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长宁-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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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起身,随在萧嵘身后走了过去。
循着空气中浅浅的酒香,萧嵘望见了不远处坐在枝桠上咂着小酒的圣隐子。
萧嵘什么都没有说,拔出腰间的剑,遥遥便朝着树桠掷去,这一剑,用了十足的力道。
枝桠“嘎吱”一声断裂开,圣隐子凌空一个翻身,接住酒壶里溅出的几滴酒水,然后旋身卸力,稳稳落在地面上。
“好歹我当初也差点就成了你的师父,有你这么大逆不道的吗?”
萧嵘意味莫名笑了笑:“昨夜你鬼鬼祟祟又想听些什么?”
圣隐子笑了声:“怎么,又被老夫撞见你相对我小徒儿不轨,心虚了不成?”
萧嵘坦然摇了摇头。
“用不了多久了。”萧嵘想起上次她已经答应他的以身相许了。“等天下事了,我就娶她。”
圣隐子干笑了声。
“不知羞。”他说道,“你找老夫何事?”
萧嵘微抬眉。
“看来你知道我找你有事,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萧嵘目光灼灼,直接出言问道,“当年,楚长安究竟有没有死?”
圣隐子凑在酒壶边上颇为陶醉地深吸了两口。
“楚长安?那么久远的事,谁还记得?”
萧嵘平静道:“便是当年的楚国世子,小宁儿的孪生哥哥,当年我求了你一天一夜求你去救的人。”
圣隐子目光游移地干笑两声。
”那个和长宁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啊。”他想了想。“我当你的确林国重狱见过他,也顺手做了点事。”
“当年死的人不是楚长安对不对?”萧嵘继续问道。
圣隐子叹了声:“那日死的不过是林蔚然找的替死鬼。”
“此事与林蔚然有关?”萧嵘眯起眼眸,逼视着圣隐子。
圣隐子又是两声干笑,然后摊开手坦然道:“不错。”
萧嵘目光一沉。
“看来你的确是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也的确是没有报酬便不会做无谓之事。”他话音有些奇怪。
圣隐子的脑海中浮现当初在重狱之中那个男孩子靠在墙壁上的样子,他认真地回答着自己的问——你真的就想这样去死吗?
他还记得他的回答。
“……当然不想,可是你也看见了,我没有选择。”
“我救他,只是想给他一个选择。选择生,选择死。”圣隐子答道。
萧嵘心头忽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种对圣隐子一贯手段的熟知。
如果只是选择,意味着当初摆在楚长安年前的两条路,是相似的。
那样的活着,会是怎样的活着?
萧嵘微抬眼睑,话音低沉。
“你……对他做了什么?”他问道。
圣隐子想了想:“当初林蔚然认为自己掌控不了楚长安所以决定放弃,却刚好碰见他的下属向他献上一种奇毒,有了那种毒在,他便能牢牢掌控住楚长安,于是林蔚然很放心地救出了他,并一直,为己所用。”
“你……”
“是他自己选的路,与我无关。”
萧嵘目光有些微晃,咬牙问道:“是什么毒。”
什么毒的分量足已在选择中与死亡并列在一处。
“月沉呵。”圣隐子摇了摇手中的酒壶,兀自寻了处更高的枝桠,一个纵步跃上,微眯眼睛,显然是无比享受清晨的阳光。
萧嵘忽然想起那次在赶往景国的半途中,小宁儿突然的晕倒……如果那是来自血亲的感同身受,究竟是怎样的痛楚,隔着血脉的人都差点抵挡不住,那真正经受的人呢?
萧嵘没有再看圣隐子,他转身,步伐踽踽。
月沉之毒无解,他知道那种毒,几乎没有人能在经历了一次毒发之后还能活下去。因为那种痛苦深入骨髓,足可以击垮人心最后的防线。
活着,不如死。
十一年了,就算他如今还活着,在月沉之毒下,他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他还是当初的楚长安吗?
这件事不能告诉小宁儿,就算楚长安还活着,如今的他在林蔚然身边。小宁儿又该如何去做?
或许圣隐子能敢坦然地告知他这一切,就是因为圣隐子知晓,即便萧嵘知道了这一切,也不会告诉荆长宁,而且,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当萧嵘的身影从圣隐子视线中消失,他的目光陡然凝到一处草丛间。
“听了那么久,不出来让老夫看看你是谁吗?”
