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量-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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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莉墓碑上的照片,笑的明媚而张扬。
墓碑前面,摆着一束花,郁金香,鲜艳欲滴。
“小齐又来了。”院长看着花轻叹了一声。
“小齐?”
“你说小齐啊,是苏莉的高中同学。”
第十四章
“齐珊,高中就读于市十三中,跟苏莉是同一个班。”
“事务所最年轻的注册会计师,工作努力上进,前途无量。去年结的婚,男方家庭出身优越,人品不错,事业蒸蒸日上。她朋友是这么评价齐珊的——事业爱情双丰收,人生赢家。”司度一边翻着资料一边说着,“不过最近似乎生了病,住院已经一个多月了。”
他刚睡醒没多久,白色居家服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斜倚在沙发上,气质与往日相比,显得有些慵懒,右手轻轻翻了一页资料,继续说——
“苏莉和齐珊两人的关系,就表面上来看倒还算可以,高三的时候,苏莉备考,在齐珊家住过一段时间。大学因为不同学校,交往也渐渐少了,工作的时候,也就见个面聚个会的关系。”
木鱼正半蹲在地板上,手拿着一把剪刀,摆弄着把一束鲜花做成插花,听到这随意的说道:“就这么淡的关系,却在清明节过去没多久后,拖着生病的虚弱身体,坐了两个小时车去郊区祭奠——”
她手中的剪刀,比了比花茎的位置,找了个自认为不错的长度,咔嚓一声就剪断了:“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不是真实关系很好,就应该是心虚了。”
“对,这一点很奇怪。不过苏莉和齐珊父母感情应该不错,逢年过节都会去看看,生病体检苏莉有空也会陪着,即使某些日子被工作拖累,人没去,礼物也一定会送到。”
木鱼想起了苏莉自己的那段叙述。
“所以,今天计划先去医院看齐珊,再去齐珊父母那看看。”司度抬合上资料本,走到木鱼面前,将木鱼折腾到一半的半成品拢到一起,“去医院的时候,我们带束花去,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随后补了一句:“这花摆在家里,太丑了。”
木鱼:“……”
齐珊家庭条件应该不错,住的私人医院水准一流,但是收费跟医院的水平持平。
去探望病人,跟见公司老总差不多流程,前台的漂亮妹子笑着说,要见病人得需要提前预约。
司度和木鱼报了了苏莉旧友的名号,在大厅沙发上等着对方接见,两人一个无聊的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个百无聊赖的在沙发上用医院宣传单页,折着千纸鹤玩。
两人百无聊赖的等了整整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了齐珊女士的接待。
走的时候,司度看了一眼桌上木鱼叠的千纸鹤,顺手牵羊,抓了几只,塞进了兜里。
路上,遇到两名医生迎面走来,大概是查房回来,正在讨论病情。
年长的在一旁吩咐着什么,而年轻的抱着病历不断称是,然后时不时在病例上写着什么。
擦身而过时,司度余光中扫到了两个熟悉的字眼,拐角的地方,他突然停下来,将手中的花塞到木鱼手上:“你一个人去见齐珊,事后,我在楼下等你。”
木鱼有些惊讶:“都到这了,不一起看看吗?”
“我去拿样东西。”
语气轻松的去跟楼下买包烟一样。
等木鱼走远,司度转过头,朝着两个医生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从口袋掏出一只千纸鹤,在空气里徐抓一把,像是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千纸鹤中。
掌心半躺着的千纸鹤翅膀抖了抖,然后一展翅——
飞了起来。
****
vip病房并没有普通病区的喧闹,两人在走廊里走着,四周回荡的只有木鱼自己的脚步声。
齐珊的病房在最里面一间,房门虚掩着,木鱼隔着半条走廊看过去,都能感觉到里面的死气沉沉。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当她伸手叩门,门后传来的声音听起来精神格外的好。
“请进!”
