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律-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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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未完全腐败的尸骨拎了出来,一个接一个轮番上阵,用他那一具早已斑驳的尸体取了一番乐子。
恶鬼鼻孔大张,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怒目而视,“你卑鄙!”
“好笑,居然还有人能让你夸赞一声卑鄙,我谢谢你,”顾寒声冷笑,像是一个恶性趣味的人,专意把那些污秽得不堪入目的画面循环播放,令人作呕的淫词秽语一遍遍,他几乎无动于衷,还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袖口,越整理反倒越乱,“你自己犯下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的时候,就没想过举头三尺有神明么?天道好轮回,死后你下堕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你的尸骨还要被人这么凌/辱,这不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的?哦对了,不要跟我谈什么道德良善,对付你这种人,我向来没什么底线。”
对于流氓恶棍而言,比你更有手腕的人,倘若比你更没有节操,这大概是最酸爽的事情没有之一。
恶鬼遂紧闭双眼,不闻不看,顾寒声好整以暇地抱臂靠在墙上,食指中指轮番抬起又落下,节奏固定如同漏滴倒计时。恶鬼混身颤过三遍,忽而放声大笑,倒还有几分骨气,恶狠狠向池子里啐了一口,“伪君子!”
自画面一角闯入一截月白袍角,随即剑光一闪而过,三个人的颈项间滑过一条齐如刀裁的血痕,几个人保持着狼狈不堪的媾和姿势,一起一命呜呼了。
随后画面外有个声音,十分耳熟,似曾相识,“我替你报今日大仇,你用什么报答我?”
恶鬼的腐尸缓缓动了一下,它费劲千辛万苦,把骑在他身上的逃兵推开,眼珠子飞快在眼皮底下一滚动,嘴巴并未见张合,话像是从肚子里蹦出来的,只听他说,“无以为报,滚!”
“哦?”那声音不以为意地一笑,“那就把你所有的邪恶都给我吧。”
说完,画面外伸出来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拧断了那几具尸体的头颅,一切重又平静。
顾寒声“唔”了一声,心里飞快闪过一个细节,一挥手饶这个一恶到底死不悔改的鬼,脚底生风,一打开门,猝不及防间,和立在门外听墙角的慕清远撞了个满怀。
“在自家后花园里,还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
“……”
第25章 手谈
洛阳困倦至极,疲软得连气儿都不想喘,但从顾寒声那里吃到的豆腐味儿迟迟不散,越咂摸反倒越浓郁了,熊孩子于是狠狠拽住那点逗留在心底的桃色,企图闭上眼睛做一个“春眠不觉晓,处处有寒声”的美梦,同时他给自己定了个为期一年的大目标——争取把顾寒声泡到床上。
他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里冥想出了一个腰细腿长的身影,美滋滋地预备上下其手。
不知何处闯入一阵奇怪声响,如同贯天铁锁磕绊在山岩上,连续不断,不绝于耳。
洛阳把被子向上一拉蒙住耳朵,那个声音非但没有减小,反而越发猖狂,仿似有什么人将那个动静捏成一团专意扔在他的被窝里。洛阳掀起被子睁开眼睛,那动静立即消失不见了,他凝神细听半晌,狗屁都没听到,遂断定自己方才是幻听了。
他重新凹好造型,但十分诡异,他只要一合上眼帘,那股声响就如影随形地跳出来与他的睡眠做对。
那股声响里处处透出诡异,起初时候十分惹人厌,洛阳心生不耐,正欲睁开眼睛,忽然感觉眼皮重逾千斤,沉得根本提不起来,再然后,那股声响里悄然混进一阵脚踏落叶的破碎声,虚空里多出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指引蛊惑他去前行探索。但洛阳眼下很有些怂,他努力回味了一把方才在顾寒声的腰间摸来的肌肤相贴,然后丝毫没有思想准备地,一记振聋发聩的钟声敲进了他的脑海,心口决堤一般涌进一大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洛阳心神一荡,他幻想出的顾寒声的身形突然开始缩小,眨眼便缩成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朝露,自一片荷叶上缓缓滴落,“叮”的一声落入湖水,彻底不见了。
