动,一旁的哑奴却上前接过字条,展开看了两眼,方才看向了那中年人。
  那一刻,这哑奴的面上早已没了憨笑,一双小而黑的眼睛眸光淡然,却又隐着一种刀锋般的锐利:“就去了这么几个人?”他问道。
  许是很久不说话,他一开口,那声音便沙子一样地刮着人的耳朵,听着说不出地难受。
  哑奴突然开口说话,而在场的二人却似是习以为常,无一人惊讶。
  那中年人没去答他,而是将视线转向了桓子澄,那双平素看上去很和善的下垂眼里,忽地闪过了一丝冷意。
  “如何,桓大郎尚且不满意么?”他问道,语气微寒。
  这人看上去一派与世无争的模样,而在说出此语后,他身上的锐气便再也掩不去,直若长剑出鞘一般,一股无形的杀意,顷刻间便弥散了整间院子。
  哑奴哂然一笑,抱臂而立,根本不为所动。
  此时任谁也能看出,这哑奴绝非常人,不说别的,只说这中年人满身凌厉的杀气,若真是普通的奴仆,只怕当场就要吓呆了。
  可是,这哑奴立在桓子澄的身后,身上的气息淡极近无。
  中年人的瞳孔缩了缩,脸上飞快地罩上了一层青气。再下个瞬间,他已是气势收敛,重又恢复成了开始时与世无争的模样。
  而桓子澄,却在望天。
  从中年人拿出字条开始至此刻,对于这园中发生的一切,他根本无动于衷。
  两树白杨、数竿修竹,再加上一棵正结果的柿子树,小院的上方便有了翠叶青枝,将天光亦剪得细碎。
  “此处,逼仄。”良久后,桓子澄方才叹息似地说道,语罢,垂眸看了中年人一眼,嘴角动了动,似若一笑,“墨三先生之格局,亦如此院么?”
  微寒的语声如携了冬时的北风,划过耳畔,让人打从心底里发冷发寒,却又能分明察觉出说话之人隐含的讥讽之意。


第329章 墨氏子
  那个叫墨三的中年人,闻言勐地一怔。
  旋即,他的脸上便又闪过了一层青气。
  “格局?”他反问了一声,语带讥嘲,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尖锐:“偏隅辽西,还要妄谈格局?郎君莫非以为,如今之桓家,仍旧如初?”
  毫不掩饰的讽刺,出自他口时,又有了别一种刻薄的意味。
  桓子澄的脸上无一丝表情,语声亦是冰冷而平淡:“先生所言甚是。故,我才请先生出手相助。”
  语罢,他似是想要笑一笑,只是,终究徒然。
  在那张冰冷的脸上,一切代表着欢喜、快乐与愉悦的情绪,仿佛都无法真正地呈现。
  于是,他的唇边,便有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微弱弧度,与其说是笑,毋宁说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墨三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便懒懒地将手撑在了桌上,支着半边脑袋,淡淡地道:“既如此,又何必嫌人少?死士也是要养的,族中养了这么些年,花去的金车载斗量,总不能连家底都予了郎君罢。”
  “吾自知晓。”桓子澄语声清寂,似是全无情绪。
  一旁的哑奴便冷笑了一声,接口道:“那地库里的宝藏换成金,再养成千的死士也足够了。墨家何时也变得这样贪财起来?”
  墨三的面皮僵了僵,眸中飞快地划过了一丝戾气。
  只是,他这满身的气势,在这主仆二人面前却总也得不到半分回应,对方一个冰冷、一个淡漠,全不当他是回事。
  想一想桓子澄的那些手段,还有这哑奴那一身神鬼莫测的武技,墨三的气焰终是矮了两分,顿了顿,他便换过了一个和缓的语气,慢慢地道:“我虽姓墨,与本家却早淡了联络。若无那些宝藏开路,我根本无由与族人接上关系。这五十死士,得来不易。”
  似是诉苦,然他语气中却并无怨怼之气,一派中正平和。
  桓子澄未语,又去仰首望天。
  一旁的哑奴便哂笑了一声,道:“罢了,此事我桓氏不与你墨氏计较,只望先生往后不要这般吝啬,该出手时,亦当出手才是。”
  看起来,这哑奴是专来讨价还价的,而桓子澄在这些事情上,却是保持着冠族郎君不问庶务的风度。
  墨三的眸中便露出了些许讥讽来,不紧不慢地道:“到得此刻,还谈什么桓氏、什么墨氏?桓大郎崖岸自高,在我面前却是连话也懒得说了,又是何必?”说到最后,语气已经颇为尖酸。
  桓子澄的嘴角动了动,清寂的语声便响了起来:“先生珠玉在侧、金银在握,自可高声语。”
  话虽平和,每个字却都漾着浓浓的嘲讽。
  墨三的一张脸立时色若赤酱,突着眼睛张了张口,终是没再作声。
  在桓子澄的面前,他的确没那个底气。
  数月前,桓子澄忽然登门,指明在临渝县百里处的一处山坳,有一处前秦宝藏,乃是秦二十三世时的一个王公藏下的,里头的金玉珠宝当值万金。
  桓子澄以这处宝藏,换取墨氏帮他做事,而墨三在探得宝藏确实无误后,当即便应下了。
  倒不是他眼界浅薄,以墨氏之名居然也觊觎这些身外物,实在是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如今的墨氏,早已大不如前了。
  三十余年前,墨氏族中不知出了何事,竟至族中精锐子弟尽皆葬身于一处山腹,尤其是嫡支那一脉,几乎全军覆没。
  自那以后,那些精妙的机关术便基本失传了,而原本便子嗣不丰的墨氏,便此越发地沉寂了下去。
  这三十年间,墨氏族人及子弟皆散居于三国各处,如一盘散沙,各自谋生,再也无法凝聚。而他墨三,堂堂墨氏嫡系旁支第十九代孙,纵有天大的志向,却也不得不隐居在陈国的辽西郡中,过着田舍翁般的日子。
  这般寡淡的日子,自是浇不去他胸中块垒。
  当年墨氏以机关术纵横中原,如今却落得各自而居,即便彼此间有些联系,却也再也不能重现当日盛景。每思及此,墨三便只能一声长叹。
  而桓子澄献上的这处宝藏,却给了墨三重整墨氏的希望。
  钱财虽不重要,然而,若想要重振墨氏,钱财却又是很关键的一项,不可或缺。
  望气观天,这种本事墨三没有,他们墨氏整个家族也没几个人会。也正因如此,那宝藏明明近在咫尺,墨三却必须借由桓子澄之口才可得知。
  仅此一项,他在桓子澄面前便没办法大声说话。
  自然,在墨家人的面前,墨三的说辞便又是另一套了。
  手中有了这一注大财,他便有了资本召集起墨氏子弟,重整旗鼓。就算不能复兴墨氏,他墨三捞半个族长做做,亦非坏事不是么?