不远处的深草中,现出一个人影。
易禾平静地朝着圣隐子走去。
圣隐子笑了声:“易国那小子啊。”
易禾点头答道:“是我。”
“怎么,暗中听得很开心是不?”圣隐子闲闲地投过去一眼。
易禾沉默片刻,然后开口问道:“他如今是谁?他在哪?他的心里可还记得荆先生,他究竟心是向着何方?”
圣隐子软软地瘫在树桠上。
“看来,长宁的身份你也知道了啊。她既然放心让你知道,也是足够信任你了。”圣隐子道。“不过你这小子怎么比萧嵘还难缠,那么多问,老头子我怎么知道先回答哪一个?”
易禾想了想:“那您老一个一个回答,我有时间等,不急的。”
圣隐子闻言,有些奇怪地深望了眼易禾:“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第279章 一只烤红薯
易禾沉默片刻。
“我要知道,那个人如今对她而言,究竟是敌是友,是善是恶。”他说道。“如此我才能知道我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圣隐子又是深望了易禾一眼。
“好啊,”他抖了抖花白胡子,“楚长安如今就在林蔚然身边,如今还是林国的司寇,改名换姓叫了墨凉,至于他是善是恶,还记不记得小宁儿,这个老夫我还真不知道。”
易禾沉默。
“不过啊。”圣隐子继续道,“有些事想必你会很感兴趣,比如当初刺杀丹王和梅姬的那人是墨凉,比如说服云王连横的人是墨凉,还比如稳住林国朝堂带兵接应林蔚然的,也是墨凉。”
易禾面色一沉。
“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他目光灼灼地望向圣隐子。
圣隐子笑了声。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瞒得过我,况且这些事又不是秘密。”他又是笑了声,“如此,你打算如何去做?”
易禾沉默片刻。
“在下先告辞了。”他说道。
圣隐子没有再发问,见易禾要走便不再看他,只摇着手中的酒壶,露出懒散的笑意。
“真是的,怎么可以这样呢。”他说道。
……
荆长宁醒的时候,萧嵘已经回来了。
她冲他笑了笑,然后把他的外衫披回了他的肩上。
萧嵘望着荆长宁清澈而明媚的笑意,眸底划过一丝不忍。
他陪着她一路走过来,他知晓她改变了很多,最初的她即便不说,他能看出来她眼眸中的那抹黑暗,她陷于仇恨,剑行偏锋。直到丹易之战,她孤身一人退丹国二十万大军,那夜的踽踽独行,她开始决定改变。她开始褪去那层暗色的伪装,愈加明亮起来。
他不能告诉她楚长安的事,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才开始融入世间的情义,不再苛刻于算计。若是楚长安的事情让她知道,他担心她暖起来的心会重新冰冷。
那便不说吧。
萧嵘笑了笑:“醒了?”
荆长宁懒懒地在草地上滚了一圈,揉了揉乱七八糟的头发,睡眼惺忪。
她点了点头,顺着萧嵘的话音答道:“醒了。”
“饿吗?”萧嵘问道。
“有点。”荆长宁点头。
萧嵘笑了笑,不知从何处变戏法一般拿出一个烤红薯。
“给。”他说道。
荆长宁笑得眉眼弯弯,伸手很快地抢过,刚想凑上去啃一口,又转头望了萧嵘一眼,然后把烤红薯掰开两半递了一半过去。
萧嵘心里一暖,禁不住有些发笑。
荆长宁见萧嵘没有动作,直接剥开烤红薯凑到前面道:“张嘴。”
萧嵘讪讪,接过半截烤红薯:“算了,我自己吃。”
荆长宁眉眼弯弯,眼睛像是一颗小小的月牙。
萧嵘安静的咬了口烤红薯。
“我……”他低头,目光游移,“有件事要和你说。”
荆长宁侧过脸,从怀里扯出一块令牌。
“是这个吗?”她在手心掂量了两下。“说罢。”
萧嵘目光闪烁了下:“是这个。”
荆长宁道:“我问过易禾,差不多也能猜到不少。不过还是觉得听你说一遍会更清晰些。”
萧嵘咬着烤红薯点了点头。
“其实事情不复杂。”萧嵘道,“当初江国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带着江河令逃出江国,路上遇到劫匪,二公子死了,大公子则被一队人救了下来。而救了大公子的人,姓楚。”
荆长宁一经联系很快明白了什么。
“江国已亡,又有救命之恩,我的先祖干脆改名换姓投到你的先祖麾下。”萧嵘想了想,“大概就是这些,如今时过境迁,江河令便落在了我的手里。”
“那九鼎之秘究竟是什么?”荆长宁问道。
萧嵘坦言:“其实我也不知道,或许当江河令和九鼎遇到一起,这困扰世间数百年的秘密,便能解开。”
荆长宁哦了声,吃完最后一口烤红薯,满足地拍了拍肚子,从草地上爬起。
“天亮了,真好。”
萧嵘笑了笑。
是啊,天亮了。
前尘往事尽作云烟。
“你刚刚去了哪?”荆长宁忽地问道。
萧嵘目光微晃。
“你刚刚起身我就知道了,只是后来又困就又睡了过去。”荆长宁坦言。
萧嵘随手指了个方向:“去那边,挖红薯。”
荆长宁“扑哧”一笑,目光深望了那个方向一眼。今天的萧嵘有些不对劲,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难道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吗?