洛阳心头大恸,十分徒劳地伸手一抓,企图还能牵到他一片衣角,却抓到了一把纱幕一样的东西,再恍然间,他瞬间置身于一个……铺天盖地都是幕帐重围的地方,他的脚底是厚厚一层经年不蠹的银杏落叶。
他一把揪住那层帐幔狠狠一扯,帐幔悠悠而落,而帐幔之外,还是重重叠叠的帘幕低垂,似无边际。
不多时,洛阳透过帘幕,看见了铺天盖地的血,染红了天际,也染红了帘幕——视线尽头,一个面目不清的白衣人屈膝倒在地上,手心攒光,狠狠一掌劈在自己脚踝处,血花四溅。他一条胳膊撑在地上,而自残的动作却毫不迟疑,出手稳准狠,招招都带出一抔血花。而他每一招使毕,都带起一阵尖锐刺耳的金石之声。
洛阳仿佛心有灵犀,一瞬断定这个人一定在追什么人。他莫名地十分心疼这个人,于是不顾一切地向前疯跑,扯掉山一重水一重的帐幔,第一眼看见的却是一副镣铐,那人两个脚踝处都被紧紧箍上了一副镣铐,镣铐染血,镣铐上的铁链已经抻得很直,不知源于何处,但已经绑住他再不能向前一步了。
仿佛万箭穿心,洛阳一瞬间喘不上气来,他在奔跑间猛地跌倒在厚厚一片叶子里,鼻脸深深埋进银杏落叶里,再抬头时,天地间却换了一片颜色,是一片白雪皑皑,一个身影拖着一副沉重的镣铐,踽踽独行于苍茫天地。
那人就背对着他,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洛阳急忙伸手去扯他的衣袖……
“醒了?”
一个听不出什么语调的声音突然打破沉寂,洛阳混身一震,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初时看见的那个仅凭背影就能秒杀一片人的白发人,眼下正坐在窗前的一方矮桌上,手边一副棋枰,左手执黑右手执白,醉心围棋,头也不抬。
洛阳抹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魔障了似的下意识去看那白发人的脚踝,一无所睹。
他胳膊肘向后撑了一把,借力把自己撑起来,“你好我叫洛阳,你是?”
枕头里突然露出一方十分朴素、不事雕琢的桐木匣,掉在地上,一卷白麻从匣子里滚了出来——是一副朱砂书就的大字,“旧堂簪盍地,梦醒不知年”。
白衣人暂停了下来,站起身走过来,俯身拾起那副字重新装进匣子里,将匣子摆在书案上,平静得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又走回去坐进椅子里,一丝不苟地与自己下棋解闷,这才不慌不忙地说:“温故里。”
冷淡分很多种。
程回是个伪面瘫,笑点太高,寻常人戳不到他的笑点,所以他平时老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还有一种人,因为阅尽世事沧桑,千帆之后,心如止水,遗世独立,人世间所有潮涨潮落、花开花谢,于他而言都是索然无味,其人明明是生的模样,却和身死一般无二,如同一尊……古佛,这是温故里留给洛阳的第一印象。
奇迹般地,洛阳心里所有杂念顿时消弭于无形,他掀开被子下床,走过窄窄前堂,轻手轻脚地走到那方桌子的对面坐下,斟酌了半会儿,谨慎道:“帅、帅哥,哪里能喝水?”
温故里嘴角引了一抹极其浅淡的笑,只是一刹那,就昙花一现般没了痕迹。他指尖拈起一枚白子,从从容容贴进七三路,掌间化出一方洁白胜雪的茶盏,递给洛阳,“你的魂魄方才被剜去了一块,眼下还十分虚弱,暂且只能喝神农井里的水来疗伤,会苦。”
洛阳接过杯子,眉心一跳,十分有男子气概地举杯一饮而尽,给苦得险些五官错位,没话找话道,“神农井包治百病么?”
温故里:“自然。”
洛阳眼睛放光,“癌症?白血病?先天畸形?能益寿延年么?”
温故里惜字如金,“因人而异。”
“这算哪门子包治百病?”
温故里一局棋毕,把棋子一个接一个,不厌其烦地收回棋盒里,“问这个做什么?”
洛阳张口预备说些什么,却又自我否定般地摇摇头,最后只有些落寞地笑了笑,“职业病罢了。”
温故里递给他一盒白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洛阳也不推诿,大大方方地接过棋子,“我是个用人命来和别人打官司的人,我见过许许多多的生老病死事,医院是个复杂的小社会,一场疾病、一场死亡,可以见证很多人情冷暖。穷人家有人患病,我见过不离不弃,也见过翻脸不认;富人家有人患病,我见过一群儿女为争夺财产打得不可开交……倘若天下有一种东西,能治疗所有身体上的残疾,那是不是所有因为疾病而引起的纷争就能迎刃而解?”
