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花女的皇后路-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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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除了讲别人家的笑话,她也讲自己家的笑话。
比如:某天夜里,三弟的手,被同床共枕的二弟咬出了血,痛得从梦中哭醒了。原来,那一天某邻居给了三弟一块骨头。三弟啃干净了肉,竟舍不得扔掉骨头,夜里还偷偷不洗手,悄悄攥着那骨头睡觉。哪知到了半夜,他翻身的时候,那只还残留一点肉香的手便无意间搭在了二弟的嘴上。肚子空空的二弟,闻到嘴边的淡淡肉香,就做了一个好梦,梦到自己被人往嘴里塞了一只大蹄膀。于是,他抓住“蹄膀”,张口就咬……
这些段子的内容大体真实,但她将讲述的顺序重新编排一下,又加了一些画龙点睛的小细节,以求更有戏剧效果,更加引人入胜。
而那些令人咂舌的荒唐可笑中,又暗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辛酸。
凤寥双手手肘搁在桌上,身体严重前倾,看着雍若的眼睛似乎在放着光。他已完全没有了贵子的娴雅姿态,反而像是一个等着听故事的小朋友。
他的情绪,也在跟着雍若的讲述跌宕起伏。他整个人,时而叹息不已,时而拍案大笑,时而横眉怒目,时而面带凄楚,整个人都无比鲜活起来。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街上看灯的人已经稀稀落落,安子墨进来提醒说:“公子,该回去了。”
凤寥一怔,慢慢从雍若的故事中回过神来,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了浓浓的不舍。
他看看安子墨,看看窗外的街道,又看看已准备起身的雍若,突然脸露哀求之色,眼巴巴地对雍若说:“今日元宵,不宵禁!”
雍若觉得他的样子有些怪异,话也有点奇怪:怎么,还舍不得走了?便问安子墨:“什么时辰了?”
安子墨道:“已经子时了!”又劝凤寥,“公子,再不回去,‘老太太’怕是要叫人出来找了。那就不美了!”
凤寥默了默,而后长长地叹息一声,视线在桌上溜了一圈,便道:“你让老板娘拿几个食盒来,把剩下这些菜都装了,让雍姑娘带回去。”
说完他便低下了头不说话,十分失落的样子。
安子墨略有迟疑,看了雍若一眼。见她没有羞恼的感觉,反而十分期待的样子,便不再多说什么,出去了。
雍若又舀了一点汤,慢慢喝了两口,脑子里回想着凤寥刚刚的样子,觉得他有点古怪,却不知怪在哪里。唉,想不通便不想了,反正要脱身了!此时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放下汤碗,她小心翼翼地问:“凤公子,不知那十两银子……”你答应过给我十两银子哒!别食言啊!
凤寥猛然抬头看向她,先是满脸的难以置信,接着便有一种似恼似恨似羞似怒、雍若难以分辨明白的浓烈情绪,从他的眸子里晕染出来。
他气哼哼地大声道:“等子墨回来,我便让他给你!我身上可没带银子!”语气十分冲。说完他就扭头看向窗外,再也不看雍若一眼。他那两片不厚也薄、色泽艳丽的嘴唇使劲撅着,十分生气的样子。
雍若越发小心地问:“那……名刺呢?”
也别食言啊!好不容易找到的靠山,我真不想失去!在这个处处有强权的时代,有没有靠山,很多时候真的攸关生死啊!
“今日未曾携带,改日给你送去!”语气更臭了。
说完他就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干脆走到了窗边去站着,面对着窗外不言不语。他的手指,紧紧地握在窗沿上,指节因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
雍若见他这样,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他了。
她一边继续低头喝汤,一边寻思:刚才还好好的,刚说要走就变脸了!这凤公子还舍不得我不成?!心中渐渐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凤寥突然转身面对雍若,问她:“你知道我为何要把那锭银子扔进水里吗?”
雍若摇头:“不知道。”难道不是你的恶作剧?
凤寥便笑,笑得有些奇怪:“当时我觉得自己被你调戏了,心中甚是恼怒!可你又表现得十分恭敬有礼,我不便发作,便想作弄你一下,算是报复。若你眼看着即将到手的五两银子没了,一定会心疼得整晚都睡不着觉吧?”
