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毓秀-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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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轿子落地,掀开纬帐,一身赤金色冠袍的太子便从轿中动身而出。
他一挥衣袖将手负在身后,当目光瞥见面前神情淡漠的顾寒清时,眼中顿时惊讶四溢,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哎呀,还真是巧啊。”
但仅片刻,他便舒展眉睫,微扯嘴角,眼中泛起了一阵险恶的寒光。
“三弟,顾少主,你们二位这是要去哪儿啊?”
第一百零四章 事与愿违
靖国公府内,张氏正陪在程煊的床榻旁悉心照料。见他已经沉沉睡去,自己也忍不住显出疲惫之态,以手掩面打了个哈欠。
自从昨日惊闻程煜失踪之后,她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自然要带头指挥,忙进忙出,好让程衍觉得自己事必躬亲,对家人上心。因此折腾到现在,也是一夜未合过眼。
如今太子倒戈相向,儿子又无故摔伤了腿,烦心之事接二连三,闹腾得她寝食难安。
尤其是看见程素锦急匆匆跑回来之后,困意也随之散去了大半。
她抬袖替程煊掖好被角,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站起了身。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你爹呢?”
走出西厢房的暖阁来到空无一人的偏厅,张氏这才紧张地开了口。
她之所以不在西厢房内逗留,一来是怕打扰到程煊休息,但究其因果,还是担心二人的对话会不慎传入程煊的耳中。
毕竟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出不得一点纰漏,特别是在自己这个心无城府还正义凛然的儿子的面前,更要再三谨慎,以防万一。
“娘,事情恐怕不妙。”程素锦闷着一口气,不甘心地蹙起了秀眉,“这时候,他们可能都已经找到寒清了。”
她说着便把自己和程衍等人去到大理寺后所发生的一切大致告知了张氏,尤其在提到程金枝对待顾寒清的态度时,更是添油加醋地将她描述成了一个觊觎自己丈夫的险恶女人,听得原本就心烦意乱的张氏更加愤然不已。
“这次要是不能扳倒燕王,程金枝往后更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张氏脸色阴沉,语意如冰,“可是我们虽然和太子目标一致,但他此次为了排除异己竟然过河拆桥,也真是做的够绝的。”
程素锦闻言眸子一紧,眼神闪烁了几下:“不过太子带走寒清,不正如娘你所愿吗?”
“那你想过没有,太子和你爹本来是一条船上的人,他现在为了一己私利要把你爹给推下去。。。。。。”张氏激动地说着,忽然警惕地抬头看了看四周,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道,“如果燕王失势,太子在朝堂上从此一家独大,他还会像以前那样仰仗你爹吗?他当然不会。”
确实,张氏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程衍当下尚有实权在手,即使和太子分道扬镳,在朝堂上仍旧占有一席之地,难以轻易撼动。
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历朝历代多的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太子为人心狠手辣,如今能为了一个燕王不念旧情,背信弃义,待他朝真的登上皇位,程衍作为臣子若不俯首顺从,那必然会遭到构陷,甚至赶尽杀绝。
“锦儿你要知道…”张氏眸光冷冽,沉下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只有你爹和程家屹立不倒,我们才能富贵荣华,一世长安。”
“可爹怎么说也是堂堂的靖国公。既然太子不仁,他也可以不义,可为何我总有一种,他时时受到太子牵制的感觉?”
听着程素锦的话,张氏刻意避开她的目光,垂下眼眸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默然半晌,方缓缓抬起眼帘敷衍道:“总而言之,这次确实是我们失策。“
程素锦心思灵巧,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内心却早已看出了张氏眼中的难言之隐。
但同时她也意识到,这背后的隐情可能事关重大,自己即便多加追问,张氏也不会如实相告,倒不如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给自己留个心眼,待往后私下里再慢慢查证。
想到此处,程素锦眼波流转,收紧了瞳孔:“娘,既然这件事无论怎样都不能做到十全十美,那我们一定要把损失减到最小,把利益放到最大。”
张氏盯住程素锦闪动的双眸:“锦儿你想说什么?”
