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族-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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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们会这样依偎着到老吧,丹菲心想。就像爹娘一样,恩爱不离,一双两好。
风雪中的身影又隐去了几分,她心中渐渐又对将来的生活充满了向往。
“等成亲后,我带你回沙鸣。”
丹菲一愣,望向他。
段义云认真道:“我知道你惦记着你爹娘。我带你回去,给你爹娘和我爹迁坟。张将军筑了三座受降城后,北边现在已经很安定了。我们又能去草原上纵马,还可以进山林里打猎。”
丹菲眼眶发热,哽咽地嗯了一声。
年关将近,游子归家。薛崇简和刘玉锦私奔了一个多月,终于有了消息。
薛崇简孤身一人返回了长安。
“薛二郎回来了?”丹菲近乎痉挛地掐着段义云的手,“那阿锦呢?阿锦在哪里?他把阿锦丢下了,自己一个人跑回来了吗?这个天杀的……”
“你冷静些。”段义云沉声道,“他没有丢下阿锦。薛二郎不知怎么得了肺病,已病得不省人事。是阿锦将他送回来的。郭驸马派人将阿锦接回去了。她现在很安全。”
丹菲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薛崇简如今还昏迷不醒,救不救得回来还两说。太平公主一提起刘玉锦就破口大骂。宜国公主夫妇已是被刘玉锦的胡闹弄得筋疲力尽,将她接回来后,就把她拘在院中,命仆妇们紧盯着她。
刘玉锦却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看书绣花,不吵也不闹。最初公主夫妇还防着她自寻短见,可仔细观察了数日,见她确实是想开了,才稍微放心了些。
李碧苒已是不愿意再管刘玉锦,可郭驸马却没法将她丢开。郭驸马便打算再寻一户清白体面的人家,将刘玉锦嫁了。如今体面一点的诗礼之家怕是不愿娶刘玉锦的,可是富户乡绅却还是乐意和公主做亲。更何况刘玉锦本身妆奁也不薄,娶了她就等于凭空赚了一大注财。于是这消息一放出去,顿时就有不少人家上门求亲。
给刘玉锦寻夫家这事,郭驸马叮嘱过家奴不可告诉刘玉锦的。可是公主府人口杂多,总有点蛛丝马迹泄露到刘玉锦跟前。刘玉锦经历了一场私奔,人也似乎聪明了不少。她心里弄明白了,一个字都不说,扭头回了房,就将一条白绫挂在了房梁上。
刘玉锦院子里的仆妇婢女们吓得魂不附体,将她抢了下来,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李碧苒铁了心不肯管这事,只有郭舅父苦着脸来见外甥女。
刘玉锦脸色雪白,眼里一滴泪都没有,见了舅父只砰砰磕头。
“外甥女不孝不贞,玷污了公主府门楣,自认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舅父若是不让我死,那就将我送去佛寺里吧。外甥女从此在佛前念经吃斋,为死去的爹娘,和公主舅父祈福。”
郭舅父心里也觉得送刘玉锦出家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横竖这孩子年纪也不大,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在姑子庙里吃两年苦,也许自己就想开了。到时候再寻个可靠的人家,将她悄悄嫁了就是。
刘玉锦这边闹了一场,也不知怎么的,她要出家的消息传到了太平公主府里。
薛崇简有自己的国公府,只是如今养病,被太平接到了自己的府里,说是照顾,也是监管。
薛崇简一听刘玉锦要出家,也没说什么话,当天就不肯再吃饭吃药了。太平大怒,将多嘴的奴仆打了一顿赶出了府,然后托薛家一个素来有贤名的孀居的姑母去了宜国公主府,直言替薛崇简来说亲,纳刘氏为妾。
李碧苒早早离开长安去别院里住着了,郭驸马拿着那个帖子满头大汗。接了,刘玉锦肯定又要寻死不说,公主的外甥女给人做妾,他们还要不要脸。他就一个亲姐姐,姐姐就一个独女,他怎么都不能丢下刘玉锦不管。可不接,那就是彻底得罪了太平公主,一样没有好下场。
薛家姑母也是厚道人,让郭驸马好生考虑,过了年再答复也不迟。郭驸马老泪纵横,一夜之间就好似老了十岁。
于是郭驸马骑马出城,去别院里寻李碧苒拿主意。郭驸马对着李碧苒好生陪了小心,又在床笫之间狠狠地孝敬了她一回。李碧苒的气消了大半,收拾好礼品,去了太平公主府。
太平公主还是那个话:“你家那个田舍娘,是休想嫁进薛家为妻的。她要不做妾,要不就嫁人!”
