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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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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的万奔立刻伏下了身,嘭得一声骤响后浓烟腾起,唯有一沙哑女音在耳。
  “雇主托我带话——血债总要血偿”
  有细碎的东西砸在挡着几人的桌面,烟雾渐散,傅红雪抬手推开了桌子,桌上和地上尽是血肉残渣,脚下还有一截人肠。
  地面骨肉掺杂,一根短小的手指被炸得老远,茶水里也都是碎肉。
  浓重的血腥味立刻扩散,周遭已有人俯身呕吐。
  那是谁的肠子?又是谁的断指?
  自然是方才和尤离近在咫尺的小姑娘的。
  火药的气息还在弥漫。
  刚才还能微笑的孩子现在已经成了遍地血花,尤离一阵恶心,如梦初醒,眼前全是令人作呕的红色。
  傅红雪已道:“你惹了谁?”
  尤离瞪着眼睛盯着脚下——
  原来自爆是这样的。
  难怪万里杀这样恨他
  果然是一辈子的仇人了。
  萧四无道:“你一点也没想到那孩子手里有暗器?”
  尤离该想到的,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孩子主动亲近他——
  他只是突然走了神,或许连那杀手都没想到他那时会走神,然劫后余生却没有一点喜悦,立刻紧握了十指来止住它们的颤抖。
  傅红雪道:“鬼外婆就是掳来孩子杀人的,孩子无辜,那女人却该死。”
  萧四无道:“这人我听过,今天第一次见。那些不是无辜孩子,是恶鬼。”
  尤离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动,傅红雪盯着他,走过去触及他起伏的肩膀,问道:“谁雇的杀手,你有线索没有?”
  尤离缓缓道:“我欠谁血债,就是谁雇的。”
  萧四无已道:“万里杀——”
  尤离手心冰凉,衣角已被溅上了血,深紫色之上并不很显眼,看在眼里却很灼目。
  他真的是会被刺杀的人了,这也算是对他实力和杀戮的承认,大概是可笑可悲的。
  回到马车里,傅红雪道:“万里杀攻打血衣楼的时候,你也让人这样自爆了。”
  萧四无阴森的目光突现,尤离却已经接受了这个误会,再也不去辩驳,“是。”
  傅红雪道:“所以今天有人想让你也这么死。”
  尤离点头。
  傅红雪道:“你一点也没感觉到危险。”
  尤离道:“我还年轻。”
  萧四无却一语道破——
  “你是看到小孩子就想到自己要当爹了,算我看走眼,你不是讨厌你的孩子,你是害怕。”
  两个孩子走近时傅红雪和萧四无就已想出刀,然他们都认为尤离可以警觉,直到他怔怔地蹲下去,萧四无的火气才冒出来。
  现在他还没息怒,跟傅红雪的淡定截然不同。
  “良景虚——”
  尤离道:“是属下大意了,请四公子恕罪。”
  傅红雪道:“这也不是他的错。”
  萧四无傲然而视,“你不知道这人养起来多费事——吃不下睡不好天天心事满怀,见了四盟要烦心,见了夫人要烦心,一个不注意就一身是伤,晚上天天做噩梦——”
  傅红雪表情很难看,尤离也一样。
  萧四无道:“不过到现在也没死,可喝杯茶的功夫就险些死在眼前了,换你,你不生气?”
  万奔在马上也听到了萧四无的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傅红雪也在叹气,尤离道:“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萧四无冷冷道:“但愿”
  车轮滚滚。
  茶摊已人散茶凉,远处林中的鬼外婆本在飞身急逃,没能杀得了人也罢,至少她的命还在。两个孩子没有了,可是天下间的孩子还多的是,有的人能长命百岁,有的人生下来就夭折。世上本就有人是该死的,她从不可惜那些性命。
  但是她也很宝贝自己的性命。
  大不了这笔钱不要了,实在太危险。
  然而现在鬼外婆的一只脚已被削去,正在她单腿凌空时,有剑光从身下闪过,锋利的剑刃直接让她再也不能腾空飞身,断脚落在地上,再也不会动了。
  她的惨叫很快被强灌的药水湮没,呛得满脸通红,腿上的断口不断冒血,喉咙里发出的只是可怖而诡异的呜咽。
  燕南飞捏着她的下颚,力道一动,就已脱臼。
  酸涩的殇言混着血气灌了下去。
  燕南飞直截了当:“谁派你来的……”
  ——————————————————————————
  ————————————————注1:唐,宋之问《渡汉江》

  终弃

  萧四无在看天色,尤离貌似淡定地垂着头,偷窥着小窗外的雪色,欲言又止,终究是沉默。
  傅红雪道:“不停一晚?”
