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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复律-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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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寒声“晚安”二字刚到嘴边,洛阳都飞快地拉开门撤退了,空气里只留下一种淡淡的劣质的香味——貌似是昨夜点了一宿的杀虫蚊香的味道。
  他登时就乐了,别人家的男神身上向来都是什么龙涎香、白檀香,轮到这小心肝儿,就变成市面上几块钱一盘的蚊香。
  他摇摇头,转身走回了房间。
  洛阳的血招蚊子,尤其是那种无孔不入的毒蚊子,但他还讨厌蚊帐,所以他的房间必备物资必然有一盘蚊香。
  大概漫长得如同裹脚布的秋季刚刚结束,粗心大意地主人还没有意识到季节的变幻,点蚊香还是每日必不可少的功课。
  在窗台上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果然还有一盘烧残了的香灰。
  顾寒声手捧一本书坐回床上,随手一拉开被子盖在自己膝盖上,结果那被子先扇出了一股淡淡的难以名状的味道,仿佛就像洛阳本人坐在他的腿上一样,于是一种记忆活色生香地排山倒海而来,他在幻听里又领略了一番此屋主人在非常时刻一声难捱的哼唧。
  这个假流氓后知后觉地领悟到一件事——他刚才似乎有点渣?
  洛阳心事重重地退回到走廊里,发觉“欲求不满进而满腹牢骚的浪子”十分符合自己眼下的悲惨情形。
  他想了想,登堂入室地闯进了程回的老窝。
  程回的老窝真可谓一清二白,空得堪称“屋徒四壁”,空得简直都能有回声。
  洛阳转了一圈,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发现,忍不住糟心地骂了一声“倒霉玩意儿”。
  “倒霉玩意儿”悠悠跶跶地从虚空里显出形来,“说谁呢?”
  洛阳眼皮也不眨地改口道,“我。”
  程回越来越不掩饰自己那一手如同开了挂的本事,连睡个觉都搞得跟憋大招似的。
  “大晚上的,有话说有屁放。”
  洛阳打了会儿腹稿,正当开口的间隙,突然听见从四面的墙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狐疑地竖起耳朵听了一阵,脸色顿时青一片红一片的——敢情这程回的墙壁非但不是隔音的,还专门是收集天籁人籁的——活宝们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偷偷摸摸打开冰箱门的那一声沉闷的声音、隐藏在墙体里自来水管道流水的声音、地下室里王茗用长指甲脑水泥墙的刺啦声,哦,还有一句“奸夫淫/妇”的带血的控诉,再有就是隔壁的隔壁的顾寒声翻动书页的声响。
  有一瞬间,程回看见了洛阳身上那股剑拔弩张的攻击力,那些攻击力仿佛形成实质,把程回愣是逼得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那一瞬间之后,他再看过去时,洛阳就又变成了那个温柔无害的小畜生,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只是他的错觉。
  “那什么……就……没听到……”
  程回迅速冷静地打破了他的天真,“时间挺长的。”
  “……”洛阳发觉这世上静还有能让他头疼的人,他张了张嘴,发现脸皮这种东西,真是谁要谁尴尬。
  他权衡了一两秒,一挑眉,说:“要听现场版吗?”
  “……”程回说,“说事。”
  洛阳鼻子哼了一声,带着一种“我没下限我骄傲”的莫名的优越感,纡尊降贵地开口说,“我就问你,顾寒声他以前……以前受过什么伤害么?情伤什么的?”
  程回按部就班地理解了一番,单单对“情伤”这俩字上了心,一张嘴就把顾寒声的老本兜了个底,“你说搞对象啊?他早些年背井离乡,被人追在屁股后头喊打喊杀,好容易拿住了那把烫手的权杖,屁股都还没在王位上坐热呢,四境之内要掐死老洲长的余孽的瘪犊子们就此起彼伏了,按下葫芦浮起瓢地把这些乌烟瘴气的王八蛋们都收拾得服服帖帖了,嘿,还没歇口气儿呢,被自己窝里的草缠住了短尾巴——祖宗,您可行行好吧,你说他搞对象简直是一种莫大的人身侮辱。”
  程回有气,说话未免夹枪带棒,飞沙走石地糊了洛阳一脸。
  洛阳喉结上下动了动,想到了什么,心想那可能就是……那人还没做好有个情人的思想准备?
