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1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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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时,秦素也是到了隐堂之后,才知晓了这件事。
隐堂中关于大陈皇族的消息不多,金银坊之事,乃是隐堂所所授为数不多的大陈皇族的消息之一,所幸于秦素而言十分实用。
不过,这终究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将壶关窑留在手上,以静制动、顺藤摸瓜,查出背后设计秦氏之人。
可秦素却没有这个精力了。
壶关窑乃是大患,就像长在秦家身上毒瘤,一日不除,秦素一日心中不安。再者说,如今她要顾及的事情也太多了,而李玄度那里,变数又太大。
所以,壶关窑这步好棋,也只能将之变成废子了。
秦素此刻唯一的希望便是,青州那里,能够从欧阳嫣然身上找到突破口。
第316章 米粮铺
上好的一步棋成了废子,秦素每每思及壶关窑,心情便都有些低落。
她蹙着眉,面色阴沉,半晌无语。所幸那幂篱是深青色的,倒也不虞被周木发现她的异样。
“女郎勿须担心,林守诚那里,必不会有事的。”见秦素半天不说话,似是非常担心的样子,周木便劝慰地说道。
秦素回过神来,凝了凝心绪,方才说道:“既是如此,则此事一了,周叔便速速离开此地罢。”
钟景仁是个老成之辈,万一被他查到周木那里,事情便不好了,所以,周木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闻听此言,周木便躬身道:“是,一旦林守诚盗出了契纸,我立时便走。”
秦素点了点头,放轻了声音道:“我此前的交代,想必傅叔已经全都告诉你了,你记得叫人往这里送信。”
“是,女郎。”周木应道,复又笑了起来,“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做东家呢,我小时候就总盼着有这么一天,如今托女郎的福,叫我心愿得偿,女郎的大恩,我周木这辈子都不会忘。”说着他便起了身,跪倒在地向秦素叩首致谢。
秦素坦然受了他的头,复又温声道:“周叔还是起来说话罢。”
周木这才直身归座,秦素便又细声道:“说起来,那店铺虽是我出的钱,到底也要周叔替我做事,这便算是我谢周叔帮忙的谢礼罢,往后周叔也不必如此客气。”
听了这话,周木忙将两手直摇,道:“话可不是这般说的。若不是女郎出手相帮,我们这伙人到现在还在街头行乞呢,哪能有今日的风光?”
这倒是实话。
傅彭当初结识他们时,这些人病的病、饿的饿,老老小小一大群,差点便没了命。而傅彭收留他们时便说过,他是替他的小主人收下他们的。
如今,秦素这个“小主人”在前,周木自是感恩戴德,对她充满了谢意。
秦素便笑道:“我也是没想到,能与你们结下这段善缘。不过,你们这些人却也就此被我拆散了,往后若想要见个面什么的,可须得乘车走上好几日才行。”
她这话说得有趣,周木听了便“嘿嘿”笑了起来,那张黑脸益发显得憨厚。
秦素此刻所说的,便是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即在青州与上京之间,搭建一条专属于她的消息通路。而她的计划亦并不复杂,简单说来唯有三字:开铺子。
由她出钱,将周木等人分别安置于从青州至上京这一路的几个郡,每处皆开设米粮铺子。
前世时,中元十三年的大旱给陈国带来了不小的影响,这其中便有漕运的兴起。
由朝廷出资开通的漕运航线,令陈国的粮食运输变得极为通畅,各地亦兴起了开米铺的风气。挨了一年饿的陈国人开始有了储粮的习惯,米铺便成了稳赚不赔的买卖。
彼时的秦家因将钱都放在了窑厂上,错过了这一茬,待后来想要跟上时,家中又遭了大难,最终也没开成半间米铺。
这一世,秦素并没指望能帮秦家开米铺,她只希望通过这些零星的店铺,在设下一条传递消息的通道之余,顺便再给自己挣些钱。
再过几日,阿昌、南叟等人便皆会离开上京,前往秦素指定的郡县开铺子,成为真正的东家,而他们每年的入息,只需交给秦素三成,余下的便能落入他们的袋中。
从饥民变成小富的商户,对于他们而言,实是一步登天了。
离开茶馆时,秦素的心情十分舒畅。
阿菊替她雇了牛车,主仆二人坐在车上,一路悠哉游哉地往城东而去。
“女郎,我们还要去之前的那个茶馆么?”马车中,阿菊如是问道,一面便掀开窗帘往外瞧。
秦素此时心情甚好,便拿扇子去敲她的手,笑着嗔她:“天天逛你也看不腻,这一路又有什么好瞧的,热都热死了。”
阿菊笑嘻嘻地放下窗帘,说道:“我就是瞧瞧路么,那女郎且说说,我们是不是还要去之前的那个什么香不香的茶馆?”