李碧苒欲哭无泪,“我倒是想嫁她。无奈她……”
太平道:“我倒有个主意。你可知忠武将军文默?”
李碧苒机灵,双目一亮。
太平道:“文将军年少有为,相貌俊朗。你家那小丫头能嫁他,也是烧了十辈子的高香了。文默杀突厥,收复沙鸣的功劳,刘氏就算是报恩,也没道理再不肯嫁的。我再去求皇后赐婚,就将此事敲定了。”
李碧苒忐忑道:“可要同文将军商量?”
太平将手一摆道:“满长安不知道多少个做娘的想将女儿嫁他,冰人都把门槛踩平了,他也没点头。我们就是要抢个先机,从皇后处下手。文默此人根基浅薄,可才华出众,领兵很是有一套。若能招他为婿,得他的忠心,就得一大助力。”
李碧苒道:“我看文默同三郎来往十分频繁,怕他……”
“到时候有皇后赐婚,不由得他不从。先拉拢过来,再慢慢降服就是。”太平道。
于是李碧苒进宫拜见韦皇后,哭哭啼啼道:“我们两口子也是难做,皇后不如给那刘氏指个婚吧。只要刘氏嫁人了,薛二郎就能死心了。”
韦皇后嫌弃道:“那娘子不是烈性得很,动不动就要把自己挂在房梁上的。我可不想世人说我逼死了她。”
李碧苒道:“皇后指婚,谁敢不从?为了不连累舅父一家,我想那刘氏也定会咬牙出嫁的。”
韦皇后心想经此一事,太平和薛崇简肯定母子失和。她幸灾乐祸,便同意了李碧苒的建议。
丹菲提心吊胆听了半天,也没弄清楚她们打算将刘玉锦赐婚给何人。嫁人于女子来说乃是毕生大事。刘玉锦如今名声扫地,就算被强指婚给个世家子弟,对方也不见得会尊重她,对她好。若是对方还是个纨绔子弟,那刘玉锦一生都要被毁了。
韦皇后难得露出慈爱的一面,对李碧苒道:“难为你了。也幸好你们膝下没有女孩,不然定要受刘氏拖累。虽然说她只是个外姓亲戚,却毕竟养在你身边,有了这等门楣之丑,你在姊妹中交际,颜面上也说不过去。”
李碧苒见说动了韦皇后,心中大喜,道:“母亲,女儿和驸马都极看好忠武将军文默。文将军出身文氏旁枝,据说少时清贫,在沙鸣长大,同刘氏也是乡亲。若是他的话,我想刘氏定回同意的。”
丹菲听到一声弦绷断的声音。
“那就这么说定了。”韦皇后对选哪个男子并不怎么在意,既然李碧苒已经有了主意,对方听起来又不错,就不再反对。
“阿段,你代我拟旨。阿段?”
贺娄尚宫伸手掐了丹菲一下,“皇后唤你呢!”
丹菲如梦初醒,僵硬的身躯伏在地上,哑声道:“奴,听旨。”
自己怎么拟好的旨,丹菲都不记得了。她浑浑噩噩地做完手头的事,也到了换班时分,便交了牌子离开了大殿。
云英见到丹菲,吓了一跳,拉着她进了屋,焦急地问:“你这是出了什么事了?你这脸色好似死人一般。”
丹菲麻木地坐下,艰涩道:“皇后下旨,赐婚段……文将军和刘玉锦。”
云英是知道段义云求亲的事的,乍一听说这事,脸上血色尽褪。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皇后可知道文将军其实钟情于你,已和你私定终身了。”
“既是私定,就说明此事没用。”丹菲苦笑,“李碧苒算好的。她要拉拢文将军。有了皇后赐婚,他不得不从。”
萍娘接到消息,也匆匆赶来。
“阿段先别急,也许文将军会抗旨。你不是说张老将军欠了他人情么?若有张老将军帮他,也许皇后会收回旨意。”
“皇后是何人?”丹菲苦笑,“她绝不可能这么做。”
“先看文将军是什么反应吧。”萍娘叹息。
次日,消息传来:段义云接了皇后赐婚的旨意。
丹菲释怀
屋内静悄悄的。萍娘和云英愁眉苦脸,望着坐在窗边发呆的丹菲。
丹菲并没有哭。她此刻的感觉非常奇怪,她当然觉得被辜负了,非常失望和伤心。但是同时,又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隐秘而羞耻的轻松。
她就像是摆脱了一个甜蜜的负担,不舍,但是也不遗憾。
这个男人,她以前那么喜欢的,出身容貌品行样样出众,又爱着她,愿意为她做一切。她有什么理由拒绝他的求婚呢?
