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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瓷娘子-第25章

小说: 瓷娘子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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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薇收敛笑容,“我不是花船上的姐儿,压得住舵再起锚。”她说得很慢,就显得格外严肃。
  沙坤愣住,习惯用刀代言的他好一会才咂摸出言外之意。
  伍薇目光灼灼,等待他的答复。
  他见惯风月,但都是露水情缘,一向以为乘风破浪才是他的归宿,从不为任何女人停步,但这次他竟然不能如曾经的每一次那样拔腿就走。
  思量很久,开口却是句问话,“等我回来?”
  伍薇不气恼也不失望,落落大方道:“等。”
  沙坤简洁地一点头,推开窗户,回首一笑,飞身飘出。
  屋中复归宁静,方才那场针锋相对的试探恍如一梦。伍薇缓缓在床沿坐下,垂眸望着脚尖,笑了一下,既而又浮起一抹忧伤。她在心里喃喃地说,阿文,困了这么多年,我想争一争了。
  这一夜,好些人睡不着。
  大东将玲珑送回吕家,怎么都不肯进屋,玲珑揶揄道:“怕什么呀,我还能把你吃了?”
  大东吭吭哧哧地说:“这、这有好多活,我得干完。”
  工人都放假回家了,哪来的活?玲珑也不戳穿,挽起袖子把泥料放上辘轳车,“正好,我想学拉坯呢。”
  论起制瓷,大东便从容得多。两人围着辘轳车对坐,大东边拉坯边讲解,玲珑托着腮帮盯着他稳健灵巧的左手,眼眸晶亮,晃得他不敢抬头。
  碗坯的肚子渐渐鼓起来,大东利落地抹底起坯,玲珑这边洗车换泥,配合默契。拉坯靠的是手感,大东让她试一试,玲珑沾湿了手,一心两用,手中泥料飞速旋转,嘴里滔滔不绝,从青瓷灰瓦说到大国小家,最后叹了口气说:“前几日有人到我家提亲了。”
  大东正在雕花的左手一抖,险些戳伤自己。
  玲珑抿嘴偷笑,“可我没答应。那人空有一张好嘴,但好逸恶劳,身无长技,讨厌得很。我喜欢的,应该是——”她故意停顿一下,果然引得大东十分紧张地望着她。她轻轻咳了一声,有些羞涩,“不巧言令色,有一技傍身,懂瓷爱瓷,还能教我做瓷的人。”
  饶是大东再迟钝也听得出她的话意。他心里惊涛拍岸,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玲珑忐忑地用眼角余光飞快瞥他一眼,懊恼地想,也许是她太心急了,也许他根本就……看不上她。
  心里七上八下,手上便失了稳重,堪堪成型的瓷碗软骨病一般软趴趴倒下,大东急忙探手拢住,不意碰到她的手指,火灼一般慌忙缩回。
  玲珑却反压住他的手。他深垂着头,脸红到耳根,但没有挣脱,这让她小小地雀跃,指尖一分一分试探着往前,直到完全覆上他的大手。瓷坯在两人指间旋转,擦出异样的热度。
  两人全无心思制坯,瓷碗已经歪七扭八,却都不放手。泥里有他的指印,也有她的,永永久久融为一体。
  两人一起做出好几只怪模怪样的瓷坯,后半夜的时候,玲珑睡着了,倚在他的肩头。
  他就那样正襟危坐,僵挺着肩膀,一夜未敢合眼。
  风儿解人意,掩了声息,送人好眠。
  这温馨的一夜是被怒斥声终结的。
  “光天化日,伤风败俗!”伴随着重重的拐杖砸门声。
  玲珑揉揉惺忪的睡眼,明晃晃的日头下,吕太爷被吕坷扶着站在篱笆墙外吹胡子瞪眼。见吕坷幸灾乐祸的模样,她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准没安好心。
  大东忙不迭起身,臊红了脸,恨不得一步退出八丈远。玲珑倒是镇定自若,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吕太爷被她迎进来,一路走一路骂,他平素不大管事,对家风却上心得紧,今日本就是听到些不雅的传闻来整肃家风的,恰好撞见两人卿卿我我的模样,顿时火冒三丈。玲珑看阵仗不对,加着小心陪笑解释,吕太爷只作不闻,往上首一坐,“叫吕氏出来!”
  不待玲珑回话,吕氏已经听见骂声,急匆匆从后院赶来,裣衽为礼,礼未行完,被吕太爷厉声喝止,“跪下!”
