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量-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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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的眉眼,依旧的表情,甚至是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周遭的气质天翻地覆,煞气冲天。
如果说之前的司度还像是内敛的玉石,而现在,他则是锐不可当的剑。
“她,就托你看顾了。”
话一开口,周身所有外溢的锐利和煞气,通通收了回来。
眉眼的厌世和疲惫便升了出来,像是一把血迹斑斑的刀。
等这尊杀神离开屋子,赤间将手中的剪刀一甩,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我自己都被关着,还惦记着使唤我,良心呢……”
他絮絮叨叨的念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阁楼里,再次想起了卡嚓卡嚓的剪纸声。
执“度”人换了一代又一代,南城的执掌人也换了一代又一代,只有他和这些纸人们,在这座城里,一年又一年。
***
詹子溪在前面带路,木鱼在后面跟着,越往里走,环境越发恶劣。
木鱼表情淡然的像是在自家花园散步,她边走着,边时不时观看周遭的环境,一点也没有被挟持的自觉。
时不时还会问上几句——
“你带我去哪?”
“是要见什么人么?”
“你们跟太衡有仇吗?”
“你年纪这么小,是怎么进来的?”
“有男朋友了么……”
……
刚开始,詹子溪还会回答几句。
“我们去见一个人。”
“见谁,你到了就知道了。”
“你应该问,这满城的人,谁跟太衡没有仇?”
到后来,却是一句都不想回答了,放任木鱼自言自语,东张西望。
南城是流放之地,最不缺的就是好事之徒,尤其是今天,就连第一次来的木鱼都能感觉到他们的焦躁。
两人一路走来,受到的攻击就不止一次,每一次木鱼都远远的躲在一旁,看着詹子溪那半吊子的水平,勉强靠着大狗抵挡着。
可每到危险的关头,不是暗地里有人出手,就是巡逻的纸人刚刚赶到。
到第三次的时候,詹子溪终于忍不住了,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扫了一眼木鱼:“太衡的执量人就只会看戏?”
“詹小姐,我现在是阶下囚。”木鱼轻笑,“别说我现在半废着,我就是好好的,能呆在一旁看戏,而没有加入对方袭击你,你就该偷着乐了。”
詹子溪表情一滞,似乎也知道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她板着张脸,扭过头大步朝着前方走着,把木鱼扔在了身后。
木鱼对此毫不在意,抬起腿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越往里走,人际越来越罕至,周遭都是矮层,一层到两层之间,大部分房子连窗户都没有,只有坚固的外墙,和墙上固若金汤的封印。
这部分,应该就是詹子溪口中说的重犯呆的地方,即使从外面都能看出,他们的活动的范围,只有一房甚至只有一室。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终于来到一座独栋宅院前。
这座院子有些复古,红墙青瓦,门前高高挂着两盏大红灯笼。
高墙内应该种了不少树,这个季节正是万木生长的季节,树冠葱郁的露出大半,显得生机勃勃。
詹子溪站在门前,有些恭谨的敲了敲门。
最后一声敲门声落下,大门同时“吱呀”作响,缓缓打开了。
詹子溪率先抬脚迈了进去,往里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木鱼没有跟上来,她回头看了一眼,木鱼正站在大门口,似是一动未动过。
“你——”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再想出去,却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既然已经到地儿了,就麻烦詹小姐等我一下。”
木鱼立在灯笼之下,半张脸被灯光打上一层薄薄红色,显得异常柔和,而另外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勾着嘴笑——
“我先拿一下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只听“嗡”的一声振鸣!
