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长宁-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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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王望向荆长宁的眼眸瞬间浮现出亮色:“你是说……?”
荆长宁点头肯定说道:“她们想扶持公子禾对抗世子修!”她目光流转,“王上留下公子禾并无多大实质的益处,相反,应使者所提送公子禾回国,易国定会有一番夺位之争,到那时,易国必会因这番争斗而国势衰颓,无论谁夺得易王之位,皆不会有余力再有对丹国之事所妄想。”
丹王点头,神色已是难掩激动。
荆长宁又道:“再者,若是公子禾夺得王位,大王应当知晓,公子禾在丹国为质两载,丹国对其积威甚重,他必不敢有所妄想,更何况,在此时此刻丹王若能送他回国,再暗中予以支持,他必在心中感激,日后定会对王上俯首称臣!”
丹王拍案叫绝:“如此甚好,先生确有谋士之材!多谢先生提点!”
不知何时,“你”的称呼已经改为“先生”。
荆长宁轻声一笑,说道:“谋士而已,不过是谋仕途罢了。”
丹王望向荆长宁说道:“先生想谋仕途?”他皱眉,话语中有些试探之意,“那孤……给先生一个上士如何?”
荆长宁做沉思状,道:“此时言说倒还尚早,在下倒想恳请王上送公子禾回易国之后,静观结果再言。”
丹王心中微晃,望着面前秀致从容的少年郎,那奇怪的思虑在他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
眼前的少年郎配他的雪儿如何?
才华横溢,丹心赤忱,容貌生得也是雍容尔雅。
思及此处,他似不经意间开口问道:“先生可有婚配?”
荆长宁低垂的眼眸微微一动,有些疑惑答道:“未曾。”
丹王朗声一笑:“那倒是极好!”
荆长宁疑惑之余不由有些惊恐,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为她指上一门亲事?
思及此处,她连忙开口道:“在下未曾婚配,却是因为已有心仪之人,只想他日衣锦还乡娶她为妻,想来倒是有些殷切期盼。”
话语真切,荆长宁却不知心头隐隐浮现一丝慌乱。
丹王皱眉,神情一瞬间有些冷淡:“那你便先回去吧。”他唤了声,“小德子,记得带荆先生从深景径出宫。”
深景径?
荆长宁心中不由浮思连篇,她是从寻麟径入丹王宫,为何要绕弯从深景径出去?
深景径曲折延入深宫,绕着一方华丽的宫苑——紫檀苑。
花木林深,秋菊灿然,未行多久,荆长宁只见悠悠花丛之间浮现一道娇小的身影。
浅紫纱裙,发间缀着一只艳红色的凤蝶,她轻俯下身,伸手拈在一朵金色菊花的花茎之上。
荆长宁移开目光,只想快些离开丹王宫,一转头却见那给她带路的小德子不见了身影。
“你说,我是摘还是不摘呢。”一道有些纠结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荆长宁向四处望了望,目光落在那穿着浅紫衫裙的女孩子身上,伸手指了指自己:“你是在问我吗?”
那女孩子学着荆长宁的样子向四处望了望,旋而指着荆长宁问道:“除了你这里还有别人吗?”
☆、第35章 难逢开口笑
荆长宁上前一步,俯身到丹雪身边,细细地望向那金灿灿的秋菊,说道:“为何要摘,又为何不摘?”
丹雪低头想了想,答道:“想摘些花放在我的紫檀苑中,那样好看些,可是花若是摘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死了。”
丹雪神情有些伤心,微微低着脸容,所以没有瞧见荆长宁闻言一瞬间露出的神色。
荆长宁翻了翻白眼,心想这算是什么问题?
就像富贵人家的娇贵孩子在想,我好纠结啊,我今天是吃鱼翅还是熊掌?
好伤心,我想不出来啊!
荆长宁扶了扶额。
真是无聊至极,还有些无病呻吟。
“你喜欢这菊花吗?”她有些懒散地开口问道。
“当然喜欢。”丹雪扬起脸容,有些可爱地微微一笑,“若不是喜欢,又何必纠结呢?”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荆长宁却摊手说道,“只是这样有些无聊。”
丹雪微扬的唇角瞬间一凝。
她是丹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眼前的少年竟说她无聊?
