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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鹿门歌-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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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这原因还是其次,经过刚才那一遭,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将傅兰芽交给旁人,因此无论旁人斗得如何激烈,只管厚着脸皮钉死在傅兰芽身边不动。
  见争斗消停,林之诚也已被擒住,为防生变,将锦衣卫招至跟前,解下腰间令牌,递予李珉,道:“去岳州路上恐怕不会太平,我们需连夜在此处审问林之诚,你们速将林外封死,但凡过路车马,一路不许放进来。”
  洪震霆及秦勇姐弟一旁听见,心知东厂不会放任追逐了这么久的林之诚落入锦衣卫手中,定会前来滋扰,只不过耳目众多,有些话,平煜不好在明面上说出来。
  于是不等平煜提议,便自动自发挑了手底下一干武艺高强的子弟,让他们跟随锦衣卫一道在林外布防。
  平煜心照不宣,笑着道了谢。
  余人便在林中找寻适合搭建帐篷之处,顺着那山坳往深处再走了片刻,眼前豁然开朗,就见山坳低缓处竟连着一座极静谧的林中湖。
  湖面幽蓝,波光粼粼,林雾如轻纱一般绕着湖缭绕,一眼望去,颇有人间仙境之感。
  众人大喜,此处视野宽阔,若林中有异,坐于湖畔,很快便能发现不妥,正是用来搭建宿营处的好地方。
  便自动自发在湖边搭建起帐篷来。
  傅兰芽到了湖畔,正四处找寻林嬷嬷,许赫及林惟安将林嬷嬷领来。
  后面却是跟随洪帮主而来的两位武林高手,陆子谦在他们的庇护下,毫发无损。
  见到傅兰芽,林嬷嬷和陆子谦都是一怔。
  陆子谦脸上先闪过惭色,又怕傅兰芽受了伤,想近前几步细看她几眼,可眼见傅兰芽身边不远便是平煜,想起刚才情形,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脚步又停了下来。
  林嬷嬷却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刚才亲眼目睹傅兰芽跌落深渊,只当小姐无救,命都骇得只剩下半条,正失魂落魄时,不防见小姐好端端回来,趔趔趄趄奔到傅兰芽身边,一把搂过她看了又看,哭道:“我苦命的小姐,真让嬷嬷心疼死了!”
  傅兰芽忙替她拭泪,软声安慰好一阵,林嬷嬷的哭声才渐渐止住。
  林嬷嬷又抬目看向平煜,心中说不出的感激,只是见他忙于安排事宜,未见得有空听她说话,感激的话涌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从头到尾,都未见永安侯府的人,不知是见刚才骤然生变,已趁乱离去,抑或有旁的安排。
  众人各行其事,不过短短时间内,便将诸事安排妥当。
  傅兰芽主仆分得一间帐篷,傅兰芽换下脏衣裳后,低头一看,这才发现经过方才一遭,身上擦破了好几处,伤痕映衬着雪白的皮肉,颇有几分触目惊心之感。
  傅兰芽记挂着林之诚要吐露之事,见到伤口,并不以为意,却把林嬷嬷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小姐自出生到现在,一身细皮嫩肉,连摔跤都少有,一路上却不知遭了多少罪,好不容易脚上的崴伤好了,身上却又跌伤了。
  可惜手中一无金创药。
  经过这些时日,林嬷嬷心中已经多少有了底,替傅兰芽换好衣裳后,便掀开帐篷,向李珉讨要金创药,果不其然, 李珉很快便去而复返,将一罐药送了过来。
  李珉到了跟前,并不往帐内多看一眼,只殷切地叮嘱道:“嬷嬷,傅小姐的伤口在收口前不能沾水。”
  林嬷嬷知道李珉家教极好,人又热情善良,一向对他极有好感,虽知这金创药定是平煜给的,仍笑眯眯致谢道:“知道了,多谢李大人。”
  李珉笑了笑,起身离去,自去向平煜汇报。
  平煜眼下正急于审讯犯人,他心知林之诚是块硬骨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只放任洪震霆、白长老、柳副帮主等人好言相劝。
  自己则第一时间将先前害得傅兰芽跌落陷阱的那名“彭护卫”提来细检。
  当然,此人早在害得傅兰芽跌落险境时便已咬毒自尽,此时已是一具尸体。
  他蹲下身子,先将那人右手抬起,见小指上果然沾了黑色污迹,远远看去,状若锅灰,近看却发现是种胶黏之物,用指尖搓了搓,却又化为粉末。
  他心中越发有底,放下那人胳膊,抬手在那人鬓边摸索一番,片刻,撕下一层人皮面具,面具底下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而面具边缘,则是“彭护卫”手上沾着的黑色粘物,想是为了跟发色接近,特将用来粘面具的胶物做了黑色。
  这易容手法当真少见,这些年,他只在那晚用媚术对付他的镇摩教教徒身上见过
  看来假扮彭护卫之人是镇摩教的教徒无疑。
  可是,此人又是何时假扮上彭护卫的呢。
  “平大人。”林惟安道,“刚才属下已问过程护卫他们,来时路上,彭护卫并无异常,据程护卫说,彭护卫素喜饮一种家乡带来的酒酿,味道极怪,旁人别说尝试,连那味道都难以忍受,刚进树林时,彭护卫还饮过一盅,且毫无勉强之色,按理说,假扮彭护卫之人哪怕扮得再像,却无法连那酒酿都能若无其事饮下去,因而彭护卫就算被人掉包,多半也是在饮完酒酿之后。”
  平煜不语。也就是说,彭护卫是在进了树林之后才被人下了黑手?