雍若也笑了,点了点头。如果自己没有把那锭银子捞起来,岂止会整晚睡不着觉,还会连续好多晚睡不着觉!
“我向你敬献鲜花,怎么能算调戏?”雍若表示不服。
“你一个姑娘家,向我一个男子献花,还说了掷果盈车的典故,这不是调戏是什么?”凤寥坚决维护自己的观点。
雍若心想:这个问题非得辩明白不可,否则自己怎么担当这“调戏贵公子”的罪名?!“公子,你写过诗吗?”
“自然写过!”
“写过些什么题材的诗?”
“山水风光、名胜古迹、风花雪月……大约都写过吧!”
“那你是在调戏山水风光、名胜古迹、风花雪月吗?”雍若正色道,“小女子没有诗才,不会写诗,只能以一枝梅花聊表心意。这与公子写诗是一样的。公子又何必思虑过多,将小女子想得那般龌龊?!”
“你想以梅花,表什么心意?”
“表我爱慕之意。公子龙章凤彩,此前竟没有姑娘为公子着迷吗?”
“有!挺多的。不过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大胆的。她们见到我时,不过是面红耳赤、含羞带怯、欲语还休而已。像姑娘这样大胆表白的,还不曾有过。”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又何必遮遮掩掩?”
凤寥默了默,然后看着雍若,一字一句地问:“你当真觉得我貌若潘安、爱慕于我吗?”
他说这话的声音,格外温柔;他看着她的眼神,也格外缠绵。等着她的回答时,他竟似摒住了呼吸,十分紧张的样子……
雍若心里格登一下,如醍醐灌顶一般,立即为他的怪异之处找到了一个解释:不是吧?这位凤公子对自己认真了?!
他这是在逼自己表白吗?!
雍若想:以凤公子表现出的排场来说,门第必然极高,断无可能娶自己做正妻!
难道他逼自己表白,要想让自己给他做小妾?她心底嗤笑一声:切!
但此时此刻,她又不能把自己刚说过的话全吞回去,那样凤公子非得真翻脸不可!
她脑子急转,迅速想到了一个对策,便正色道:“自然是真的。小女子虽生于贫困,却爱慕世间万物之美。梅花之风骨、兰惠之清芳、荷花之出淤泥而不染、菊花之气节……我没有不爱的。便是那茫茫白雪、袅袅炊烟、幽幽芳草、剪剪春风、鸡鸣犬吠、朝露夕阳……我也觉得各有其美,见之便心中愉悦。人是万物之灵,而公子乃人中之龙凤,小女子又怎能不爱呢?”鸡汤,毫不吝惜地使劲灌吧!争取把这位贵公子灌晕了,自己好脱身!
凤寥直直地盯着她,目光中渐渐流露出怀疑、失望交织的神色。
雍若勇敢地与他对视,并保持微笑,没有半点心虚或羞涩之意。
第7章 不忍别
就在凤寥与雍若比拼眼力与心志之时,雅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安子墨领着老板娘和一个伙计进来,带着一个三层的大食盒。
凤寥率先移开了视线,神情中似乎带着一点羞愤、一点怀疑、一点恍惚。雍若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比赢了!
老板娘把剩下的菜,都转移到几个陶碗中,然后将那些陶碗都放进了食盒里,盖上盖子。
一个腰间挂着刀的护卫进来,将食盒拎在了手上。
雍若笑问老板娘:“可否帮我雇一辆车?天色已晚,又拿着这么多东西,小女子没法走那么远的路。”关键是身上将怀有巨款啊!一个人走夜路简直是找死!
安子墨却笑道:“姑娘不必担心!我已为姑娘雇了一辆车,就候在门外。”
雍若心中大喜,正要道谢,却听凤寥说:“把那辆车打发了!我亲自送雍姑娘回去。”
安子墨答应一声,正要出去。雍若便道:“等一下!”
安子墨顿住,看了凤寥一眼,见他没有催促、反对,便朝老板娘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老板娘行礼后,带着伙计默默地躬身退出。
雍若保持微笑,问凤寥:“公子想如何送我回去?”
