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元皇后-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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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它没了,但树明年还会长出新绿,一样将装点这个世界;过去的苦痛与消亡,仿佛与这个世界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彼时琅琊旧邸的九月,更是愈加的寒凉,那些说好优崇,待遇如皇室一般好的说法,在初始的几月里至今,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而恭帝司马德文为了自己不被轻易毒死,将一应炊具都如数搬到了自己的卧房,遣散了所有刘裕赏赐给他的美人,留下褚妃与自己,终日不踏出房门一步;一来天气过冷,没能有炭火取暖;二来近日总有不相干的人在这府邸自由出入,根本不降他二人放在眼里。
如今粮绝,褚妃在炉火旁熬着粥,这个曾经养尊处优,从未洗手做羹汤的女子,如今所有零零碎碎的事情,包裹洗刷二人的衣裳,都成了她一人的事情了,她的手,已经开始皲裂,有些地方开始渗血,稍微活动,便疼得眼泪直流,此时饥肠辘辘地用汤勺搅着锅内那清晰可见的为数不多的几粒米。
“再忍忍,说不定皇上送粮的车马正在路上呢!”恭帝坐在榻上盖着单薄的被衾,安慰着泪眼朦胧的褚妃。
“皇上,莫不是您还在自欺欺人么?”褚妃落泪,又赶紧擦去,囔囔道:“皇上忘记了后宫中小孩子是如何死去的么?忘记了臣妾的孩子是如何没了的么?还是忘记安帝是如何也养不活儿子的么?”
恭帝愣神,心中一片凄苦。却道:“褚妃,不可再叫本王皇上了,此乃大逆不道。本王现在是零陵王。”
“大逆不道?皇上您还幻想着他会放过你呢。”褚妃留着眼泪笑了笑,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上次茂英送信,就说了,他正想法子害您啊!”
“本王并未做任何出格的事情,皇上没有理由杀我的。”司马德文接过褚妃递过来的粥,问道:“这么稀?何不多放些?”
褚妃瞧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含泪道:“这是最后一点米了。”
“那,那你呢?”司马德文抬头看着已经转身的褚妃问道。
“臣妾不饿。”褚妃看着锅内剩下的清汤一般的所谓的粥,将它缓缓倒入方便的大搪瓷碗中。
突然窗户被破,有三人跳窗而入。吓得褚妃手中的锅直接掉落在地,打翻了搪瓷碗,最后的一点汤水,溅了褚妃一身,烫得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褚娘娘,您的兄长在隔壁房间内等你呢!”来人看着她道。
褚妃看了看神色慌张的恭帝,又看着盯着他看的人并无好脸色,当下也只得应声出门而去。“褚妃”恭帝握着手上的粥,紧张地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
见着褚妃已经踏出了门去;来人笑了一下,将手里的一包东西拿到他的跟前,道:“留着这粥吃下去。”
恭帝一惊,脸色惨白,囔囔道:“本王不能吃!佛教有言:自杀者不复得人身;本王并未做有违天道的事情,不应该吃药而死。”
来人冷笑了一声,打开手里的药包,将药粉如数倒入碗内。冷冷道:“喝!”
恭帝往床内一退,颤声道:“本王不喝!”说着伸手一推,便将那碗粥全都倾倒在床上了,湿了一大片被褥。
那握药的人使了眼色给另外两人,三人一点头。便一齐上来,一人摁住恭帝的双腿,一人摁住他的双手,一人用枕头摁在恭帝的脸上。
在初始的几番奋力挣扎之后,恭帝再无动静,直挺挺第躺在了床上。三人满意地离去。
九月底,宋武帝宣称,晋朝恭帝,暴病身亡。武帝携文武百官,跪拜恭帝,痛哭三日,哀痛不已。
晋朝唯一剩下的皇族血脉:海盐公主。闻此消息,悲痛欲绝。想那一日本是想去求袁齐妫她让如今的皇太子去父皇那里求情,却不想她竟然逃离此地,也不肯帮自己一把!哪怕是一丁点希望,她都不肯给自己!到如今,父亲与叔父双双身亡,自己此生再无半点依靠!她袁齐妫当日是怎样的想法,才会做得如此决绝!
十月,齐妫前去阳夏一趟,想将自己的母亲迎来建康,但已经吃斋念佛的王心蕊却如何也不肯来。
“月儿,如今看着你好,母亲就开心了。”王心蕊一身素白衣衫,未施粉黛,却依旧是端庄秀丽。
齐妫看着她波澜不惊的神色,道:“他日我出嫁,您却不在,叫我如何是好?”
