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四十九剑-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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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回到小院后,圣君还未坐下来喝口茶,便有下属来禀报,“圣君,顾叔同顾大侠求见。”
圣君顿觉烦躁,“什么顾大侠?哪儿来的顾大侠,让他给我滚。”
“圣君,他说有重要的东西给您。”下属却不敢这么做,因为顾叔同无论如何是圣君的亲爹,而且自从圣君从叩仙大会回来后,那位顾大侠便跟着来到了关外。隔三差五地到苍亭山来送东西,虽说十次里有九次他都被拒之门外,可总有那么一次,他是进来过的。
“重要的东西?”圣君眯起眼来,思量再三,这才强行压下心中的烦躁之意,让人将顾叔同带进来。
顾叔同很快就进来了,戴着斗笠、穿着一身最简单的粗布衣裳,已浑然看不出昔日的大侠风范。他看到沈青崖的时候,眸光中掠过一丝惊讶,似是不明白他怎么又回来了。
“顾前辈。”
“沈贤侄。”
二人互相见礼,圣君却不耐烦地打断他们,“说罢,又来做什么?”
顾叔同这便抛弃了沈青崖,陪着笑脸看向圣君,从须弥戒中拿出一个小盒子来,说:“你上次说想要玉剑山上的珠草,我给你采来了。”
听见珠草的名头,圣君的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没想到这么难找的东西,顾叔同都给她找来了,于是她不由扫过顾叔同长满了茧子的粗糙双手,心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只是……
“你拿回去吧,现在这珠草也用不上了。”圣君道。这珠草其实是沈青竹用来熬药的,可现在沈青竹都不见了,即便她回来了,恐怕也用不上这珠草了。
顾叔同也不在意,随手就把珠草转赠给了沈青崖,并好生叮嘱他这是沈青竹要的东西,而他采药的辛苦,好似不值一提。
沈青崖把珠草收好,郑重谢过。
圣君不耐烦看他们谢来谢去一团和气,唤来负责照顾沈青竹起居的绿萧,对沈青崖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她,我们各找各的,别再来烦我。”
说罢,她又扫了一眼顾叔同,终是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进屋了。
沈青崖有了绿萧,也不多留,立刻出发寻人,叫绿萧边走边说。
顾叔同见人都走了,他独自站在院中无处话凄凉,于是干脆追上沈青崖,道:“沈贤侄,我帮你一起找吧。”
“前辈?”
“如今我孑然一身,也就还有这点用处了。”
沈青崖从那话里体会出一丝酸涩,随即道:“那便多谢前辈了。”
另一边,换了身衣裳正准备出门寻人的圣君收到下属的汇报,得知顾叔同与沈青崖一道走了,不需要想就知道顾叔同一定又是去帮忙。
这个烂好人,还真是一如既往。
事到如今,圣君已懒得再去批判他,问:“周围都找过了吗?”
下属答:“都找过了,苍亭山附近残余妖兽约上千只,我们的人从山上往山下仔细搜查,可并未找到任何一只表现特殊的妖兽。”
圣君蹙眉,若沈青竹真的与其他妖兽别无二致,那这找起来……难度太大。
“罢了。”圣君披上斗篷,大步跨出房门,直奔山下而去。
苍亭山地处荒漠边缘,十里之外便是黄沙,妖兽怕水也怕干旱,所以沈青竹即便凭着妖兽本能也不大可能往大漠里去,这便为他们缩小了一定的范围。
可是苍亭山以东是一片绿洲,再往前走便是通往关内的大路,范围同样巨大。圣君带着人找了好几个时辰,一无所获。
“这样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找,一定不行。”圣君望着夕阳薄暮,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夜晚的大漠温度骤降,也不知道沈青竹有没有受伤,若是受伤了,又该如何熬过这漫漫长夜。
下属劝道:“圣君,休息片刻吧。”