看来等得了空,她也要去挖一回红薯,看看会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
“给。”萧嵘朝着云襄扔过去一只红薯。
“生的?”云襄皱眉。
萧嵘出去走了一圈,捡了一把的干树枝,朝着云襄扔了过去:“自己烤。”
云襄笑了声,将一堆干树枝点燃,没过多久,树枝就烧成了灰烬,云襄扒开灰烬,把那只红薯埋了进去。
“不错,阿襄烤红薯的手法还是那么熟练。”萧嵘赞道。
云襄笑了笑:“那是,当初还是我教你的,你把烤红薯直接穿在树枝上放在火上烤,烤出来的红薯一半都成了焦炭。”
萧嵘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望着在余温很高的灰烬里煨着的红薯,目光忽地一转。
“阿襄,其实你昨天有句话说错了。”萧嵘话音认真,“其实,你很适合做下一世的云王,就像烤红薯一样,你会的东西很多,根本不用妄自菲薄。”
云襄面色微变,欲言又止。
“你虽是公子,可是你懂百姓的疾苦,也有着一颗治世的仁心。其实为王者,杀伐果断的手段和治世的才能远远比不上一颗仁心要重要,杀伐果断者为将,治世者为相,而仁心者,才是天生的王者。云天会的人还在,周海可为云国的将,何立笙、冯蒙、李意成……皆是当初云国百里挑一的人才,只要阿襄你知人善用,云国的江山社稷便不会有丝毫问题。”萧嵘话音恳切地说道。
云襄抬起头望向萧嵘:“阿嵘,你知道我向来信你……”
萧嵘笑了笑:“这一次,我也不骗你,你真的很适合做云王,你说过的,要让云国成为乱世之中一片净土,大丈夫立于世要言而有信。”
☆、第280章 换一个拥抱
一辆马车行驶到易禾面前,马车上,高丰对着易禾行了一礼,道:“王上,您要的东西臣给您带过来了。”
易禾点了点头,绕着停住的马车走了一圈。马车不大,但车轮在土壤上印出两道印记,不难看出车里装了件重物。
易禾点了点头,马车被高丰行驶到馆舍停放好。
云国尘埃落定,云襄就地修建馆舍,安置众人。
车上盖着几层厚厚的绢布,易禾小心地揭开绢布,其下是一方古朴的圆鼎,三足两耳。鼎不大,最宽的直径约莫一尺半。
“辛苦了。”易禾点头道。
高丰应了声:“王上折煞小的了。”
易禾沉默着思索了片刻,然后重新盖回绢布,像是在想些什么。
九鼎,他从甘露观运出来了,运到了云国,运到了她的面前。
一日的时间足够他明白了很多了,比如先生是真的喜欢萧嵘,比如先生的师父有一卷长长的胡子,还有墨凉是楚长安,那代表着九鼎之秘的江河令原来是萧嵘的。
好多秘密啊。
他也该决定自己要做些什么了。
在做那件事之前,他能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把九鼎给她。
既然萧嵘有江河令,想必他一定能帮她解开九鼎之秘,助她逐鹿天下。
那他也总算是成功地为她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