王心蕊牵过她的手,婆娑着,浅笑道:“这有什么的。月儿,不必拘泥于那些礼数,我知你有心便好,再者,若真是如此,不如你将你主母接了去。”
齐妫蹙眉抽出自己的手,冷声道:“娘!恕女儿不能向您这般不记仇!她害死母亲腹中胎儿,蓄意放火烧我,嫁祸于我!她这样的主母,不要也罢!”
“月儿,得饶人处……”
“娘不必说了!”齐妫转身,打断了她的话,又道:“娘若执意不肯,女儿也毫无办法,只能只身折回建康了!他日我们夫妻二人再来探望您。娘保重。”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小姐——”鱼儿在后头赶紧跟上。
府上再不如从前热闹,这偌大的院子,只剩下吃斋念佛的王心蕊和年迈孤苦的谢舒钗。听闻袁毅将袁湛的灵柩送回来一年后,便独自离去了,如今也无人知去向。
上了马车的齐妫神色依旧是郁郁。
“小姐何必与夫人动这般大的肝火呢。”鱼儿安慰道:“夫人不想前去,自有她的道理,况且,奴婢倒是有个法子,可叫夫人不离开这里,小姐又可成亲。”
齐妫一愣,转头看着鬼马精灵般的少女,道:“你且说说看。”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决裂
“很是简单,就是小姐你在这里成亲,届时叫三殿下来这里接亲即可啊!”鱼儿笑嘻嘻道。
齐妫抿嘴思忖了片刻,也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这千里迢迢,难免手续繁杂了许多;到底有些不实际了些。“她可是肯到我们那边去,自然是最好的。”
“我也听得小姐说过的,想夫人不愿意去建康,自是因为此地太过伤心了,你现在执意要她来,她来了也不会开心的。”鱼儿托着腮帮子轻声道。
此话说得不错。齐妫转头看着她,轻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倒是多谢你能想到这些来,至于来不来这边成亲,倒是再商议罢,但纳彩、问名、纳吉等这些礼仪,还是要三殿下来这里的。”
鱼儿嘻嘻笑了起来。“若是二殿下的话,肯定是愿意的,他喜欢着小姐呢!”
齐妫浅哂,道:“别瞎说,你家二殿下如今还是单身呢!可不许你这般毁了他的名声,别可惜了他那副好皮囊了去。”说完想起他那般绝世的容颜,若是真孤独一生,岂不是伤了多少姑娘家的心去了。
鱼儿倒是严肃了下来,沉默了半晌才道:“小姐,奴婢这话可是一点没假的,就是将我派到你身边,他也是说了,若是你有什么困难,就叫我传话给他的。”
齐妫倒是愣了愣,自长安一行,她自然知道与他之间的那种感情,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那种经历苦难过后的重生,自然有说不出的情愫在里面,但在她的心里,那不是想要与他共度今生的那种情感。“可不许瞎说了,如今你既是跟了我,日后月例也自然从我这里发,我也是喜欢这般轻快的性子。”
鱼儿含笑不语。
刚至金陵,就见着武帝率领文武百官出来,心中一惊,莫不是这几日在路上的传言都是真的?原恭帝后零陵王司马德文驾崩了?这位短命的皇帝,前前后后才几月之久,便是没了,心中不免叹惋;这皇朝当中的事情,日夜变迁,谁都不知晓下一刻死的会是谁,齐妫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又庆幸起自己喜欢的,是武帝对不喜的三殿下,偏三殿下也无争夺皇位的心思,也算是可以远离了这些是非,可以与他一起,度过那安安稳稳的下辈子了。心中倒是又多了几分安慰。
“那零陵王,死得可真是蹊跷呢!”鱼儿有些无聊地言论道,这十一月的天气,已是寒冷了,加之这看着灵柩,心里难免有些暗沉了下来。
“鱼儿!”齐妫喝了一声,严肃道:“万不可妄议了这些,虽说我们与这些人都沾不上边去,但也切不可叫人抓了把柄去!”