  萧四无道:“我讨厌秦川,连夜去徐海。不停。”
  万奔却勒住了马。
  此地是玉匣关附近,风中有梅花香气。尤离惊疑地感受马车停下,萧四无缓缓道:“江熙来近日每晚都在醉白池练剑。”
  尤离期盼的眼神如期而至,萧四无道:“你可以过去看一眼——这里离万里杀分舵太近,你知道分寸,不能耽误太久。”
  尤离已掀开车帘,萧四无的声音追在后面,“你还会回来?”
  尤离道:“自然。”
  傅红雪悲悯地看着他,“快去快回。”
  萧四无盯着人消失在风雪里,他是嫉妒的,他终有了合欢的同感,还是忍不住探头唤了万奔——
  “去远远跟着。”
  傅红雪看着他阴沉的脸色,竟然有些怜悯。萧四无察觉他的神色,不悦道:“不要这样看着我。”
  傅红雪道:“你不该也淌这趟浑水的。”
  萧四无深吸了一口气,“原不该让他去的,但是……呵,反正这种日子不会太久了。”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注1)
  尤离当然是要回来的,因为他没有地方可以去。
  他已经见到了江熙来,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也看到了他不想看到的。听了他想听到的,更听到了他不想听到的。
  江熙来也没有再生气地质问他什么。心脉抽痛加剧,同心蛊在为重遇旧主而激动,江熙来见他捂着心口喘气——
  “你怎么了?”
  尤离立刻作笑,“没什么,我路过这里……所以……”
  江熙来怔怔问:“你不抱抱我吗?”
  尤离低眸迟疑,“我怕脏了你……”
  江熙来突然很后悔,他说了很过分的话,做了很过分的事。
  然后又有了怎样不痛不痒的对话,江熙来已记不清,直到他上前两步主动拥抱了尤离。
  尤离感觉到白色绒毛在他下颚骚动,面前全是太白剑客的清冷气息,他又觉得他是可以做到的,只要江熙来给他一个拥抱,他就可以坚持下去。
  江熙来的右手恢复了一些,搭在肩上依旧没有力道,却如狠狠一爪抓在尤离心头。
  然方才他和独孤若虚的谈话尤离已听见。他追上来拦住江熙来也只因刚刚独孤若虚一句话——
  江熙来的师兄收剑,看着他冰冷的眼神道:“忘了他罢,你的剑还在。”
  尤离不甘心,甚至想杀了说这话的人——他承受这些煎熬折磨也要记住的,怎么能有人,劝江熙来去忘了?
  江熙来的心跳在他胸前,他无比不安无比紧张,作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不敢亲口问他:你想把我忘了吗?
  然江熙来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了起来——
  “对不起。”
  尤离立刻想开口,想像以前那样回答他:不是你的错,不需要你说对不起。
  我无论如何都可以原谅你。
  你可不可以因此原谅我?
  可是江熙来很快继续道:“你把我忘了罢。”
  尤离猛地一把推开了他。
  “你刚才说什么?”
  江熙来悲极生笑,“我做了很多不对的事情,对不起。”
  “你把我忘了罢。”
  好像有一根紧绷的弦突然断掉了,就如翻山越岭,以为黎明就在山的那头,步过荆棘,看到的却是更深重的黑暗,连一颗星星也没有,更遑论黎明。
  忘了——
  这两个字在如今的尤离听来简直是催命的符咒。
  尤离摇头,“你不知道你自己说了什么……你永远不知道——”
  他孤注一掷的决绝之色在眼,“你还在生气?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女人——杀了那个孩子,可以吗?”
  这样残忍冷血的话,其实说起来毫不费力,他也真的可以做到——即使是现在就去杀了萧四无只要江熙来一句话,他立刻就去做
  江熙来听完惶然不已,“那是你的孩子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
  尤离困惑,“对啊,虎毒不食子……可是你要怎么才能消气?”
