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卿相-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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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人了!
……
城南张宅偏院,崔佳珍正和她娘张氏说话。
“娘,咱们就这么走么,不管崔俣了?”
张氏年近四十,早年做姑娘时的身段皮肤早已没有,丽色尽去,如今身材微丰,肤色偏黄,只一双眼睛长的甚好,虽眼角爬上皱纹,这双眼睛圆亮透黑,睫羽密长,流转时透着秀色,依稀可见年轻时风彩。
“管他做什么?不过一个庶子,不打招呼擅自来去,见着你了也不管不顾,难道还想我这个嫡母去请他?”张氏冷嗤。
就是说这种刻薄话,嘴皮往下撇时,她的眼睛也不丑。
崔佳珍缓缓咬住下唇。她长的一点也不像娘,尤其这眼睛,如果能长娘这样的眼睛,说亲肯定不会这么坎坷……定是生早了,要是晚一点点,胎中养一养,没准就像娘了!
她更恨崔俣,搅着帕子,火气冲天:“那他欺负我的事,就这么算了吗!”
“我儿……”张氏拉过她的手,轻轻揉了揉,“仔细伤着自己。”
崔佳珍委屈的看她:“你就偏疼大哥,一点也不疼我!”
“怎么会?你们可都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张氏将女儿搂到怀里,眼睛眯起,“谁敢欺负,我都不答应!”
“那崔俣……”
“不管他去哪里,总要回家找爹的,只要回了家,就跑不出我手心。”
“那娘要替我教训他!”
“自然。我的宝贝女儿,可不是谁都欺负的。”
“那要慢慢折磨他,我要让他每一天都很难过!”
“行行行,都听你的。”张氏笑眯眯摸着崔佳珍的额前细发,“谁让我宝贝女儿立下大功,和林家小姐成了手帕交呢?要是林家小姐能冲你的脸面,同长辈说几句好话,让林大人提拔了你爹……别说崔俣了,咱们崔家呀,还不得任你横着走?”
崔佳珍对这件事很得意,嘟着嘴卖可爱:“可是爹还不知道。”
张氏拍拍她的手:“已经写信去义城了,他现在肯定知道了,没准正准备好东西,等着宝贝女儿回去呢!”
崔佳珍脸微红,得意又不想显出来,哼哼叹了口气:“谁叫他是我爹呢!”
……
长安城来了个谒者台御史李大人,受诏劳问,察授地方,上慰官员,下抚百姓,中受冤案,不知道这位大人本性热烈还是受了什么刺激,工作充满激情,情绪时时高涨,一来就忙的所有人上蹿下跳,叫苦不迭。
近来渭水河帮闹事,沿河少不了案子,虽然人人叫苦,但破案率起来,所有人都面上有光,功劳更不消说。
这份紧张气氛慢慢发散,渐渐蔓延到世家,世家纷纷盯紧自家人不准闹事,隔岸观火,想要从中看出门道,嗅出别人不知道的一二风声。
杨暄帮着谢闻忙里忙外,处理秋宴后续隐患。
李家李继于秋宴当日干坏事,被谢家抓了个正着,人赃并获,想推都推不开。宴散后李家就知道了这事,但做贼心虚,他们理亏不敢吱声,差点连李继都没敢往回要。
谢闻代表谢家出面,将受了顿鞭子的李继还回去,提醒他们王家盛怒,不过好在事没发出来,让他们好好堵住自己的嘴。之后王十八娘若平安顺遂便好,但凡声名遭一点诋毁,恐怕就是王家朝李家下手的时候。
李家伏低做小,表示明白。
谢闻以骄矜的年轻公子哥忍不住炫耀胜利的姿态,又拉拉杂杂说了一堆旁的,‘不小心’的提起当日林家母女的一点不对。只说了一点,他自觉不对,立刻住口。
但这一点点,再加上谢闻适时掩口的精彩表演,已经足够李家起疑。谢闻走后,李家悄悄利用自家关系网,查起了秋宴当日之事,果然发现林家不对!
林家打着主意想坑他们呢!
于是两家对上,明里暗里的掐了起来,顾不上使心眼算计谢家了……
对于此结果,谢闻和杨暄都相当满意。如果李家蠢笨查不到,他们也会不着痕迹的把证据送上。
……
日子闲适静好,一日又一日。
杨暄不犯熊不出幺蛾子,小老虎听话乖巧,蓝桥也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计划中的关系网成功搭起一角,崔俣表示,这样的日子再好不过!