可是潜意识里,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好似拼一块七巧板,总有那么一处没法严丝合缝。
“也许,”丹菲哑声道,“也许我也没自己想象的那样喜欢他。”
“不喜欢就好。”萍娘立刻道,“天下好男人何其多,你这样的才貌,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
“对!对!”云英也连连点头。
不久后,李碧苒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刘玉锦果真也同意了这门亲事。
刘玉锦会爽快答应,是在丹菲意料之中的。
对于绝望之中的刘玉锦来说,既然横竖都要活着嫁人,那嫁一个自己了解的旧识,总比嫁一个陌生人好。段义云品行耿直,为人可靠,刘玉锦也丝毫没有挑剔对方的资格。
刘玉锦还不知道段义云向丹菲求过亲的事。丹菲只希望她永远都不知道。
刘玉锦本想借进宫谢恩,顺便见丹菲一面的。但是韦皇后没接见,只派了个女官过去训话,让她好生备嫁,婚后恪守妇道,相夫教子。
刘玉锦叩谢了韦皇后的训话后,问:“请问皇后身边女官段氏如何了?我同她私交甚好,想在出阁前同她见一面。”
“阿段病了,正在休养中。”女官冷冰冰地说。
丹菲确实病了,倒并不全是因为指婚的事。
崔景钰走后,丹菲的情绪就一直低沉。她自己都说不出个理所然来,身旁的人自然更不会明白她的心思。段义云同她的婚事撤销后,她思虑更重,又加上年末忙碌,不慎着凉发热了。
伤风并不是什么重病,丹菲只当是个忙里偷闲的机会,在床上休息了几日。
萍娘过来探望她,带来了亲手熬的鸡汤。
“文将军听说你病了,十分焦急,托我给你送来这百年人参。咱们虽然说是有地位的女官,可是在宫里,也用不上这样的好东西。”萍娘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些药材从篮子里取出来,交到云英手上。
“我不过是伤风罢了。若不是为了偷懒,早就起床干活了。”丹菲有些不好意思,“文将军他,现在可好?”
萍娘道:“我没见着他。他见不了你,便送来一封信给你。”
信折叠得很严密,信封上也没有字。萍娘看了云英一眼,两人起身,去一旁守着炉子熬药。
丹菲轻轻叹了一声,抽出信纸,展开阅读。
段义云是武将作风,不爱咬文嚼字,私信也写得十分通俗简易,反而更加能表露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阿菲吾爱,听闻你忽病,我焦急如焚,却无法进宫见你,只有托萍娘转递药材。虽然他们都说你是小病,我却依旧无法放心。只盼你安生养病,切莫太过忧思。希望早日听到你病愈的消息。”
“我同阿锦的婚事,想必已无需赘言。你如此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定也能明白我有多么身不由己。我对你有承诺,如今却眼见就要守不住了。我焦躁愤怒却无法对外人道,亦不知道今后我们两人会如何。为何命运会对我们多加折磨,为何就不能宽待我们一次呢?”
“阿菲,我很想你,却见不到你。无数话想当面对你说,却又怕让你更伤心。皇后指婚不可违,我身负重任也不能轻易地带着你远走高飞。我是否真的要娶阿锦?我今后又要如何面对你?你是否对我很失望?你若怨我,也是应该的。只是你务必要相信,我对你的心意,过去不曾变,今后也永不会变……”
丹菲合上了信纸,默默地坐了半晌,道:“劳烦拿纸笔过来,我给他回一封信。”
“你可还好?”萍娘关切地走过来,摸了弄丹菲的头,“文将军也是不得已。你切莫太伤心。”
丹菲淡淡一笑,“我真没那么伤心。唉,一时也同你们说不清楚。大概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吧。将来还长,谁知道还会有什么事发生呢?”
云英拿来了纸笔。丹菲斟酌片刻,落笔书写。
“云郎如晤。我不过染了小小风寒,如今已经大好,不用担心。你牵挂我的情谊,我感知在怀,铭记于心。指婚一事,我一直从旁目睹,虽然震惊良久,如今也已能以平常心来面对了。““你并不是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