  说起来,墨氏有一套很特别的法子,能够将人训练死士。而据墨三所知,墨家亦有几个颇具手段的能人,依附了一股暗中的力量,在赵国行事。
  有了这一大笔金,墨三想要寻找墨家人,自是方便了许多,所谓财大气粗,墨家人如今看他也与以往不同。所以他才能与在赵国的墨氏分支取得联系,并献出了这笔宝藏中的一部分,换得了墨家的五十名死士以及些许用物。
  可以说,过去的这三个月,是墨三避居辽西以来过得最痛快的一段日子。能够与赵国分支取得联络,令他总有种宏图待展、前路大好的畅意。
  这般想着,墨三胸中的那一丝不虞,终是消散了去。
  “行刺太子及诸皇子,终非小事,故,我不曾尽出人手。”他缓声说道,面上的赤色已经平复,语气中亦带了几分解释之意,“且,尊府一名宗师、三名大手,才是此役之关键。以我看来,那些死士既是幌子,便不必再多伤人命了罢。”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
  所谓不伤人命,也不过是说辞好听些罢了。
  桓子澄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冰冷的眸光,不是刻意将视线放冷,而是天性如此。那种融进骨血里的冷,让他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生气,看上去如同没有感情、毫无生机的冰雕。


第330章 故国沓
  墨三看了桓子澄好一会,面上纵无异色,然心底里却有些发寒。
  论年纪,桓子澄比他小了一轮还不止,论阅,墨三年轻时走南闯北,而桓子澄从幼时起便僦居于辽西郡,据说是整日读书,清高不尘。按理说,无论是气势还是行事,桓子澄应该落在下风才是。
  可是,最近这几次接触下来,墨三才知晓,传言实不可信。桓子澄确实清高,却并非无尘。
  正相反,他行事之间的那种阴毒与冷酷,还有那种精密到让人骇然的谋算,几可谓老谋深算。
  这便很令人称奇了。
  年纪轻轻,又几乎是在乡野间长大的,落魄如斯,纵然是冠族子弟,教养非凡,能养成个高洁如雪的性子已然不易,可这桓子澄却在这高洁之外,别有一种毒辣乃至于狠决,普通的一族之长也未必有他这样的手段。
  墨三总觉得,每见一次桓子澄,他都会多一分迷惑。
  “剩下那二十余死士,先生留几名看家罢。”哑奴淡然的语声传来,令墨三转回了心神。
  “几名?”他下意识地重复道,面色讶然,挑眉看向桓子澄,“郎君的意思是,剩下的人,你们都要了?”
  桓子澄点了点头,眸色如冰:“吾有用。先生先选,人数不得过五。”
  语中之意,墨三只能从那些死士中选走五人。
  听得此言,墨三便皱起一双淡眉,面上泛起了几分不解:“为何?辽西郡如此偏僻,桓氏还有用到死士之时?”
  总不至于桓大郎再搞一次大规模的刺杀吧?
  事实上,依墨三之意,就算桓氏将来起复,重回大都,这些死士他们也用不着。
  桓氏是何许人?那可是大陈冠族,族中纵然没有死士,精于技击的大手与宗师却数不胜数。
  这些死士要来何用?
  墨三十分不解。
  而对于桓子澄刺杀大陈诸皇子一事,他倒并无多少惊讶。
  他们墨家源发于前秦,前秦灭,故国沓,墨氏族中便有了一条族规,墨氏子弟可以辅佐他们想辅佐之人,却也仅属其个人行径,而墨氏一族,却绝不会归附于任何一方势力。
  墨氏是独立的,超然于三国之外。就算以后再多出五国、十国,或者是天下一大统,墨氏也始终不会以家族的名义出面辅佐任何人。
  所以,即便身在陈国,墨三帮着桓子澄谋划行刺一事,亦是胸无挂碍,并没把陈国皇族当回事。
  “此一役,尊府四人尽皆全身而退,死士则是俱亡。依我所见,留下这些死士,也不过是多了十数张食饼之口尔。”墨三说道,面上带了一个淡笑。
  此次进京行刺,桓家只派了四个人,余下的皆是墨家死士。而从事后的结果来看,桓家派去的人还是很管用的,反倒是这些所谓死士,倒真是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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