  这下大出玲珑意外,眼见吕氏一愣之后真个依言下跪,她也只得忍气跪在母亲身后。
  吕太爷用拐杖点着吕氏怒斥道:“你教出的好女儿!公然和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玲珑挺身欲言,被吕氏瞪了一眼,不情不愿地闭口。
  他转向玲珑,“女儿家不思女德,本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学娼妓歌女那些下作手段,抛头露面,到大街上歌舞娱人,吕家的脸面都叫你丢尽了!”
  有了上回吕坷来闹的事,玲珑就知道所谓“歌舞”抑或“瓷枕”都不过是吕坷找的由头,他和焦泰狼狈为奸,目的是要谋夺窑厂吧。
  “太爷爷有所误会,青瓷乐器已呈送太后驾前,那是光耀门楣的事。”
  吕太爷一拍桌案,“狡辩!坷儿,你说说外头都是怎么说吕家的?”
  吕坷一脸沉痛,“回太爷爷,外头说咱们吕家不行了,要靠重孙女街头卖唱过日子,还说吕家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堕落风尘,往后要开娼门了……”
  “这是哪家哪户哪门哪院嚼的舌头?你指出来,我跟他当面锣对面鼓地说道说道!只怕这个人姓吕名坷,是个缩在王八壳里的渣子!”
  “住口!你从哪儿学来这种不干不净的话?当真是放任坏了!吕氏,这个女儿叫你教野了,往后不能如此纵容,她年纪不小了,该寻一个端正守礼的人好好管束管束。至于窑厂,就交给坷儿吧!”
  吕氏和玲珑悚然一惊。吕氏惶然道:“玲珑有错,我定会严加管教,可窑厂是先夫心血,他为护窑埋骨于此,您是知道的,如何能够交由外人?”
  吕坷打着折扇,皮笑肉不笑地说:“婶子说的什么话,一笔写不出两个吕字,亲得不能再亲了。”
  玲珑恨得牙根痒,明摆着是吕坷觊觎窑厂,向太爷爷煽风点火,可族里规矩大如天,别说窑厂,就连婚姻甚至性命都得听族长的,她和母亲根本无从反抗。
  吕太爷说:“若不是看在往事的情面,族里早收窑了。女孩家迟早要嫁人,本就不该由女子打理。”
  玲珑苦笑,家无男丁,女流之辈连争一方立足之地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你们母女不走正道,把窑厂搞得乌烟瘴气,若不是坷儿无意间得知,我孙儿洒血埋骨的窑厂怕是要名声尽毁!”
  吕坷十分配合地拿出一物,丢在吕氏与玲珑面前。“当啷”一声,惊得两人心头一颤。
  那是绘有春宫图的瓷枕,市面早已绝迹,不知他从哪里得来。时机却掌握得刚好,此时翻出它来,配上一连串的巧合,情势难以转圜了。
  吕太爷重重一顿拐杖,“制出这等污秽之物,吕家颜面何存?你们还有脸留在此地?”
  玲珑愕然望着脸色铁青的吕太爷,这是要将她们母女赶出吕家吗?
  “嫁吧,坷儿为你择了桩好姻缘。”吕太爷的语气跟石头一样硬,不是打商量。
  吕坷假模假式地报以关心,“这个人是青坪有头有脸的人物,官商两面都吃得开,家底殷实。”他慢条斯理合起折扇,在手心里一下一下拍着,仿佛攥着的是玲珑的命。
  玲珑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吕氏焦急地打听,“是哪家的公子?”
  “他呀,玲珑也相熟的,”吕坷笑得黄鼠狼一样,“就是衙门里的井捕头。”
  真是一桩“好”姻缘——好大的火坑。
  “不!嫁!”玲珑脸色煞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婚姻之事,由不得你自作主张。”吕太爷斩钉截铁。
  吕氏正要求情,玲珑却突然起身,挺起胸膛,“太爷爷,既然您要我嫁,可以。”
  吕坷一喜,却听她接着说:“不过这个人需得下得了窑,烧得了瓷,入得了赘。”她昂起头,“我爹的血骨不容他人践踏,凭他姓赤橙黄绿,有我一天,谁都甭想夺走窑厂。您若觉我身为女子不够资格,那我就摆擂台,招赘婿,谁愿入我吕家门,谁就是我的夫君!”
  吕坷的扇子“啪叽”掉了。
  吕太爷不意她有此想法,十分不快,待要开口,玲珑大声道:“若您不允,我只有以血殉父!”
  铿锵的话语撞在窗上,撞得窗外的大东心惊肉跳。他是担心吕太爷使出家法才躲在窗下,不意听到这番铮铮不屈。
  屋中鸦雀无声,过了很久,苍老的声音说:“好。”
  他松了口气,听吕氏开门送客,起身欲离,不小心碰到窗棂。他没在意,走出几步,身后忽然软语轻唤:“大东!”