  这是不是和殇言一样,都是不可逆的惨剧,无法挽回,只能等死了?
  江熙来道:“我不生气了,我也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我很抱歉。”
  他深知尤离最憎惧什么,却还在东越做了那样的事情,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感,他也真的做不到葬送苏沐瑶的一生来报复尤离,他是真心道歉。
  尤离听得一线希望,“没有你没做错,既然你不生气了,我……我不回去了,你的伤有希望治好的,你跟我走好不好?”
  江熙来摇头,“阿离,你生来无父无母,你该知道这样的孩子多可怜,你是要当父亲的人了。”他抬起右手,“至于这个,也是报应,你别自责。”
  尤离惶恐,“所以你的意思是?”
  江熙来道:“女人怀胎十月很辛苦,你没有的就该加倍补偿你的孩子,不要叫他重蹈覆辙。”
  尤离痴痴地问:“所以你不要我了?”
  江熙来沉默,尤离恳切道:“熙来,我不要那个孩子了,我什么也不想要——我只要——”
  他说过的,他会一直在他明明答应了不会离开他,就算他做错了事情,说过的话也不能反悔不是吗?
  江熙来凄然道:“尤离,我若是能允许你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你当初就不会喜欢我了。”
  尤离语塞,江熙来若也是这般冷绝的人,他的确不会喜欢上他。所以真的没有办法了。
  江熙来已道:“孩子是无辜的,你有你的孩子,把江熙来忘了罢。”
  对面的人退着步子踉跄,“江熙来……你永远不会知道这句话有多伤人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自私一点,不要管别人——”
  江熙来悲然道:“那不是别人,他流着你的血,一定长得跟你很像……”
  尤离凶狠在目——
  “闭嘴”
  他突然发现自己说的都是无谓的废话,全都错了,全都白费了,这就是他等来的结果什么西湖荷花,什么徐海秋韵,什么东越花灯——都是他永远看不到的东西。
  他所要的,终是都没有了。
  把江熙来忘了罢。
  忘了罢——
  忘了?
  这是多么容易的事情——但是,
  他休想
  在血衣楼下令自爆的不是他,把万里杀的人迫害至死扔回总舵的也不是他,却都已成定局,不能回四盟送死,难道回血衣楼炼药?
  殇言搞得他几乎神志不清,明知那是死路也要走,唯一庆幸这条死路上还有江熙来的残影。然这残影如今要自行离去——一路只剩幽鬼暗魂缠身,万里杀在前,青龙会在后,没有一个是可以投靠的。
  该去哪里?该怎么办?
  回去找合欢吗?
  至少合欢真的喜欢他——
  还是去找萧四无投怀送抱?
  至少萧四无会护着他,四盟不可靠,总要找后路。
  他绝不这样死了,他要造成今天一切的人付出代价——
  包括他自己。
  江熙来想拉住他,人却已推开他往远处走,阴狠狠地飘回一句话——
  “……你总有一天会后悔……抛弃我的人,总有一天都要痛不欲生……”
  不知道走出了多远,每走一步就吃一颗殇言,寒风从颈间袖口猛灌,举目看到远处泼墨岭的风姿,最后举着药瓶胡乱往嘴里灌,强迫自己全都咽下去,喉咙被硌得生疼,一波又一波的撕扯痛感湮没寒意,浅黄的药丸不时落地,立刻被白雪覆盖。
  江熙来没有追过来。
  泼墨岭如旧,浩然峰在后,醉白池已经看不见了。都吃下去——吃下去就会想起来,绝不能忘了,偏不要忘了
  万奔惊慌地跑出来拦住他,不知道他何以这样失落,二人既没有激烈争吵,也没有动手,“良堂主四公子等久了,快回去——”
  尤离一把甩开,“滚都是骗子滚回你四公子那里去”
  一路走来都像一个个笑话,嘴里酸涩发苦,这次他却没有哭——
  人在什么时候会笑,如果高兴了才能笑,他此生大概再也不会笑了。
  人在什么时候会哭,如果伤心了就哭,他此生大约就会一直哭下去。
  药瓶已空,却有不少因他的胡乱强灌而落地,一阵恶心欲呕,冷风吹得人头晕,眼前全是苍茫白色——
  万奔只能急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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