凤寥的手紧紧贴着衣服,让衣料吸走掌心的汗,力持镇定地说:“我坐车来的。先送了你回家,我再回府。正如你所说:天色已晚,你身上又带着十几两银子,万一那车夫不可靠,见财起意怎么办?你不是说,为了一二两银子,也有人敢拿命去搏吗?我送你回去,岂不可靠得多?”说完又随口吩咐安子墨,“给雍姑娘十两银子。”
安子墨便取出一个十两的银锭,双手递给了雍若。
雍若看了看,陪笑道:“能换成碎银子吗?”这么大锭的银子,她不好花啊!
安子墨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来,将钱袋中的碎银子都倒出来,掂了掂后递给她:“应该只多不少。”
雍若不客气地双手接过,小心地装进褡裢里,又对凤寥说:“公子心意,小女子心领。只是公子的马车,必定是极华贵的。这样的马车出现在磨盘胡同这种地方,必然会极为引人注目。若我半夜三更被这样的马车送回去,还不知会传出什么闲话来!我虽不拘小节,终究是女子,可禁不起流言侵袭,还望公子体恤一二。若公子垂怜,遣一护卫相送,小女子足感大德!”
凤寥无言以对,只得对那提着食盒的护卫说:“罗布,你带几个人,妥妥地送了雍姑娘回去。”
那个叫罗布的护卫躬身应了,提着食盒走了出去。
凤寥这才站起身来,向雍若做了个请的手势,十分温柔地说:“我送姑娘到楼下吧!”
雍若心里叹息一声:初恋总是美好的,然而也总是难以长久的。她端起笸箩,没有再多说什么,出了雅室的门,往楼下走去。
客栈之外,停着两辆车,前一辆的装饰果然十分华丽,想必是凤公子的车;后一辆则是街上常常见到的普通青幄车。
雍若向凤寥福了福:“小女子告辞!凤公子多保重!”
凤寥还了一礼,轻声说:“你也多保重。”
雍若不再多言,转身上了青幄车。
车把式驾着车离去,那个叫罗布的护卫带着两个人,骑马在侧护卫。
凤寥站在客栈门外,一直望着青幄车离去的方向。直到那辆车已经走得没影儿了,他才回头看了看这间客栈,朝殷勤相送的老板和老板娘点点头。又昂首看了楼上那间雅室好一会儿,低声吩咐了安子墨几句,他才悠悠叹息一声,依依不舍地上了那辆装饰华丽的大车。
车帘放下,凤寥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来。
打开盒子,他从盒中拈出了一枝娇艳欲滴的红梅花。
他擎着那枝梅花看了许久,才低声吟道:“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①
声音低婉而缠绵,似绵密的春雨,浇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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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若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摸着褡裢里的银子和铜钱,心里有一种穿过来以后从未有过的兴奋和踏实感。
终于有一点钱了!终于不用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马车在雍家门外停下。雍若下车,抱着笸箩,提着食盒。
二弟雍荞似一直守在门后,听到声音便开了门,冲出来抱住了雍若腰:“姐!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雍若笑道:“乖!我带了好吃的回来,我们进去吧!”
“好吃的?”雍荞眼前一亮。
雍若向护送她回来的罗布等人道谢并道别后,转身进了院子,让雍荞把门闩好。
闩好门,雍荞就去接雍若手上的东西,雍若把笸箩递给他:“放我屋里去!”食盒太沉了,雍荞肯定拿不动。雍荞接过笸箩,飞快地跑进雍若屋里,将笸箩往床上一搁,又飞奔出来。
“姐,什么好吃的呀?”雍荞目不转睛地看着食盒,吞了吞口水。
雍若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摸摸他的头:“肉!非常好吃的肉!”
“肉?!”雍荞抬起头,两眼放光地看着她,然后又担忧起来,“那很贵吧?姐,挣钱不容易,你别把钱都花光了!”
“放心!我没有花钱!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请我吃席,我把席上剩下的菜都装盒带回来了。”
雍若把请她吃饭的人,换成了一个老太太,免得周围的人大惊小怪,说些不好听的话。
虽然她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可“人言可畏”的核心在于:它不仅会冲击你的内心,还会让你所处的环境变得恶劣起来。如果一个小小的善意谎言就可以免掉许多麻烦的话,她有什么理由不撒这个谎呢?!
雍荞继续担忧:“那……那会不会很丢脸?!”
雍若克制住叹息的冲动,对雍荞进行人生态度的教育:“荞荞,做人呢,得认清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