想到这里,丹雪忽的觉得心里有些委屈。
她从小被养在深宫,一面受着万千宠爱,另一面却又小心谨慎地默默努力,她知晓父王的难处,所以她想为父王多分担些。
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是闭塞自卑的,她害怕自己做不好,会让父王伤心,会让大臣指点,甚至有的时候她会觉得整个丹国若是真的无后,全是她的错。
想到这里,她伸手猛地将花径一掐,花枝瑟瑟,金色的花瓣迎着阳光微颤。
“我就是无聊。”她扬起脸容,有些赌气地望向荆长宁。“那又怎么样?”
她是丹国唯一的公主,她可以在内心自卑伤感,但是于人前,绝不能低半分颜色。
“唉。”荆长宁叹了声,撇嘴说道,“摘了就摘了,怎么搞的像生气了似的。”
“生气?”丹雪眼尾上扬,长长的睫毛一颤,“我自是生气,晴天朗日之下,后宫苑墙之内,孤男寡女。”
她右手拈着那朵秋菊,指着荆长宁说道:“你欺负我,我难道不该生气吗?”
荆长宁笑了笑,迈步上前靠近丹雪:“孤男寡女,欺负你?”
她手一伸朝着丹雪揽去。
丹雪低头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小心地咬唇。
“哈哈哈!”荆长宁觉得自己一口气终于憋不住了。
她伸手半拽半抢地夺下丹雪手中的那朵秋菊,挑眉笑着说道:“我又不喜欢你,干嘛欺负你,我一个清清白白的男儿,这般传出去你对我的清誉负责啊?”
丹雪狠狠咬牙,扬声喊道:“来人啊,给我把这个泼皮无赖拖出去,重重责罚!”
一侧的隐约的山石边上,小德子一脸担忧地望着丹王:“王上,真的不管管吗?”
丹王望着眼前的一幕,自己的女儿面露怒容,而那雍容尔雅的少年张狂无赖,他微微皱眉,说道:“那小子果然如外界传言极是狂傲,只是他的心思极是通透,若是能开解雪儿心头的郁结,倒是很有可能,罢了,就算解不开,雪儿受些挫折也没什么不好。”
丹雪见四处没有动静,心知此处人迹较少,而她一向喜静,独处时不习惯带着侍女丫鬟。
荆长宁见此,默默地望着丹雪,双手抱在胸前,叹了声说道:“我说公主殿下,我们没什么深仇大恨吧,在下也没犯丹国哪条律法,你也不能无缘无故地责罚我吧,再说了你这么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说罢,荆长宁瞥了眼手中的秋菊,又是细细打量了一番丹雪,说道:“要不小人给公主戴上如何?公主这般花容月貌明艳动人国色天香……”
荆长宁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打住了话语。
这种说话方式怎么那么像某只瘪三。
她笑了笑,转话音道:“小人借花献佛,给公主戴上如何?公主殿下年纪轻轻莫要想太多无聊之事,要知道无聊的深处便是孤寂,而太深的孤寂会磨死人的。”
闻言,丹雪心中不经意地一颤。
孤寂?
她就是有太多压力埋在心间无处言说,才会这般苦闷的。
仿佛一把利刃深切而果断地剖入内心深处,一瞬间明朗了症结所在,可是丹雪目光复杂地望向荆长宁,却有些别扭地摇头:“这花在你手里,我……我不要了。”
已经被一个男人抢去的花,她再收回还插在头上,那算什么?
她堂堂一国公主怎能这般不知礼节?
荆长宁叹了声,心想这姑娘怎么这般别扭。
罢了罢了,荆长宁挥了挥手,嘴一撇:“你不戴我戴。”
她露齿朗声大笑,有些狷狂地将菊花插在自己的发髻之上。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荆长宁扬眉望向丹雪,道:“其实很多事情没那么复杂,小姑娘家家的,别一天到晚愁眉苦脸,会长皱纹的。”
她哈哈笑着,头戴一朵金灿菊花,说道:“公主莫想太多,在下不过是一狂生罢了,今日多有冒犯,公主还望见谅,在下便先告辞了。”
她迈步循着深景径而行,已行两步,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望向丹雪说道:“公主之前所问,在下还未作答,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有缘再见吧。”
不见了,再也不见了。
压抑。
这丹国公主竟是这样一个将自己绕进了莫名烦恼之中的人。
真是让人疑惑。
荆长宁叹了声。
这世上总有人走不出那些奇怪的圈,仿佛不经意之间开始氤氲孤独氛围,自以为把自己搞的愁肠百结很厉害神奇,可是都是给自己找烦恼,那些烦恼的事是伤心就能解决的吗?