圣君正想拒绝,可看到身后人疲惫的神色,终是停了下来。苍庭经过兽王一战后也是元气大伤,如今妖兽未除,大家都片刻不敢放松,如今又出来找了那么久的人,都累了。
其实圣君也说不上来她为何对沈青竹一事如此在意,她下意识地否认自己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当年的影子,只是打心底里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结局。
另一边,沈青崖却并未休息。他问过绿萧的话后,便将她放了回去,而后与顾叔同两人奔走于各个妖兽群里,片刻未曾停歇。
“沈贤侄,你可有什么能分辨的方法?”顾叔同同样看着日落担忧不已。
沈青崖苦笑摇头,他的心中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把握,只是凭着一股气在坚持着。或许当他碰见小师妹的时候,他会有所感应,可目前来说,他毫无办法。
他试过用小师妹留下的东西做指引,可无论是荷包还是她留下的发簪,都像是死物一般毫无反应。
见状,顾叔同不再多言,怕多说了,徒惹人伤心。
与此同时,维摩山浮图寺,一把大火,烧得整片夜空殷红如血。
金满御剑悬停于浮图寺上空,沾着血的脸上写满了残酷杀意。他侧耳听着下面的惊呼声,和四处逃窜、忙于救火的僧侣,脸上没有一丝同情或不忍,有的只是一丝畅快和歇斯底里的疯狂。
就在片刻前,空明大师被金满绞杀于金线之下,一念亦从山崖掉落,至今不知死活。
而此时此刻,他看着火中的浮图寺,竟还不打算放过其他人,霸道的真火顺着金线向浮图寺蹿去,不消片刻,便能将这山上的一切付诸一炬。
可就在此时,一声断喝破空而来。
“住手!”
与断喝一同到来的还有一柄熟悉的剑,划破夜空,剑尖分毫未差地刺中金线,将金满的真火阻截于金线之上。
这么凌厉精准的剑法,普天之下除了陆云亭,不做第二人想。
“陆大牛!”金满霍然抬头,声音充满怒意。
陆云亭匆忙赶至,来不及理会金满,便使出一招春风化雨,集天地之水灭浮图之火。金满看着逐渐熄灭的火焰,气得甩动金线向陆云亭攻去。
陆云亭一路奔波而来,本就疲惫不堪,见金满还要执迷不悟,心底也忍不住涌出怒火,“金满,你适可而止!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难道想让整个浮图寺的僧侣和避难的百姓全部死绝吗?!”
“他们都该死,死有余辜!”
“你清醒点!”
陆云亭敏锐地察觉到这位老对手情绪不对,事实上他收到陈伯衍密信后,心中就隐隐有了一丝担忧。没想到赶过来一看,情况比想象中的更糟糕。
他挥剑缠绕住金线,目光死死地盯着他,道:“你清醒一点,金满!你这不是报仇,是杀戮、是屠杀!这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蓦地,他又想起了陈伯衍在心中叮嘱的话,连忙喊道:“不要中了白面具的圈套,你若将整个浮图寺葬身火海,五侯府又该如何自处?!你想想素衣侯、想想你那些兄弟啊!”
第239章 几多愁
金满被陆云亭一通吼; 布满血丝的眼里终于恢复了一些清明。阮空庭、姚关等人的脸一一在他脑海中闪过; 最终,是病中的蝉儿在深深地凝望着他。
她仿佛在:少爷;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金满的眼前出现一阵恍惚; 于是一个不小心; 就被陆云亭一掌从半空打落。
“咳……”金满砸在地上,嘴角渗出一丝血来。方才他与空明大师和一念大战; 受了不小的伤; 如今又这么一砸,肋骨可能都断了。
陆云亭没想真的伤他; 匆匆落在金满面前; 蹙眉道:“你没事吧?”
金满抬头看他; 却见陆云亭不比他好多少,满面风霜,看着比叩仙大会时清瘦了许多。于是金满蓦地想起了前段时间五侯府收到的各地的消息,惊波剑陆云亭一直在边关奔波。函谷关的守关大将被白面具杀了; 边关也乱得很。
“你怎么回来了?”金满声音沙哑。
“陈伯衍写信给我; 说你可能要出事。”陆云亭没有丝毫隐瞒; 他见金满好像冷静下来了,心里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熟料金满却说:“我出事你应该感到开心才对。”
陆云亭抄起手边的石块就想砸过去,“你不这么说话会死吗?”