然而人还是要奋斗的。
最后一次看过大夫,大夫宣布他痊愈,腿伤也好了,所有汤药都可以停了,近三个月内,只要健康饮食,运动,注意保暖养着腿,日后就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崔俣听到之后,就开始计划日程,前往义城了。
杨暄自以为仗着武功夜里出行方便又安全,其实崔俣都知道。崔俣没武功,不可能知道杨暄具体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但他会观察,知道杨暄会出去做事,因内鬼已抓到,杨暄性格也略有沉淀不再随时冲动,他才没管。
这夜,崔俣披衣坐在杨暄房间,等着杨暄归来。
一回生两回熟,杨暄被逮住,也没任何愧色,庆幸今晚活儿不太多,应该没让崔俣等太久。只是——“怎么大晚上坐在这挨冻?”
马上进九月了,夜里已经偏凉,这兔子弱鸡似的身板,又刚刚病愈,经不起糟蹋,有什么话,可以白天说么。杨暄冷着脸:“若我一夜未归怎么办?”
摇曳烛光中,崔俣修长玉白手指缓缓合上书卷,微笑道:“看来我很幸运。”
“我没同你开玩笑!”杨暄扫了眼崔俣身上薄薄的外衫,把自己早前放在屏风上的宽厚风袍拿过来,披在崔俣身上。
崔俣摸着风袍厚厚的襟角,微微垂头,声音慢长斯理:“我也没开玩笑。你白日忙,晚间也忙,几日夜不睡都没关系,我若只等你一晚上,算不得什么丰功伟绩。”
这话是笑着说的,听起来像夸奖,实际上可不是。杨暄成功领会到了崔俣对他行为的不赞同。
“少年,身体再好,也不是铁打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心里再想,再急,所有事,也不是一天能做好的。”崔俣静静看着杨暄,“你该注意休息。”
杨暄有些不以为然。他的身体,跟弱兔子能一样么?
“听与不听由你,这只是我临别赠语。”崔俣语音淡淡。
杨暄突然怔住:“你……要走了?”
见他这模样,崔俣不禁失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是知道,可直面这一天……杨暄心底涌起浓浓失落,一瞬间,觉得房屋都暗了,烛光都模糊了,世界都安静了。
“我知道是你救了蓝桥。”崔俣轻轻叹气,“你及时救了他,喂了他解药,因当时秋宴正忙,你担心我情绪失控,才晚几日把他给我……谢谢你。谢谢你如此体贴。”
杨暄冷哼一声:“我只是觉得他太蠢,会坏事。”所以,不用谢。
“我也知道——”崔俣指尖轻敲桌面,俊美眼梢突然翘起,目光狡黠又灵动,烛光中呈现出一种奇异丽色,“你在与河帮的人接触,或许是想联盟,或许……是在打地盘。”
杨暄目光倏的收紧。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此事他从未与外人提过!
“你如此反应,看来是真的了。”崔俣调侃着,指尖顺便往自己脸上按了按,提醒他,“注意深藏不露啊。”
杨暄仰头,暗地翻了个白眼。若不是崔俣面前,他才不会如此!成长至今,十数年英名,全部栽此人身上了!
崔俣也不是瞎猜。蓝桥回来后跟他说了经历,这孩子是被一个水性很好的人救的,住在河边,不是河帮人,却有关联。蓝桥说这人很厉害,杨暄能掳他回来,说明消息渠准确,实力也不俗。
河道正乱,杨暄能搞到准确消息,还能安全救人……联想到之前某些夜晚杨暄消失后回来,身上带的水腥味,这人恐怕不只是学游泳找蓝桥,估计连河帮的消息一块收拢了。秋宴当晚与谢延谢嘉老爷子夜谈,谢延提起河帮之时,杨暄有一瞬间表情不对,幅度很小,当时他注意到了,可谢延当时说的□□消息更吸引他,他忙着记,一下子就忘了。
这些全部联想起来,只说明一件事,杨暄想要河路,而且已经去干,成效还很不错。
这很好。河道漕运关系着巨大财富与机会,崔俣本想秋宴后就找机会插手这一块,既然杨暄自己干了,他就不用费力气找了。
依稀记得,上辈子的杨暄就有些隐藏的势力,没准河道就是一个。崔俣想,他可以完全放开不管,让杨暄自己收拾,不过——“若遇问题,可来寻我。”
这个人聪明睿智,了解他一切,有时候比他自己都了解自己,可从来留有余地,不胡乱插手……分寸感拿捏的惊人。
他好像只想帮他,哪怕他不愿意交付所有底牌。
心中不触动是不可能的。
杨暄开口,声音有些暗哑:“所以……你猜到我是谁了么?”