要是那样的话,她还报什么仇?干脆天天以泪洗面,看看林国会不会自己灭亡得了。
她折回深景径,默默翻了个白眼,小样,将她扔在这里不管她,她就走不出去了吗?
那未免太小瞧她了。
荆长宁揉了揉眼睛,望向面前横竖交纵的道路。
她好像,的确找不到回去的路……
望着荆长宁愈渐朦胧的身影,丹雪的心头却也回荡起一阵朦胧颜色。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只是两句直白的诗词。
狷狂,放浪。
却又爽直而逸朗。
隐约间,似有什么情绪在心头晕染开来。
朦胧地,压抑地,小心地,却又是那样让人期待。
她望着荆长宁的背影,忽的露出一个笑颜:“那我便依你所说做做,还有。”她顿了顿。
“你长得蛮俊的。”她不知是何心思幽幽补上了一句。
……
……
☆、第36章 此地一为别
易府。
庭院之中有一辆马车,那马车较普通的马车要宽大些,车上已是整理好了行囊。
行囊格外的简单,除了几件衣物和些许细软竟是没有其他物什。
马车边上,易禾来回踱步,手指不断攥紧又不断松开。
他很是激动,又有些紧张和迷惘。
脑海中满满的都是那青衫少年的身影。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是怎么说服自己的父王遣使前来?又是怎样说服丹王放行?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看起来几乎不可能的事。
“公子。”一声有些焦虑的轻唤从易禾身后响起。
易禾望过去。
那人便是此次易国遣来的使者,他叫杨识,是毕春君的一个门客,据说在易国官居上士,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公子。”他又唤道,“我们先离开吧,虽说丹王答应了放公子离开,但是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反悔,公子还是尽快启程的好。”
易禾顿住步伐,沉吟道:“再等等。”
杨识有些疑惑问道:“等谁?”
易禾目光流露出一种炽热与尊敬。
“我命中的贵人。”他说道。
黎夏的身影从门外而来,刚好听见了易禾的这句话,他微微扬着唇角笑了笑:“我家郎君说了,公子先行,她随后便到,两日后,于丹易两国边境之上相会。”
易禾应声道:“好。”
语音落下,他翻身上了马车,目光灼灼地望着杨识说道:“那我们便先走吧!”
走吧,该离开这里了,易禾心中默默道。
离开这个他受尽屈辱的地方,离开这种低声下气仰人鼻息的生活。
此刻,他第一次将颈项抬起,脸容微扬迎向天际,有微风拂过。
其实,他都快忘了自己也是应当少年意气的年纪。
少年时,当鲜衣怒马,看尽烈焰繁花。
轻轻的,他的唇角上扬,勾勒出一抹微带肆意与朗然的笑。
……
荆长宁坐在假山之上,目光透过轻散跌落的光线,似在沉思些什么。
一道绛色的身影在她的脑海中隐隐约约,那人目光亮如炽热的阳光,温暖而不羁,煊烂而柔润。
啊呸!
荆长宁从假山上砰的跳了下来,对着青草闷声地踏了几脚。
怎么想起那个瘪三一瞬间脑海中会有种奇怪的美感。
明明是脏兮兮的破烂衣服,外加一幅惹人厌的嘴脸。
呸呸呸!
她其实只是有些好奇,他为何要抢她的墨画呢?
想起那日,无论是逃跑打架也好,翻墙也罢,他在无形的动作中都对那幅墨画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甚至最后如果不是为了抢走那幅墨画,他也不必要在墙头摔上那么惨的一个跟头。
一种很诡异的思量从她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难道……
他们认识?
这不可能!
荆长宁揉了揉脸容,心想或许那只是巧了,自己的墨画值那么多钱,他或许只是当日跑下山时无意间听见了些闲言碎语,所以才会顺手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