  他反复想了想,心里忍不住有点开心,因为这样一来,至少证明那人都已经将他放在他的未来之内了——在正式确定下来之前,他可能还需要犹豫一段时间。
  洛阳这么想着,瞬间为自己下一步的计划拟了个初步方案:没有别的,就是展示男神魅力。
  程回一看他这个眉飞色舞的嘚瑟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隐忍的怒气呼之欲出,只在微微跳跃的额角青筋上露了一丝端倪。
  他有点克制地说:“你昏迷的时候,神农来看你时,说……”
  洛阳一挥手打断他,“……说我心有执念,我都听见了。”
  程回像看一个缺心眼儿的孩子那样打量他,“我以为你并没有完全想明白这之间的利害,你身上的‘三毒’不能再攒了,假以时日,它会吞噬掉你的生命——神农已经明确说明,‘三毒’就植根在你的执念里。”
  洛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不就是想让我离他远点儿么?”
  程回一挑眉,不置可否——他就是这个意思。
  洛阳偏头,轻飘飘地说,“你是他的形象代言人么?”
  ——委婉地点出程回狗拿耗子的一番劝告。
  程回:“那倒不是,可能单纯想找你茬?”
  洛阳无话可说,决定要走了。
  “等等,”程回一手插兜逐渐靠近,“你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或者你觉得别扭、不舒服的地方么?”
  洛阳沉思半晌,“有,脑仁疼,被顾渣渣拒绝得脑仁疼。”
  程回冷笑着抱胸,看着他信口雌黄地胡说八道。
  洛阳肚子里一边七嘴八舌地腹诽,一边认命地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这里,似乎有一只毒蚊子,没日没夜地吸你的脑脊液,说疼也不疼,说不疼吧,又怪煎熬。”
  程回:“你又没有察觉到你对我有杀心?”
  洛阳心说这纯属屎盆子乱扣,简直放屁,他不以为然地扫了程回一眼,觉得这些万儿八千年地活在世上的老男人真是戏精,随后反驳道,“我杀你?我吃饱了撑的?”
  程回眯起眼,挑衅地望进他的眼里。
  只是一瞬间,一阵快到让人无法察觉的凛冽的风从他耳边擦过来,眨眼间,他人就被狠狠压制在墙上。
  冰凉的墙面上,穿墙而过的声波犹如实质,经过程回的头颅的固体传导,一波一波地顺着洛阳压制在程回肩膀上的掌心传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洛阳眼底染上一层淡淡的血红,眉心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字符的印记。
  程回吃力地回头一望,嘴角掀起一阵讥诮的嘲讽,仿佛在说,“你果然是吃饱了撑的。”
  如今的洛阳,根本不是程回的对手,可是他竟然能在瞬息之间把程回掀翻在墙上,快得连程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洛阳如同抓了闪电一般,被刺得一痛,一脸茫然地松开手。
  程回:“你怎么说?”
  洛阳眨眨眼,说,“正当防卫。”
  程回直言不讳道,“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你,可能我对你有过杀心,你潜意识里的戒备和警惕遭人利用,迫使你也对我有了杀心。”
  “扯淡,”洛阳说,“我是偷了你老婆还是睡了你闺女?你想杀了我?”
  程回回以沉默。
  洛阳的记忆恢复得七八成,只是澹台千阳那一缕魂魄所能承载的记忆太过单薄,只有和林邠的恩怨纠葛过于浓墨重彩,他飞快地在前世今生里的记忆里搜摸了一阵,只记得程回几次三番以“不共戴天之仇”教训过他,但实在想不起来这个血海深仇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发生在什么时候。
  他无所畏惧地回望,掀起嘴皮子,“污蔑。”
  程回被他那一身无所谓的无赖模样一激,出手如电地揪住了他的衣领,平素情绪恹恹的眼底似乎汇聚了一团暴风雨,呼啸着夺眶而出。
  肺泡噼里啪啦炸得如同过节放鞭炮,程回全身无法控制地开始颤抖,嘴唇微掀,却没有任何声音。
  洛阳被他拉得一趔趄,心头一抔老血不听指挥地涌上脑门儿,一把攥住了程回拉着他的手。
  他不近人情到冷血的地步,偏薄的嘴唇上拉出一线锐利的冷笑,不似平时。
  程回面有痛色,断断续续地说,“昆山天池的池底,有一朵九叶莲……就是你的罪证。”
  恰在此时,白玫在暗夜的遮掩下悄悄潜回了这个遗世独立的海滨别墅。她轻飘飘地落在程回卧室窗外的阳台上,姣好的眉目染上一层烟色,内心一片宁静。紧接着,在她手扶着的位置,栏杆上肉眼可见地镀上一层冰花,诡异又妖娆——
  她凝神去看,愣了一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那不是由于天气严寒而造成的水汽的凝结,而是一个人开始散掉的修为。
  她闪身入户,失控地尖声叫道,“阿回!”