温故里执黑先行,“所以?你的结论是?”
洛阳执白紧随其后,“倘若真有这种东西,就会有新的纷争不请自来,代替旧的纷争重新统治医疗界。因为引起这些纷争的表面原因,是一场突然其来的意外或者疾病,而归根结底,它诞生的真实原因,其实是人性,是善恶。倘若这世上有种东西,能够泯灭一切善恶,这才是治本之策。”
温故里:“何谓一切善恶?为什么不能去恶留善?”
洛阳想了想,落下一子,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有无相生,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不知生,焉知死?同样的,不知善,焉知恶?天地混沌初开,结绳记事时候,先人们又哪里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善诞生的同时,恶就诞生了。所以真有那么一天,邪恶不复存在,良善也就没了,应该是好事一桩。”
温故里有片刻失态,落子不稳,手悬到半空,棋子“嘭”一声砸在了棋盘上,但也是一瞬间他就恢复了过来,神色自若地拾起棋子,语调淡淡地,“很久以前,老夫有个极出色的学生,跟你一样,说过同样的话。”
洛阳:“他人呢?”
温故里波澜不惊地落子,“死了。”
洛阳心里猛一惊,眼皮一抬,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点别的情绪,但除了平静,什么也没有。
温故里:“善恶不存,造物主靠什么来治理天下?”
洛阳肚子里藏了许多话,但一想到那一句惊心动魄的“死了”,他从肚子里那些句子里挑挑拣拣,最后慎之又慎,轻声道:“是秩序。”
温故里的脸色还是方才那样子,但此间气氛霎时便从方才的剑拔弩张里转圜了过来,洛阳就如同过关斩将一般,手心的冷汗登时挥发了,精神一松懈,一句话想也不想就溜了出来,“秩序嘛,就好像'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我说的是这种秩序。”
温故里视线低垂,终点落在棋盘上,低低一笑,说:“神农井可以包治百病,却因人而异,老夫赠你一壶水,你去一探便知。”
洛阳本不想答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此白发妖人气场实在太强大了,他压根儿拒绝不了,于是颇为小媳妇儿地委屈应了一声道:“昂。”
洛阳的棋招跟他的人一样,都古怪精灵,十分诡异,看似破绽许多,但又时常声东击西,一会儿十分高明,一会儿又十分平庸,温故里独居昆仑不知多少年,难得对一盘棋有了那么芝麻粒儿大的兴趣,每一招下得十分高明,突然听见洛阳一击掌,说:“多谢帅……前辈承让,晚辈赢得太侥幸了。”
温故里看了眼棋盘,不明所以,“嗯?”
洛阳伸出小拇指尖,在棋盘正中的位置凌空画了一条线,说:“在这里。”
温故里一看,只见那条线走斜,由五颗白棋连起来。
这回他不仅嘴角弯弯,连眉梢都染上些许笑意,眉目温软,拂袖收棋,说:“甘拜下风。”
此时,在东岳上却在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程回赶到东岳山巅,东岳那老头混身浴血,赤手空拳和一个黑衣人扭打在一起。那黑衣人身形高大,招招紧逼,招招要命,把东岳逼得只有招架防御的份儿,双方如此不知有多久,都各自有挂彩。程回一皱眉,躲在一株千年古松上没露面,存心要东岳那老头吃了几记阴功夫,在黑衣人快要将东岳斩于剑下的时候,才猛地发力,以一记冰棱撞歪了黑衣人的剑,东岳就地一滚,士兵们挺身而上,将黑衣人团团围了住。
黑衣人一剑大开大合,一把挑落了近前侍卫的长矛,接着收剑,拔身跃起,一手做诀,空中飘飘散散扬起一阵桃花雨,当下毫不留恋,抽身再次攻向东岳。程回指尖接住一瓣桃花,细眼看去,那桃花粉色帘幕之后,影影绰绰间都藏了一篷狐狸尾,来回晃动间不断有粉色毒瘴溢出来——是迷魂阵。
侍卫挥剑斩桃花,此间雾瘴登时大盛,弥天漫地,香氛刺鼻。
程回飞身迎上去,挺身格在东岳身前,当了一把得利渔翁,十分轻而易举地出手捏住了黑衣人持剑的手。
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