  可彭护卫名义上是护卫,实则是荆州大营借来的军士,无论武功还是应变之能,都算得万里挑一,能无声无息将彭护卫杀死,并在众目睽睽之下假扮他混入军士中,对方手段何其高明。
  而他们之所以故意让傅兰芽跌入南星派的陷阱,多半是见林之诚已是功败垂成之相,与其从锦衣卫手中抢夺傅兰芽,不如协助林之诚将傅兰芽夺走,再从林之诚手中抢回傅兰芽。
  此人从谋划到实施计谋,步步算准,唯一没算准的就是他也会跟着傅兰芽跳入陷阱,继而将傅兰芽救出。
  若是当时有一步未拿准,对方已然称愿。
  事后回想,幕后之人当真有谋略,绝非镇摩教的普通教众所能为。
  然而左护法已然武功尽废,镇摩教教主又已去世多年,难道是那位右护法亲自出马不成。
  可当中林中人马一目了然,除了锦衣卫、众江湖人士,便只剩永安侯府一干人等,右护法想要混在永安侯府诸人中,首先得过邓安宜这一关。
  且从他们假冒彭护卫的逼真程度来看,他们多半早已观察了一路,连彭护卫的表情动情都模仿得极像,绝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之功。
  如果邓安宜平庸无能也就罢了,偏是个极有城府之人,身边混进了右护法,一日不发现不足为奇,难道始终未发现?
  他眉梢微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这个邓安宜,似乎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来得水深,当真是雾里看花,怎么也看不明白。
  左手控制了东蛟帮,右手竟还跟镇摩教搭上了关系,自己一时不防,险些被他背后捅了一刀,看来之前自己多少还是小瞧了他,以后还需花费成倍精力盯着他才行。
  计议已定,便正了正脸色,郑重吩咐许赫等人道:“彭护卫的尸首应该就在林中,你们细细找寻,找到尸首后,将其暂且装裹起来,等到了岳州,报备岳州府,记录在案,之后另派人将尸首送回其家乡,好生安葬。”
  交代完,自出了帐,知道林之诚绝对还未松口,本想在湖畔随意走走,顺便理清理清思路,可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走到她帐外。
  他猛的止步,想起藏在怀中的绢帕,不得不承认,从刚才起,他便一直在揣摩和回味她看待自己的关切目光。
  他哪怕再迟钝,如今也多少意识到了那目光里的含义,仿佛一份渴求了许久的东西骤然放到眼前,狂喜之余,又不免担心是梦,想要求证,真到了眼前,又生出近乡情怯之感。
  另一方面,他也隐约有种预感,只要再往前近一步,某些在心底固守了几年的东西悉数会轰然倒塌。
  事到如今,他早已明白,摧毁这些东西,对她而言,往往只需一滴眼泪,或是一句对他的软言回应。
  届时,他所谓的孝道和几年来的卧薪尝胆,全都会沦为笑话。
  他自然不怕旁人笑话,可是一想到父母和两位兄长那几年受过的磨难,他就怎么也无法释怀。
  他走到湖畔,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只觉整个肺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片刻不得安宁。
  傅兰芽因心里惦记平煜的伤势,在他来时,正好掀帘往外看,见他过来,正要好生细看他脸色,谁知平煜明明已走到帐篷前,低头发了半晌呆,又阴着脸转身朝湖畔走去,
  她怔了一下,立在帐后,看着他挺立的背影。
  想起他这一路来的阴晴不定和陆子谦那日说过的话,渐渐的,回过一丝味来。


第72章 
  洪震霆等人轮番劝了许久,林之诚一如既往地沉默; 毫无开口的打算。
  审到后半夜时; 林外突然传来异动。
  平煜料定东厂会来滋扰,早已在林外布下天罗地网; 听得李珉等人的汇报; 只令他们按照之前的部署应对便是。
  交战一番后,到底将东厂之人逼退。