秦素“噗哧”一声笑了起来,拿扇子点着她道:“是飘香茶馆,方才明明听我说了几遍来着,你这记性可真是不大好。”
阿菊笑得有些没心没肺地,道:“那个名字太文气了,我念不来。”
秦素无奈地摇了摇头,阿菊此时也想起自己应该怎么做了,便上前接过秦素手中的纨扇,殷勤地替她打起扇来。
主仆二人闲闲地说着话,这一路倒也颇不寂寞,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正停在飘香茶馆的正门前。
阿菊付了车资,便扶着她下了车。
此时,她们两个人挨得紧了些,阿菊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日的秦素身量高挑了许多,足足比上回高出了大半个头。
她心中极是讶异,却也没敢多问。
秦素今日特意穿了高屐,又在屐中垫了厚厚的布,却是为了防着何鹰。
上次被李玄度半路截去了飘香茶馆,秦素觉得,何鹰只怕还没放弃寻找她,故才简单地易了容,将自己拔高了一些,也是以防万一。
飘香茶馆的生意仍旧是老样子,冷清得很,楼下也就三两个客人,楼上则更是人迹寥落。
秦素与阿菊上进了大堂,便在楼梯口拍了拍她的手,和声道:“罢了,我到地方了,你且回罢。”
与李玄度的会面,秦素并不希望有太多人知晓,就连傅彭对此亦知之不多,阿菊便更没知道的必要。
阿菊此前已得了阿妥的吩咐,亦知晓自己今天的差事已经完了,故她并未多言,在楼梯口向秦素躬了躬身,便转身下了楼。
行至转角时,她不经意间回首,恰可见一角飘飘摆摆的青色裙裾,正立在两扇半开的雅间门扉之间,而在青色裙裾的对面,是一片属于男子的玄色袍摆,袍摆下露出了一双极精致的玄色锦履。
阿菊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只是这样一瞥眼间,她便感觉到了那个男子的气势,那是一种让人窒息的强大气势,高贵凛然、遥不可及。
阿菊的心头一阵乱跳,慌忙收回了视线,急匆匆奔下楼去。秦素的身后,便响起了一阵略显凌乱的脚步声。
第317章 黑衣人
抬眸看向对面玄衣玄帽、全身都犹如裹在夜色中的男子,秦素在幂篱下翻了个白眼。
这厮才是真真的妖孽,薛二郎当初总骂她是“妖妃”,现在想来她可是冤得很。
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妖得过这位大唐来的李妖僧?!
“见过女郎,女郎安好。”温温柔柔的语声,似春时弥漫的轻雾,软软地覆进人的耳畔。
秦素转过视线,看了看一旁屈身行礼的那个叫阿雾的使女,微微颔首。
阿雾直身而起,垂首立在原地,雾蒙蒙的一双眼睛隐在浓密的睫羽下,语声恭谨地问:“主公还有何吩咐?”
李玄度抬了抬手臂,说了一字:“去。”
冰弦般的语声方落,阿雾便躬了躬身,无声地退出了门外。
甲字号雅间的两扇门缓缓合拢,房中只剩下了李玄度与秦素二人。
直到此时,李玄度方才取下了帷帽,看向了秦素。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那双往日里总是一片灰寂的眸子,此刻显得沉邃而幽深,叫人一眼也看不透。
隔着玄青色的轻纱,秦素微蹙了眉。
那种野火灼身般的感觉又来了。
这让她生出了一丝不安。
今日之约乃是早就定下的,自李玄度应下那三件事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秦素是来听消息的。
可是,看此刻李玄度的神情,并不像是一切顺利的模样。
莫非出了什么事?