“我现在担心,寒清若是被他们先一步找到,二妹他们若是能够平安归来,那于我们而言没有半点好处。但如果没有,那一切必然会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
“那你去大理寺的时候,太子没告诉你他把人藏在哪儿吗?”
“没有。”程素锦怨恨地咬紧了牙关,“他对爹都能忘恩负义,对我自然更加存有戒心,又岂会坦诚相告?如果他当初肯告诉我把寒清藏在何处,我定然能想办法阻止燕王他们找人,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说到底,这都要怪那群可恨的江湖人。”张氏冷哼一声,不自觉地将指甲嵌进了手背里,“如果他们不从中作梗把程家的子嗣给绑了,一切就能顺风顺水,又怎么会掀起这场风波?”
“夫人,大小姐。”
正当张氏觉得气血上涌时,程衍派出去搜寻的护卫首领已立在门口前来复命。
张氏和程素锦对视了一眼,忙迫切询问道:“是不是小少爷他们有消息了?”
“属下们已经将朱雀街的漱玉阁里里外外仔细搜了一遍。”那护卫说着不由面露难色道,“可是并没有发现二小姐和小少爷的踪迹。”
“我就说,漱玉阁这种风月之地,怎么会是那帮江湖人窝藏人质的地点?”
程素锦和张氏听闻此话,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连你爹认为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不到人,难道他们真的人间蒸发了?”张氏眼中泛起一丝诡异的神采,继而疑惑道,“不过这朱雀街离程府并不远,漱玉阁那个地方又不大,你们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复命?”
“那是因为…”这护卫停顿片刻,方才解释道,“因为晋王殿下当时也在漱玉阁,他出面拦住了属下的人,属下不好得罪,只能与其周旋,所以耗费了些时间,还请夫人和大小姐恕罪。”
“晋王殿下?他恐怕是去那里寻欢作乐的吧?”程素锦不屑地扬了扬嘴角,”我可听说这个漱玉阁之所以名声大噪,实际上都是那些世家子弟拿钱捧出来的。看来这其中,也有晋王殿下的功劳。”
程素锦冷嘲热讽地说着,却听张氏追问道:“晋王殿下可说为何不让你们搜漱玉阁?”
“他似乎是那里的常客,直说这是风雅之地,不能让我们这些舞刀弄剑之人吓到那儿的姑娘,坏了那儿的气氛。”
张氏晶亮的眼珠微微一动:“那后来他怎么又肯让你们搜了?”
“这说来也奇怪。”护卫若有所思道,“晋王殿下的态度转变得确实有些太快,前些时候还挡在人前横加阻拦,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就大大方方地同意了。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知道我们一定搜不出人质似的。”
第一百零五章 燕巢幕上
午时一过,原本晴芳正好的天色开始被几片厚重的浓云所叨扰,顷刻间就被盖住了锋芒。
几道微弱的残银从云层的缝隙中如涓流般细细地漏下来,然而还没挨着地面,就已经被云层掠过的阴影所吞噬,不余半点尘埃。
高珩面无表情地站在太子跟前,眼底的寒气渐渐溢出眼眶,方冷冷地道出了一句。
“我们要去哪里,好像与大哥无关吧?”
“确实无关。”太子不屑地扬起下巴,抬手做出一个送客之态,“只要你把顾少主留下,你和你的王妃想去哪儿,还请自便。”
“留下?”高珩平静地吐出两个字,眼中惊澜乍起,“如果我说,我不呢?”
“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的。”太子走近两步,似笑非笑地一挑眉,“你们确实有点儿本事,竟然能找到这里来,看来是本宫低估你们了。”
他双手环肩,看了一眼面前清静宁和的莅安侯府,眼角溢出一丝狡黠之色,不紧不慢道:“不过三弟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把人带到这里吗?”