鱼儿倒是一惊,看着她的神色,吐了吐舌,颔首轻声道:“奴婢知错了。”
齐妫的神色缓和了些,道:“你说的这些话,我心里都明白;所以,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不需说出来,招人非议。”
鱼儿倒过来一把抱住她,眯着眼睛笑道:“小姐,还是你要聪敏些,且对我真好。”
齐妫白了她一眼,道:“我何时对你好了?可别巴结我。我心思厉害着呢!”忍不住自己又笑了起来。
想起建康城里的皇太子妃,她的心里不免还是觉着有些愧对于她了,想她当日送自己的一对耳珰,也是真心将自己当朋友待的,只是,别说此次自己帮不了她,就是帮得了,那皇太子与自己之间,又是多了一丛麻烦;只怕到头来,二人之间还是要生出嫌隙来。
说巧不巧的,进门竟然就见着海盐一身缟素地坐在自己的府上。齐妫的面色一沉:她心里只做何想的?这一身的孝衣,竟然就这般毫无顾忌地来这里,倒是有几分像了那袁妍去了!
“不知皇太子妃驾临,还望恕罪。”齐妫走过来,轻声道,虽是心中不大快,也是想着她心中此时更是痛苦不堪。
海盐含着泪眼看着她,咬唇半晌,才将情绪压下去,道:“二小姐果然是忙呢!自长安回来,都不曾找见过你几回。”
齐妫颔首解释道:“如今家中事物繁忙,若有疏忽的地方,还请皇太子妃原谅。”
海盐伤心欲绝地站起来,晃悠悠地走到她的跟前,冷声问道:“你是多忙啊?我派来找你的人,每每都是空手而回;你可知,我那边人命关天啊!你竟是一份力也舍不得出了?”
“太子妃言重了,小女子不过是个平民,哪里能出得上力。”瞧着她那模样,怕是已经心灰意冷了。
海盐含泪笑了一声。转头眼神凌厉地盯着她。“你是故意笑话我么?明知太子他中意于你,你说的一句话,顶他人的一百句一千句;现在说这样的话,你拿我皇太子妃当笑柄吗?”
站在一旁的霁儿赶紧上前,跪在地上,赶忙解释道:“皇太子妃,奴婢斗胆说上一句,奴婢小姐如今已经被皇上指婚;因着素日皇太子的心思,所以越发是要远离的;且确实是有家中有急事,才离开了建康的。”
海盐看着跪在地上的霁儿,冷笑道:“霁儿?如今你也变得这等心思深沉的人了?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调教什么样的奴才!”
“太子妃!小女子虽然无甚地位,但也不能这般污蔑了去。”齐妫只觉心中堵得慌,道:“太子妃也应该知晓,皇族一家的事情,别说我们这等小民插不上手,就是皇太子本人,也不见得能左右了乾坤。太子妃这样说,无非是不喜小女子这样的性子罢了。”
“对!就是不喜欢去了!”海盐冷笑道:“从你来建康,便一直在招惹太子,招惹完了,又是不愿意做侧妃,难不成叫我做侧妃不成?他既是愿意听你的话,你为我说一句,只是尽了你我的情分,帮不帮得上,我只谢你的好意便是!只怕你如今是恨不能我司马家族都灭族了才舒坦了去!”
齐妫心中不痛,如她所说,他们之间的那些情分,只怕在今日算是全无了。“不知太子妃此话从何说起!”
“你不是一向这般么?昔日你在袁府,便是容不下你的长姐主母,还要时不时打压庶出的小姐;他们与你有何仇怨?竟是将其赶出了建康去?如今呢?我司马家族是往日的皇族,你自然是记恨我们的高贵去了!所以,恨不能全没了才好!”海盐涨红了双眼,冷声道。
齐妫只觉自己耳朵暂时失聪了去,见着她嘴唇在那里不停地动着,那股子冷意,由头至脚,又从脚至头;将身上全都凉了个遍,只硬邦邦地来了一句:“太子妃还请回!这是小女子的府邸,不想听了这话了。”
“你算得什么?竟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你以为嫁给三殿下你就攀上高枝了?你做梦吧!他是这几个皇子当中最不受宠的!”海盐甩袖而去。
“公主,我们从此,两不相欠!”齐妫咬牙,背对着门口叫道。
海盐冷声一笑。“我们从未相欠过!”
人一走,齐妫九瘫坐在了椅子上,目光无神,想自打来了这建康,见着她时,她虽高贵却不矫作;虽算不上心善,却觉不存恶心。与她相处的那段时日,也算得上至如今最好的好友,却不想,竟是被人带成了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