这般想着,秦素的一颗心已经提了起来。
“是不是有事?”她轻声问道,上前几步行至李玄度的身前,抬起头去看他,一面便顺手解下了幂篱。
那一幕玄青色的纱罗,瞬间倾落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似在她的裙角处堆了一层青霞,而她却根本无暇多顾。
“坐。”回答秦素的,是李玄度一如既往的冰弦之音。
他此刻的神情已不复方才的凝重,伸手向一旁的桌案示意了一下,便当先走了过去,坐在了扶手椅上。
秦素委实很想再翻个白眼。
这人有时候真是奇怪,明明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到头来却又偏偏不说,平白地叫人着急上火。
捺下满肚子的腹诽,秦素蹙着眉心,将幂篱悬去一旁的高架处,方来到案旁坐下。
如同上回一般,那桌案上摆满了精致的小食,一阵阵隐约而清淡的茶香,自那只描白槿纹青瓷壶中弥散而出,于房中流转不去。
这是“清露”的香气。
“清露”乃是大唐特产的一种秋茶,其名贵处与“清毫”不相上下。
秦素执壶,替自己斟了一盏茶,又看了看李玄度,见对方似是并没有喝茶的打算,她便搁下了茶壶,兀自端起茶盏品尝起来。
李玄度仍旧未急着说话,只微垂着眼眸,似是在想什么心事。自秦素的角度看去,可以瞧见他俊美的侧颜,由额头至下颌,是一段没有半点瑕疵的浮雕般的线条。
清浅的茶香自舌尖而入,于胸腹处化作了一股淡淡的暖意,再细品时,舌底余香袅袅,令人回味无穷。
秦素微阖双眸,细细感受着这佳茗的香气,面上的神情十分悠闲。
李玄度转首看着她,渐渐地,眸中便有了一丝漾动。
分明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表现出来的种种,却远超她的年纪,一如那个月夜的孤松之下,她试图杀他之时,即便明知处于弱势,这个看似青涩的女郎却仍旧能够冷静地作出判断,最后甚至还不死,诱着他去藏经楼送死。
不放过任何一点机会,杀人也杀得这般花团锦簇,在他的生命中,还真是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
他不由微笑起来,眸光亦变得柔和而温情。
他很喜欢她杀人的法子,轻巧、冷酷、实用且变化莫测,虽不知养在深闺的士族女子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但不可否认,她很古怪。
和他一样地古怪。
“今日闷热,阿素一路过来,累不累?”李玄度问道,语声十分温柔。
如果知晓他此刻真正的想法,秦素只怕会惊掉下巴。
这世上只怕再无第二人,会对一个试图以各种方式杀掉自己的人,生出好感。
这种怪癖,只怕连当年的中元帝亦要退出一射之地去。
好在秦素半点也不知李玄度的古怪想头,因此,她的回答亦显得中规中矩:“尚好,坐车来的,并不热。”她说着便又啜了口茶。
“清露”确实好喝,白云观里可无此等好茶。
“阿素既是不累,那么,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怕你听了也不会太过于难受了。”微有些冷寂的语声传来,令秦素略略回神。
此时的李玄度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语声亦颇平静:“毕竟,李树堂死了,也不算坏事。”
秦素怔了怔,旋即猛地抬起了头。
李树堂死了?
她的呼吸瞬间停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树堂居然死了?
这怎么可能?
她是不是听错了?还是说,她在做梦。
秦素怔怔地看着李玄度,清冽的眼眸中划过了一丝极为明显的难以置信,问道:“郎君是说,李树堂,太子府詹事丞李树堂……死了?!”
“正是。”李玄度言简意赅地说道。
秦素悚然而惊,手中的茶盏一下子搁在了案上。
李树堂竟是真的死了!?
可是,这不应该的啊。
前世时,李树堂一直活到了中元二十三年乃至于更久之后,这一点秦素绝不会记错。
可是现在,李树堂却死了。
纵然这并非是个坏消息,可秦素此刻却觉得心惊肉跳。
这件事,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蹙眉想着,蓦地眼前一亮,一个念头飞快划过了脑海。
“是不是李郎的人动的手?”秦素压低声音问道,尽量抑住了自己语气中的急切。
李树堂一死,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秦素便再也无法预料了。所以,她宁可相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