高珩眸色一深,并没有直接回答。但从太子成竹在胸的神情看来,他心中已经隐隐察觉到,在这场就人数而言便相差悬殊的对峙中,自己这一方恐怕是凶多吉少。
但幸好,无论大敌当前还是生死一线,他从来不是个轻易间就会心生畏惧的人。
“因为这里足够清静。”
太子轻抬脚尖踩了两下地面,笑吟吟地注视着高珩,随后移开视线,看向他身旁的程金枝和顾寒清,岂料却冷不丁被神色凌厉的程金枝给狠狠地瞪了回去。
他一时鲠住话头,原本还气焰嚣张的脸庞突然间像被人啪啪打了两下脸,只能咽下一口气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而高珩显然注意到了太子脸上的表情变化,他用眼角的余光扫过程金枝,故作严肃地抿紧双唇,嘴边浮现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容。
“太子殿下您忘词了吗?怎么不说话了?”程金枝抬起眼帘,毫不客气地迎上太子的目光,语气轻蔑道,“这但凡是再清静的地方,只要被太子殿下您所踏足,多半也就不得安宁了。”
自从上次在皇宫中险些遭到太子和赵皇后的迫害后,她就一直心存芥蒂,如今见他这副趾高气昂的邪恶嘴脸又出现在眼前,憎恶之余,明知自己不应该逞口舌之快,却还是忍不住出言不逊。
“没想到多日不见,燕王妃还是那么喜欢一鸣惊人。”
太子狞笑着闷哼一声,突然调转脸色,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程金枝:“也是。王妃不仅生得一张讨人喜欢好脸蛋,还有一副能说会道的伶牙俐齿,难怪不仅三弟倾心于你,就连顾少主,都对你念念不忘。”
太子说到最后,陡然加重了语气。
他深知程金枝对高珩的感情是扎在顾寒清心中的一根刺,而他如今道出这句话,等同于将另一根刺又实实地扎进了高珩的心里,即使不能生根发芽,却无法轻易剔除。
对于程金枝来说,这最后四个字则犹如一道炽烈的闪电,直直地劈进了她毫无防备的内心。
她为之一振,下意识地看了顾寒清一眼,只觉心底翻滚起一股难以言明的复杂情愫,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念念不忘?
当初是他一纸书信斩断情丝,此刻为何会从别人口中听到一种截然不同的答案?
即便知道对方是包藏祸心的敌人,可程金枝还是不能劝服自己就这样息事宁人,装出一副全然不以为意的样子。
而高珩望着顾寒清情凄意切的脸庞,视线微微颤动了一下,尔后骤然收紧了面部线条,眼中浮动着一层冷冽的寒霜。
看着面前三人不同寻常的反应,太子满意地扬起了嘴角。
无论是扬名天下的王侯将相,还是布衣黔首的平民百姓,在“情”字面前,都不过是红尘俗世中一个个纠缠缱绻的痴男怨女。
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酸酸楚楚无人怨。
“看来太子殿下有所不知。”顾寒清强压下心中的伤痛,走到太子面前轻舒一口气,终是轻描淡写地解释道,“顾某和殿下以及燕王妃确实感情深厚。但前者是手足之交,后者是兄妹之情,还请殿下不要误会。”
虽然明知自己不应该抱有一丝一毫的幻想,但听到顾寒清亲口说出这番话,程金枝还是不置可否地感到了一阵深切的失落。
不过也好,在这种苍白无力的失望过后,自己应该可以收起那些纷繁杂乱的心思,好好做她的燕王妃了吧?
“兄妹之情啊?”太子神情古怪地点点头,故作感慨地叹息道,“唉,这听着还真教人觉得苦涩不已啊。”
“大哥。”
高珩见太子还想继续深挖暗讽,心头一绞,当即便出言打断道:“你这么大张旗鼓地拦下我们,难道只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吗?”
“原来三弟你也会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太子险恶一笑,踱到他身旁声音低沉道,“本宫之前说过,这里足够清静,所以即便发生点什么事,也没有人会知道。当然,如果三弟愿意把顾少主留下,那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大哥这么说,是要将侯爷置于何地?”高珩微侧过身子,清冷的眸子里透出一道厉芒,“况且我想,大哥之所以会把人藏在莅安侯府,大概不止是因为这里清静吧?”
“哦?三弟此话何意?”
“当然还因为,这附近是被大哥视作心腹的城防营军营所在。”
高珩锐利的眸子扫过侯府两旁看似风平浪静的街巷,目光沉沉,神色冷峻。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