  “你干什么?!”白玫横眉冷对,一手分花拂柳一样推开洛阳。
  她这一嗓子,把那头的顾寒声从一连串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唤醒,他来的时候,左右脚的拖鞋都是颠倒的。
  顾寒声皱着眉,一手在程回背后拂了一把,煞有介事地对白玫解释道,“不用担心。”
  平日里低眉顺眼的白玫有点口不择言,瞳孔出卖了她内心所有的惶恐,“大人,我……我想带走他,我见不得、这孩子受苦,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我只想带走他……”
  顾寒声闻若未闻,“解药带来了?”
  白玫手忙脚乱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她先把瓶子底朝上递过来,手到半空又察觉到什么不对劲,飞快地缩回手,把瓶塞拔下来,连同瓶身又一起递过去,然后又缩回了手——
  反反复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寒声面沉似水,“白玫。”
  如同灵魂遭到当头一棒,白玫机械地停下来,随后一手捂住自己半张脸,苦涩道,“是,大人。”
  罪魁祸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洛阳起初神色漠然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这些互动,逐渐有种如梦初醒的恍然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顾寒声安顿好程回,一回头,立刻撞上一张知错就改的好孩子脸孔。
  “……”
  他抬起手,一脑门官司地说,“过来,看这给你能的。”
  洛阳一闪身躲开他的手,矮身蹲在地上,拍了拍顾寒声的小腿,说,“抬一下。”
  顾寒声不明所以地照做,抬在半空的手无处安放,寻寻觅觅地落在了洛阳黑乎乎的后脑勺上。
  洛阳先脱了他一只脚的拖鞋,又脱了自己的鞋,垫在顾寒声脚下,不急不躁地把顾寒声穿反的拖鞋换了过来。
  他抬起头,把顾寒声的手拿下来放在唇边亲了亲,十分轻地说,“我出去一趟,你等我。”


第55章 恩怨
  偏凉的触感贴在他的手背上,顾寒声鬼使神差地哆嗦了一下,心底里模模糊糊地升起一股诡异的冲动。
  仿佛在某个地方有一股小火在煎熬,熬得他有点手足无措。
  他手指攥起来,复又松开,一副欲言又止、拖泥带水的糟心模样,但最后终于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洛阳站起来,乌沉沉的眼睛里透出一簇锐利的光。
  他径直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心窝上,偏头笑了笑,“信我。”
  “信你什么?”顾寒声下意识低声反问道。
  “但凡与我有关的——”
  洛阳丢下句莫名其妙的话,一转身,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顾寒声这时候才吐出一大口气,仿佛刚才一直都顾不上呼吸似的。他垂下眼皮,有些心不在焉地甩了甩手,似乎要把那一股温热的触觉甩开,但却是那么于事无补。
  “咳、咳,”程回缓了口气,银镀的面皮上有一丝不祥的血红,不耐烦地推开白玫的手,“他真的醒透了。”
  顾寒声没来由叹了一句,“是啊……”
  “太矛盾了,他怎么能坐视那些喜怒哀乐疯长却无动于衷?”程回困惑不解地说,“他知道这样下去将会发生什么,他体内的毒只会借此兴风作浪——”
  “这兔崽子是预备不要命了?!”
  程回咬牙切齿地啐出一句话来。
  顾寒声:“澹台老洲长割断了自己的七情六欲,只求一个无愧于天下,可是他老人家当真做到了吗?事到如今,你我都看得分明,四境之内,谈到‘澹台千山’这个人,铁石心肠、心狠手辣、死有余辜,种种评价不一而足——倘若这就是他身死百年所得的下场,我辈前仆后继、力求追寻的究竟是什么?”
  程回冷冷地扯了扯嘴角,“这一门疯父子,一个极端克己,一个极端狂狷,也算是天道轮回。”
  顾寒声扫了他一个眼刀,程回好悬管住自己的舌头,间歇性毒舌体质才算缓和了些,他这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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