  他回头,桃花窗半开,玲珑凭窗相望,一见是他默默守护,被逼到性命相搏的女子忽然红了眼圈。
  他不会安慰人,搜肠刮肚只憋出一句话,“你别难过。”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她却浮起笑意,暖暖的,“摆擂的事你听见了?”
  大东点头。
  “那……”她目光里冀望深深,“你来夺擂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婚后小剧场:回家1之《论娘子每天都很忙怎么办》
  中午刚过,严冰就去店里接娘子回家。
  寄虹:“不是说好等到打烊吗?”
  严冰俯耳小声说:“等了好几天了,等不到打烊了,娘子我们早点回家吧。”
  寄虹脸上微微发红,“有个客人在等着呢,还有新店面得过去看看,还有这月的税钱要核对,你且等一会,忙完了就回去。”
  寄虹进偏厅和客人谈生意去了,严冰对等在门口的新店伙计招招手,“认识我吗?”
  “认识,您是严老爷。”
  “嗯。那么你认为掌柜是应该跟你走还是跟我走?”
  伙计:“……我走……”
  严冰又对管事招招手,“你知道税银是交到哪里吗?”
  管事和严冰交流了一会目光后,突然醒悟,飞快捧上账册。严冰风卷残云核对完毕,说:“根据新规,这笔用于试制新品的不用交税,其它无误。还有,以后这些小事不要耽误掌柜的宝贵时间,交来给我。”
  随后他发现寄虹在偏厅已经待了半个多时辰,谈什么生意要这么久?
  隔帘相望,见里头那个扁头凸眼的商客色迷迷地盯着自己的娘子,垂涎三尺地说:“夫人若能随在下走一趟西域,既考察商情又欣赏风光……”
  严冰掀帘入内,冷冰冰地说:“抱歉得很,敝店没有你用得着的东西,依我看,你缺的不是瓷器,是镜子。”
  “扁头凸眼”愣了一下,随后醒过味来,顿时面红耳赤,非常干脆地走了。
  严冰转身笑对寄虹,“娘子,所有的事我都帮你料理了,可以早点回家了吧?”
  寄虹:别得意得太早,回家我要好好跟你谈谈人生!

  ☆、陶烟映彩虹

  
  摆擂招婿之事,寄虹并未听闻。
  这些天她忙着招人进货,忙着搬家,从寄云那里搬到窑厂的小院,对姐姐说是方便照管窑厂,但寄云知道她宁肯与工人同住山野,也不愿看赵财的脸色了。
  寄云愧疚,却无法挽留,只能一个劲往行李里塞吃的穿的,“山里冷,晚上盖好被子……你独自住在那里,千万记得锁好门……”
  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放心吧姐姐,我不是一个人,丘成和丘爷爷已经搬过去啦。”
  丘成原来的住处委实破旧,冬冷夏热,对丘爷爷的身体不好,窑厂的小院归置出来后,寄虹便将丘爷爷接来,亲自铺床叠被,看着丘爷爷欢喜的模样,寄虹笑容里有点感伤。
  如果能再为父亲铺一次床该有多好。
  丘成感激,全心扑在窑厂,几乎成了半个管事。查库房时发现十几种新的釉土,诸如孔雀土之类,都不是青瓷釉料。他猜出寄虹的用意,找到她问:“你打算做窑变瓷?”
  寄虹正捧着新出窑的薄胎青瓷对着日头查看,阳光透过如纸薄胎,映得她笑容有些模糊。“你听说过‘霁红’吗?”
  丘成先以为是她的名字,想想不对,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去年评瓷会上夺魁的红釉瓷瓶。讶然道:“你要复烧‘霁红’?”
  她竟然有勇气直面那场祸事! 
  寄虹放下青瓷,笑容明朗起来,“你说过,从哪跌倒就从哪爬起来,我要证明给瓷行看,‘霁红’不是祸水。”
  霁红颜色之谜已随霍嵩入土,如今得重头来过。她拿出一叠配方给丘成看,“我爹是意外偶得,并没记载配方,这是我琢磨着写的,依你的经验,哪种釉土最有可能?”
  丘成一一认真看过,歉意摇头,“我虽然烧过窑变瓷,但不熟悉釉料配方,你可以问一问严文书。”
  “哼,他最瞧不上窑变瓷了,说那是‘妖异之物’,避之唯恐不及呢,怎会懂得许多?”
  “当年官窑悄悄试制过窑变瓷,配方是严文书亲力亲为,他最有心得。”忆起往事,丘成感慨颇深,“若是他依旧督检官窑,窑变瓷必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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