似铁私玉的武器应和着主人的呼唤,哀鸣了一声,却缓缓弱了下去,像是在尽力的挣扎着。
她敛着眸,看着阴影的人缓缓走了出来。
乔雪一身休闲装,脚踏着运动鞋,就连配饰和头发长短,乍眼一看,都像是木鱼平日的味道,但是仔细一看,却又没有任何相同点。
她大概也遇到了袭击,身上有着几道伤口,不深,只能看见浅浅的血痕。
乔雪似是没有料到木鱼会有这个举动,脸上有着意外之喜的表情,她本身就是偏执惯的,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太在意。
要不是那人因为别的原因,一直约束着她,乔雪觉得自己可能在半年前那个江南别墅里,当场就把木鱼杀了。
就没有这后面那么多事儿了。
“我不知道你记起了多少。”手握着墨玉尺,骨节发白,脸上却还挂着笑:“不过有些东西,现在不是你的,以后就可能不是你的。”
这句话很有指向性。
第一百一十九章
当年, 木鱼流落街头,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被师父捡回去后, 她所期望的,也不过是一张床一碗饭而已。
哪怕师父去世, 她对所谓的执量人,依旧没有兴趣, 拒绝了太衡的挽留, 一个人隐居在了小城。
安安静静的上学,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至于什么执量人,对她而言只是责任,并没有多大的执念。
要不是因为那半截墨玉尺是师父的遗体一部分,木鱼觉得,自己或许更愿意活在那个安静的小城里。
找个一般的工作,朝九晚五,日子过的波澜不惊。
只不过, 她这人年少时就肆意洒脱, 到现在虽然沉稳了些, 骨子却没有改变多少。
依旧喜欢吃肉, 依旧喜欢温暖, 依旧喜欢司度……依旧的, 护食。
她的东西,还轮不到别人来染指。
“你这样的三观,是跟谁学的——”木鱼刚一开口, 就感觉到对方身影一闪,已经来到了自己的右侧。
木鱼身体反应不可谓不快,只是她下意识的用右手去抵挡,右臂并没有如同预期的去做格挡动作,依旧麻木的悬在自己的身侧。
下一秒,她只觉得自己的腰被重重的撞击,疼的闷哼一声。
木鱼现在充其量只能算个废人,没有墨玉尺,命格被拿走,身上还有着封印,除了能捏几手诀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詹子溪站在门内意图喝止:“乔雪——”
乔雪并没有给木鱼适应的时间,勾拳,膝顶,肘压,腿扫……像是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又像是顾及什么,只是单纯的体术,却没有动用其他。
最后,木鱼被乔雪扯住头发,狠狠的撞在围墙之上。
“轰。”
木鱼额前一道血印缓缓流下。
乔雪这才仿佛发泄了自己的情绪,脸上的有些狰狞的表情收了收,她一把扯紧木鱼的头发,迫使她半仰着头,露出脆弱的咽喉。
将这位光明正大活在阳光里,处处踩着她一头,却又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踩在脚下,这是她梦过几次的场景,此时不禁觉得快意和畅快:“你现在,是不是先操心下你自己。”
木鱼喘着气,感觉到自己的眉尾被血迹浸过,用手一抹,染了半手的血,声音再听起来,就有些虚弱:“虽然今天才知道你的存在,不过细算起来,我们也算同门,你看咱们是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乔雪听到同门两个字愣了一下,随后不屑的嘲讽:“你现在打感情牌,是不是迟了?”
“看在同门之宜上,你把我的东西还我,咳咳——”木鱼剧烈着咳嗽,感觉到了喉头的腥甜,语气没有什么变化,“然后跪地对我磕三个头,这事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空气突然寂静下来。
就连不远处的詹子溪,都像是看疯子一样的表情看着木鱼。
乔雪看着木鱼那张丝毫不在意的脸,心中刚升起的畅快,化成了一腔的岩浆,脸上的笑容凝固住,有些扭曲着。
木鱼向来有气死人的天赋,她学着司乐的样子,半垂着眼帘,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乔雪脑子血气上涌,早已经忘记了什么约定,什么规矩,甚至现在哪都已经顾不得了,她满脑子都是要将木鱼脸上的笑容打碎。
她恶念一起,周身戾气暴涨,墨玉尺原本弱下去的挣扎,再次卷土重来。
乔雪一边加大控制墨玉尺的力度,一边将拽着木鱼头发的手松开,抽出腰间的一把匕首,直接怼在了木鱼的脸上。
锋利的尖刃刚刚靠近皮肤,就划出了一道不浅的伤口,鲜血翻滚着涌了出来。
木鱼似是完全不在意,好心建议道:“你刀往上一寸是眼睛,往下三寸是咽喉,都比现在的位置要好……”
“闭嘴!”乔雪咬着牙,“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么?”