病房的布置很温馨,暖色的墙纸,橘黄色的窗帘,窗口对着的位置,绿树成荫,不知名的花朵,从枝头伸出。
齐珊坐在床头,穿着一件居家服,长发披肩,她甚至还化了个淡妆,看起来精神不错,笑吟吟的看着两人:“不好意思,刚刚医生检查,让你久等了。”
木鱼将手中的花放在茶几上:“是我贸然拜访,唐突了。”
“你既然是苏莉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就不用这么客套了。”齐珊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坐下聊吧。”
因为双方都是第一次见面,木鱼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并且说明了来意。
概括起来就是——
她在旅游途中认识苏莉的,结伴同行过,后来也一起相约过自驾游。
关系不深,但还算投缘,后来慢慢断了联系。
近期才得知苏莉三年前就已经死了,这次来帝都探亲,就想到苏莉的墓前看看。
因为苏莉是孤儿,顺便也想了解了解,她的死因,以及死后一些情况,是怎么处理的,有没有什么地方她能帮的上忙。
“倒是没有想到,时隔几年,还有人惦记着苏莉。”齐珊听完,似是有些感慨,“我其实到现在,也不相信她死了。官方说法是,她在徒步旅行的时候,消失在了茫茫大山里。我倒是觉得,她或许是厌倦了这个世俗世界,说不定在那隐居起来了……”
“我们高中大学关系还算不错,可是毕业之后,或许就业圈子不同,性格习惯也不同,也或许是时间长了,大家都长大了,渐渐的来往就不多了。她的葬礼是孤儿院阿姨操办的,名下的积蓄,也留给的孤儿院。
木鱼将齐珊的话跟资料上一一对比,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就连反应和表情,也该是一个普通朋友应有的反应——
伤感而不煽情。
“……你们如果想去看它,可以去安佳孤儿院,她从小在那家孤儿院长大,所以死后,按照她生前的意愿,葬在了孤儿院不远的墓地里……如果你们不着急,也可以等上几天,等我痊愈出院了,带你过去。”
听到这话,木鱼明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笑着说:“恭喜身体痊愈。”
“也不是什么大病。”齐珊口气很随意。
“那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这次有朋友陪我一起过来,我们自己开车去就行了。”她从包中拿出纸笔:“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恐怕不一定找得到,齐小姐,您能将地址写一下么?”
齐珊点点头,伸手去接纸笔,两人的指尖微微接触。
木鱼脑海里不断有画面闪过——
死气沉沉的病房,奄奄一息的女人,病危通知书……
齐珊低着头,并没有察觉到木鱼的异样,她捏着笔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她缓了缓,下笔有些慢,但是字体很工整。
木鱼像是随口问道:“你们是高中同学么?。”
“是的,她高三高考就住在我家呢,又乖巧又聪明,我父母喜欢她都快超过我了……”齐珊将写错的几个字划掉,重新写,语气突然沉重了很多,“大概孤儿院的孩子,都向往正常的家庭生活吧。”
她说完这句,就不再说话了,眉眼露出疲倦的样子。
木鱼接过地址,起身道谢告辞。
大厅里,司度像是等了一会儿的样子,正把玩着她之前叠的千纸鹤。
回去的路上。
“齐珊跟我说,她过几天后就可以康复回家了。”木鱼目光定个在窗外各色的车辆上,焦距有些放空,“其实一进门,我就能看见她脸上的死气,连化妆都遮不住。之后,我‘看见’她的‘以后’,应该会病死在床上。”
“所以?”
“她在说谎。”
“你判断的没有错。”司度点头,从身侧抽出一份资料,塞到了木鱼手上,“我顺手‘拿’到了她的病历。”
木鱼翻开病历,目光定格在“胃癌晚期”这四个字上。
***
齐珊是独女,嫁出去后,两个老人就独自过日子。
之前还有些戒备,听到两人说:“我们是苏莉的朋友,这次来帝都,顺便探望探望两位老人家。”
看着两人大包小包提着,尤其是木鱼,看着很有安全感。没有了对陌生人的戒备,齐父齐母脸上的神情也和善了很多,请两人进了屋子。
这是一间四居室,铺着原木地板,客厅摆着一个大的书架,一个电视柜,一组沙发,一组饭桌椅……客厅向阳的一整面墙,装着的都是落地窗,将客厅和阳台隔开。
阳台上栽种着大片大片的花草,时值春天,花开的正艳,绿色植物也长的十分茂盛。
挂着的鸟笼里,一只可爱的画眉鸟,欢快的蹦来蹦去,叽叽喳喳的鸣叫着,非常可爱。
——这是,苏莉之前跟她描述的那个家。
齐母去厨房泡茶,齐父招呼两人坐下,充当和客人聊天的角色。
司度和小姑娘一类或许没有什么可以聊的,跟叔叔大爷类的人,倒是聊的不错,两人一直从苏莉聊到书,然后料到书法,聊到古诗词……
各种典故,司度信手拈来,却又不夸夸其谈,深厚的底蕴让齐父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木鱼听的昏昏欲睡,齐母在一旁看得直乐,对一旁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木鱼说:“你要是不介意,能帮我拿点东西吗?”