金满不闭嘴,捂着心口哼哼一声,即便满身狼狈仍要刺他一句; “拿石头砸人的可不是什么大侠,充其量就是个大牛。”
陆云亭忍无可忍,他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从边关赶回来。可是他刚想走人,又看到金满趴在地上吐血,于是怒火被强行压制,他又走到了金满身边,拿出丹药强行塞进了金满嘴里。
他想,如果金满再啰嗦一句,他手一抖就可能把毒药混进去了。结果金满乖顺得很,躺在地上动都不动,像死了一样。
陆云亭不想理他,所以兀自调息打坐。
可过了许久,金满还是那副死样子,让陆云亭心里忍不住担忧起来。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起身前去查看。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金满可能又在作妖了。他总是这样的,桀骜张扬,一副浑然不把世间礼教放在眼里的样子,还爱耍些小计谋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陆云亭因此吃过很多次亏,对此心有余悸。
然而这一次,他刚靠近金满,就听到了隐约的哭声,心中大惊。急忙绕到金满面前一看,就见他竟然真的在哭。
他像条死鱼一样躺在一片枯叶里,一身嚣张的红衣上沾满了尘土和污泥,衣角也被剑割裂了,变成破破烂烂的布条挂在身上。
毫无疑问,这是陆云亭见过的金满最狼狈的样子,更不用说他还哭得那样惨。眼眶和鼻子都红彤彤的,似乎是怕发出声音,把自己的嘴唇都给咬破了。
“你……”陆云亭不知所措,只得蹲下来,小声问:“你没事吧?”
金满仿佛又变成了年少时的金满,只要一想到他的蝉儿,眼泪便怎么也止不住。几多悔恨,几多悲凉,又过了几多秋,他还是他,可他可怜的蝉儿却永远葬在风雨山上了。
有时金满会想,若他当年不执意将她留在身边,或许她会嫁给一个对她好的普通男人,过上平淡却顺遂的生活。可那个男人又哪里治得好蝉儿的病呢,所以仔细想想,竟是怎么做都不对。
他哭得厉害,因为受着伤的缘故,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孱弱。陆云亭愈发着急,却又愈发无措,伸手想把金满拉起来,却又被他一脚踢开。
“走开!”金满觉得陆大牛真是没什么眼力见,如果说这个世上他最不喜欢被谁看到自己的窘迫,那一定是生平最大的对手陆大牛无疑。
可他偏偏要凑上来。
金满翻了个身,眼不见为净。
陆云亭这会儿可不敢惹他不快了,默默地蹲在一旁,也不说话。他打小不擅长跟姑娘相处,因为姑娘都爱掉金豆豆,他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们,所以至今还是光棍一条,寄情大道,倒也自得其乐。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死对头还有在他面前哭的一天。
金满仰躺着,看着头顶的天空。落叶在他的视线中掠过,一片又一片,打着旋儿掉下来,只留下树枝光秃秃地领略着寒风。
这凄凉的景象,让金满更不欢喜了。
于是他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也不看陆云亭一眼,就跌跌撞撞地朝某个方向走去。
陆云亭急忙跟上,“你要去哪儿?”
金满不答话。
陆云亭再喊:“金满?”
金满还是不答话。
陆云亭觉得他可能哭到魔怔了,怕他去寻死,于是更不放心,劝慰道:“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寻死一定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古语有云……”
闻言,金满气到升天,“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去寻死了!?离我远点儿!”
他语气凶恶,奈何一张哭红了的脸实在没有啥说服力,于是陆云亭连气都生不起来。他拉开了一点点距离,等到金满又往前走了一点,他才继续问:“你到底要去哪儿?”
金满一脚将身旁一棵大树踹翻,轰隆的倒地声中,他回过头来瞪着陆云亭,道:“你再烦,下次我踹的就不是树了。”
说罢,他继续往前走。一念掉下了山崖,但并不代表他死了,所以金满此刻便要去找他。不亲眼见证一念的死亡,他心中难安。
陆云亭不再招惹他,只是远远地跟着,很快,两人就来到了山崖下。
金满还记得一念掉落的大致方位,于是极有目的性地在某一处藤蔓缠绕之地搜罗着。陆云亭大约猜出来他是在找什么人或什么东西,于是也用剑在藤蔓里翻找。
没过一会儿,金满就找到了一小块带血的布料。他捡起来仔细看过,确定这就是一念僧袍上的一角,上面还残留着金线攻击过的气息。
可是一念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时,陆云亭道:“这里有好几个人走过的脚印。”
金满蹙眉:“他被救走了?”
陆云亭:“他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