  事后,平煜见林之诚依然不肯说话,索性将其中一名东厂之人的尸首扔到林之诚跟前; 似笑非笑道:“林之诚; 我知道你有骨气,但你该认得出这些人都是谁的手下; 就算我肯放你一马,布日古德也未见得肯放过你。”
  林之诚听得布日古德这四个字,猛的一震; 不敢置信地看向平煜。
  平煜见他终于有了波动; 心知王令这剂药方下对了地方; 反倒不急了,微微一笑; 不紧不慢道:“若我没猜错,布日古德便是当年林帮主在蜀山用御琴术杀害的那群北元人中一员,他虽被林帮主打至重伤,却诈死逃过了一命,之后不知何故,从蜀中一路逃到了夷疆,而在几年之后,为了抢夺那块所谓的宝贝,又与林帮主有了渊源。
  说完,看向林之诚,“我说得可对?”
  他这番话绝大部分是推测,因从他如今手中掌握的线索来看,没有一个迹象能证明林之诚和王令早在夷疆之前便认识。
  但他没忘记,那晚王世钊给王令传的密信上分明写着一句话:平煜尚未跟林之诚联手。
  到底王令有多忌惮林之诚跟他联手,才会特意让王世钊汇报此事?
  王令又如何敢肯定,林之诚这等目无下尘的江湖人士,会愿意跟锦衣卫联手?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林之诚恨王令,且这恨意远在他的想象之上。
  这个猜想在他今日见到林之诚怀中藏着王令画像后,越发笃定。
  “你怎么会知道布日古德这个名字?”林之诚终于开始正眼打量平煜,开了口,语气寡淡。
  平煜挑挑眉,笑道:“林帮主无需知道其中缘故,只需知道我可以帮你对付布日古德,你这些年做不到的事,我可以想法子做到就行了。”
  见林之诚复又沉默下来,心知他已有动摇之意,继续道:“想必林帮主也已知道,南星派在江湖中消隐多年,声势已大不如前,而布日古德却正如日中天,哪怕你倾尽全力,也无法与之抗衡,何不早些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好早日帮你一起对付布日古德,一味遮遮掩掩,只会越发助长布日古德的嚣张气焰。”
  林之诚依然不吭声。
  平煜笑意维持不变,“林帮主,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眼下别说掳走傅小姐,就连能否活着走出湖南境内都成问题。而一旦没了性命,不要说通过复活一对孩儿求得夫人原谅,连最后见你夫人一面都成了痴心妄想。”
  最后一句话终于如打破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林之诚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他满脸惊诧,甚至比刚才听到布日古德这四个字时更吃惊无数倍,“你怎会知道?”
  洪震霆等人也是诧异莫名。
  平煜笑了,“林帮主别忘了,我们锦衣卫最善打听各路消息,对林帮主的家事,略有耳闻。“
  其实他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一点消息,知道林夫人如今还活着,但却未在竹城境内,而是孤身一人住在宝庆老家,且早在二十年前痛失一对孩儿之后,便已遁入空门。
  所幸宝庆甚近,来回不过两日,要想知道详情,只需一匹快马。
  据去宝庆打听消息回来的人说,近二十年来,林之诚几乎每年都去宝庆寻林夫人,之后便沉默寡言地立于林夫人所在的庵门外,一站便是一天。
  林夫人却从不肯见他。
  由此可见,对林之诚而言,除了当年双生儿的死,最让他耿耿于怀的便是林夫人了。
  可惜的是,就在两年前,一夜之间,林夫人不知去了何处。
  平煜起初以为林夫人或许是不耐烦再见林之诚,故而躲去了旁处,可从刚才林之诚的反应来看,林夫人多半还活着。
  那么极有可能两年前东厂终于发现了林之诚的踪迹,林之诚怕连累夫人,才会将她藏到了旁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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