“你敢么?” 木鱼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你拿了我的命格,抢走了我的轨迹,就连我的能力你也没有放过,杀了我,这些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你敢么?”
乔雪被猜中心事,一脸恼羞成怒,握着的匕首也颤抖了起来。
正如同木鱼所说,她现在所拥有的,无论是能力,还是身份,甚至是墨玉尺……都是从木鱼身上夺来的,要是本尊一死,这一切都回化为云烟。
她布置了那多年,失去了那么多东西,祭炼了多少人的命格,才换回现在的身份和位置。
只要过了今天,这一切就真正属于她的了。
所以,她的确不敢。
乔雪闭上眼,反手将匕首收回,深吸一口气,心中升腾起的恶意却依旧堵在喉咙口,视网膜几乎被怒色尽染,染上了红色。
原地忍了几秒,看着木鱼顶着半脸血却丝毫不在意,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怒极反笑,甩手冲着木鱼就是狠狠的一记耳光。
“啪!”
乔雪的手在离木鱼脸前十几厘米地方戛然而止,一只手握住了乔雪的手腕,死死桎梏住了乔雪。
那是一只右手,手型纤瘦好看,肤色有着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皙,静脉温婉的布珞在手背上,因为用力而微微暴起。
乔雪下意识的愣了一下,她往后退了半步,心生不对劲,右手却怎么也挣脱开木鱼的手,身上有什么正在顺着手,不断的传过去。
乔雪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趁着木鱼这一分神间,双腿一前一后踩在围墙之上,借助围墙之力整个人翻了过来,想利用后背摔将木鱼甩出去。
只是,她快,木鱼更快。
乔雪的翻过来还没落下,就感觉到自己手腕的力量一松,一道身影已经到了她的正前方,抬腿冲着她的腹部狠狠就是一记腿鞭。
“轰!”的一声狠狠的砸在围墙上。
乔雪咳嗽着,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她从地上爬起来,眼中掀起了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封印……”
“封印?”木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淡淡伤疤,从自己包中拿出一把水果刀来。
她玩刀的姿势比起乔雪的花架子利落的太多,几乎一翻腕,刀尖就已经对准了疤痕的位置,连片刻犹豫都没有,刀尖一头就扎了进去,轻轻挑,就挑出了个小木牌来。
“你说的是这个东西么?”木鱼用水果刀平接住木牌,路灯下昏暗的灯光下,依旧能看出她繁复的如同迷宫的符文,“这符文的确很精妙。”
她用右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渍,连手诀都没有打,只是轻轻张开手:“不过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你以为这种玩意对我长期作用的话,师父当年为什么要用墨玉尺”
“嗡!”
这一次,染着木鱼鲜血的墨玉尺振鸣声如同金玉交戈,清脆的尖锐的让人听着头皮发麻。
墨玉尺在乔雪手里剧烈的震动着,和之前越来越小的动静截然不同,这一次,墨玉尺震动的动静越来越大。
原本她以为墨玉尺代代相传,只要她成了“执量人”,那么墨玉尺自然会俯首为臣。
哪想从一开始,她和墨玉尺就没有契合过,无论怎么祭炼温养,都没有顺手的感觉,最近更是无故的不听使唤。
乔雪已经顾不上木鱼话里的深意,她背靠着墙,左手连着几道手诀,也没有压制住墨玉尺。
终于——
乔雪只觉得墨玉尺越来越烫,墨色的表面渐渐泛出红色,像是滚烫的岩浆,又像是烧红的铁块,炙热的温度烧着皮肤滋滋作响。
她整只手开始泛出黑色死气,顺着手背蔓延,一直朝着手臂而来。
乔雪丝毫不怀疑,再过不长时间,自己整只手都要被烤干了,她此时就是再不愿意松开手,也已经握不住疯狂的墨玉尺。
墨玉尺在挣脱了乔雪,第一件事就是扭过头去,朝着乔雪攻击而去!
这么贸然冲上去,太鲁莽了。
“回来!”
木鱼的声音让墨玉尺身影一滞,它在离乔心脏半寸之外硬生生停止,周身杀气也随之撤去,转个身,朝着木鱼飞了回去。
墨玉尺愉悦清啸声几乎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