这一刻,他的目光不再提防警惕,没有一点点不安,甚至流露出一丝期待。
崔俣察觉到了这点情绪变化,可惜时机不对,坦白了不好圆,而且——他突然很想看杨暄失望的样子,遂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有。你要告诉我么?”
杨暄眸底所有闪光仿佛一瞬间熄灭,这个瞬间,他有点像被欺负了的小狼狗,耷拉着耳朵垂着尾巴,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崔俣发誓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杨暄,真是特别特别可爱,有点格外招人疼,让人更想欺负了!
不过只是一瞬间,瞬间过后,杨暄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傲,眸底甚至结起冰霜,面上只留了一点点类似委屈的遗憾。
见此,崔俣又有点不忍心了,低声哄他:“不管你是谁,你都是唯一的,与别人不一样。”
“对你来说?”杨暄骤然抬头。
崔俣郑重点头:“嗯,对我来说。”
“你走……”杨暄定定看着崔俣,如墨染就的剑眉微微皱起,眸底映着燃烧的烛光,热烈又安静,“我不能陪你。”
崔俣微笑颌首:“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做。”
“那——”
杨暄突然靠近,手轻轻一抬,把崔俣用来束发的白玉簪子取下,夺在手中。
晚间独坐,无需见外人,自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崔俣只是用长长白玉簪随意挽绾了松松发束,并未束的很紧,也未用玉冠或发带加辅,是以簪子一离,他的头发缓缓垂下,展开,如同慢动作画面描表开来。
青丝如瀑,柔软如绸,光泽处处。
漫漫青丝下,是那张难描难画的脸,眉目俊雅,秀色逼人,白皙肌肤映着烛光,更显肤色玉润,唇红齿白,气质莹莹,辉辉如珠。
崔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目光中似有无奈,似有叹息,似有包容。
“重……要的人离别……应有赠礼。”杨暄心跳的非常快,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差点说话都结巴了。
“若要临别赠礼,我精心挑选一份与你就是,何至如此?”崔俣笑的眼睛都要眯完了,似乎在调侃杨暄的孩子气,可却未愤怒生气。
杨暄胆子就大了:“外面那些东西谁没见过,我就想要你的随身之物!”
“好吧。”崔俣摊手,“与你就是。只是此玉玉质粗糙,雕工也不精,以后莫要提起嫌弃。”
杨暄紧紧握着簪子,力气有些大,簪子头硌的掌心略疼,却一点也不想放开。他凶巴巴看着崔俣:“我是那等只重外物的人么!”
“不是不是,你当然不是……”
崔俣哄了杨暄几句,开始语重心长交待他:“我走以后,你若不喜欢住这里,可去王复老爷子那儿。”这里谢家主宅,守卫森严,进入总是不便,王复老爷子独居山上,虽也有护卫,却松散的多,老头儿也很喜欢杨暄,估计很愿意杨暄陪着,两相便宜。
杨暄颌首:“我亦早有此打算。”
“世家之事,谢家两位老子看重你,谢闻谢丛助你,你可从中斡旋。”都是机会啊。
“我知。”
“河帮危险,你虽勇武,切忌冲动过头,多多思考。”
“我知。”
“你的兄弟们……虽内鬼已经抓住,但你一日在外,他们怕是一日不宁,你暴露的机率还是很大。”
“我知。”
“他们许会寻到长安,新一期邸报即将下发……”崔俣一边说话,一边凝眉思考,渭水长安段出吉兆,越王因己身情况不可能来,但朝廷不可能一个宗室都不派,没准来的就是杨暄敌人,必须好好注意。
“我知,我都知道。”杨暄直接上手,捂住崔俣口唇,眉毛皱的死紧,“你都要走了,能不能说点别的?”
崔俣被捂住嘴,不能说话,只能眉梢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