木鱼点点头。
她跟在齐母后面,听见前面的人带着笑意说:“我家老头子,教了一辈子书,退休后,一直有些郁郁不乐,我好久没见到他和谁聊的这么开心了。”
“我朋友也挺开心的。”木鱼有些抱歉,“不过我对这些不太懂,所以全程云里雾里,还谢谢阿姨及时赶到搭救了我。”
“你性子倒是真好。”齐母被木鱼逗乐了,她走到一间屋子停下,边推开门边说:“不过,我这次让你帮忙拿点东西,也是真的。”
这是一间常见的女孩子房间。
绿色的壁纸,原木色的书架,淡黄色的窗帘,墙壁上贴着几张海报……地板上摊着一本书,雪花书签架在中间,仿佛主人只是出去吃了饭,随时都会回来,坐在书桌前。
齐母叹了口气。
“这是以前小莉住的房间,书房改造的。高考之后一直到工作,都会时不时回来住几天,看看我们两个老人,陪我们吃吃饭。后来她出事了,家里房间一直够用,我想了想,就留着好了,这一留,就留到了现在。”
第十五章
能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单独留房间,苏莉和齐家父母的感情,比木鱼想象中要好。
齐母低头轻叹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人老了,腰腿就不好,床底有一只纸箱,能帮忙拿下么?”
“没事。”
木鱼弯下腰,余光扫了一眼床底,里面堆放着几个箱子——一个黑色的旅行箱,一个亮黄色的帆布箱,还有几个纸盒子。
“是哪个纸箱子?”
“最小的那个,黄色胶带封起来的那个。”
“看见了。”
木鱼伸出手,半个身子探了进去,左手抓住纸盒的一角,手腕一用力就拽出来了。
她将盒子递给齐母,边拍身上的灰边说,笑了笑:“这盒子看着挺小,倒是挺沉啊。”
“是一些戏曲碟片,老式珍藏版的,外面现在很难买到。”齐母将盒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撕开胶带,露出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cd来,“前几天有朋友问我借《牡丹亭》,答应了周末要来拿,我和老头子腰腿都不怎么好,原本打算等珊珊回来,让她帮忙拿的。没想到,倒是先麻烦你了。”
“顺手的事情,您千万别客气。”木鱼笑的一派亲和,“您喜欢听戏啊,我家里一个长辈以前也喜欢,我从小听了一脑子,却还是个外行。”
齐母将小纸箱子摆在书架上,听到这话,侧过头说:“诶?倒是很少见到年轻人喜欢戏曲了,你喜欢哪一折?哪一个派系,哪一个唱段?“木鱼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囫囵听一耳朵,哪里懂那么多啊,也就听过戏……再多,我也整不明白。”
“平时听过戏就已经很好了。”齐母被木鱼的样子逗乐了,“现在年轻人,愿意听戏的,是越来越少了。我家珊珊就不耐烦这个,反倒是小莉,以前没事的时候还能跟我对上一折两折……”
提起苏莉,齐母又不说话了。
木鱼终于知道,苏莉火车上,唱的那半调子的戏,是从哪学的了。
她岔开话题:“珊珊是您女儿吧?我之前听说过,女儿长得漂亮,工作能力又强,人也孝顺……听不听戏也不妨碍她那么优秀不是?”
齐母的脸色终于缓了回来,露出一丝笑来,语气里像是丝毫不知道自家女儿生病的事:“哪当得起你这么夸?不过,珊珊的确是一个懂事努力的孩子……你要是提前两天过来,她刚好回家,你们俩见面,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呢。”
齐珊,她前两天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