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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如痴-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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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承义:“快了。”

    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聊天。她想起师执最后那一通电话,不得不催促自己,快说两句话!但她还是沉默,嘴巴有自己的意识。

    一段小沉默后,高承义说:“我挂了,别人要打。”

    师夏揉皱了纸巾,终于说话。

    “等一下!”

    高承义对那头说了两句英语,才对她说:“OK,你说。”

    “你爱我吗?”

    高承义一听就笑,似乎心情很好:“还用问?”

    “我……”她挣扎着。

    “不用说,我知道。”

    因为他这一句,师夏的眼泪又重新涌出,胸膛和喉咙一起起伏,声音哽咽。

    “还有吗?真的要挂了。”

    “你一定要回来!”师夏脱口而出,飞快地说:“你要是不回来,我就……”

    “把我忘了。”高承义打断她,低声说:“我不怪你。”

    电话中断。

    师夏听着那一声声嘟嘟,慢慢趴到桌上。

    那天他才说:“你身上有我的名字,你再也忘不了我了。”

    现在却说:“要是我回不来,把我忘了。”

    师夏第二天中午收到了一件婚纱和一枚戒指,就是她以为丢进抽水马桶的那一只。她心神不宁,开始回拨昨晚那一个陌生电话,再也没打通。手机更是打不通,可能他已经出发了。

    晚上两人去中心派饭时,现在大家工作都变得有效率多了,不时提起高承义,问他什么时候再来。师夏只是沉默。

    余婉是第一次做义工,一听就说:“高承义也来过吗?”

    师夏嗯一声。隔了一会,她又问:“你说他会平安回来吗?”

    余婉听了半天,才知道她在说高承义。因为他们从不提分手的原因,余婉只以为是因为珠峰才分手的,便问她:“他要是回来了,你会跟他复合吗?”

    师夏用力把饭按在饭盒上,想起曾经他在旁边唠唠叨叨的,一时恍惚。“我不知道。”

    两人忙了一会,余婉放下手里的勺子,压低声音说:“其实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师夏放下饭盒,去拿鸡腿:“说啊。”

    “高承义出发那天,周城喝醉酒跟我说,你哥的遗书写的是对不起。你哥对不起你什么?”

    师夏手一顿,险些把一盒鸡腿打翻,连忙稳住。余婉过来帮忙:“你小心点啊。”

    她没想到师夏这么大反应:“你脸都白了,是不是有点不舒服啊?”

    师夏摇头,她心里猛烈地跳动,放下手里的饭盒:“我出去喘口气。”

    她大步走出中心,风吹起她的头发。街道外面亮着夜灯,车子鸣笛,路边树枝簌簌响。

    她想起高承义说,我对不起他?

    他说,杀死我,或者相信我。

    他说,我不在乎你哥,我去珠峰不是为了你哥。

    那他到底为什么还要去珠峰?

    她加快了脚步,一头冷汗,差点撞到前方走过来的路人。

    师执为什么要在登顶之前留遗书,给他说对不起?

    或者那不是遗书?

    只是一句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又蓦然想起一些似乎无关的东西。师执的前女友也是登山的,怎么会不知道雪桩不堪重负,有经验的登山者很自然就会绕道这件事?那女人是不是故意要误导她呢。

    她想起那天在墓园,那女人笑着说:“有点羡慕你。”

    飞快流过的思绪,她抓不住。

    那女人说,他是跟人吵架,发脾气从四号营出走的,整个队伍都在找他。

    那女人说,快三年了。

    那女人红着眼眶问她:“你会恨高承义吗?他这样对你哥。但你又没办法,还是想着他。”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串起来了。

    快三年了,师执失踪,不也快三年了吗!

    为什么时间这么接近呢?为什么那女人的弟弟在那时候会跟人吵架?是师执吗?为了女人被浪费的感情?为什么她对高承义又爱又恨,那女人会哭呢?是不是师执也这样对她弟弟呢……

    那师执对不起高承义什么呢?

    难道是让他保密这件事?

    难道不是不救人,是师执不想活下去……

    师夏被这个想法吓得眼皮猛地一跳。

    怎么会这么想!

    她站在冷风里,冷得手指发僵。她猛烈地摇头,想把这荒谬的想法甩掉。转瞬间,她又呼出一口气。

    别胡思乱想,最起码那女人的弟弟未必是跟师执一起登山的。

    只是时间相近,不一定的。

    她这么想着,还是立刻拿出手机,打开微博,搜索猫小格格,在她的微博里搜索珠峰。

    没搜出什么。

    师夏想了想,又改为搜索珠穆朗玛峰,看见一条“当年”,她正想往下拉,脑子里想起什么,又点回去。

    她点进了那个登山队员的微博,他当时就评论回复了猫小格格:“是啊,前年四月八号,永世难忘。”

    他们是一起登山的……

    师夏又去翻他的相册,他上传了很多照片,全是星空雪山。

    刚翻到一半,手机突然震动,余婉给她打电话:“你去哪了?不是说在门口吗,我没看见人啊?准备出车了。”

    师夏抬头看一眼,已经跑出了小半条街:“我现在回去。”她一边飞快往回走一边继续翻相册,突然她的脚步停住了。

    她翻到了那登山队员与那女人的弟弟合照。她正要往右翻,但身为纹身师,对图案的敏感近乎天性。

    她停住了。

    那弟弟的手腕有一个小小的纹身。她的心再次急促跳动,直觉告诉她,她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她屏住呼吸,放大了那一个纹身的图案。

    一辆改装的法拉利在旁边呼啸而过。她仿佛没有听见任何声音,眼里只有那一个图案。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

    她认得这纹身。

    那8个椭圆形,拼凑在一起的图案。

    她曾经亲手替高承义纹过一个,完全一样的。

    那一天晚上,师夏在车上摇晃着,前往派饭。她伸手拍了一下同车的主厨:“问你,你觉得我哥算好人吗?”

    主厨有点意外,看她一眼:“执哥?肯定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师夏笑了:“没,随便问问。”

    万一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一切都说得通了。他为什么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他为什么一直拒绝她,他为什么受失眠和噩梦折磨,他为什么再次去珠峰……

    一切都有了解释。

    既然这么痛苦愧疚,为什么还要保密?

    为了满足兄弟的临终请求?为了让师执留下一个好名声吗?为了让她留住一个幸福的假象,她有一个好哥哥吗?

    在她掐住他的喉咙时,高承义也仍然一个字都没说。

    她转头望着窗外,看到一个夜跑者的T恤背面印着一个字。

    义。

    她把头靠在窗上,窗玻璃起了一层薄雾。

    这个夜晚一颗星星都看不见,被乌云遮盖。不要紧,早晚星星还是会出来的。不知道珠峰上的星星是什么样的?

    又过几天,师夏和朱莉在买窗帘的时候,高承义给她回电话,她手一抖,差点把展示用的窗帘也给扯下来。

    师夏急忙松手,一边道歉一边往外走,又对朱莉打了个手势。

    她一口气跑出店门,走到路边大树底下。她的手心出了几次汗,才按下接通:“喂?”

    “是我。”

    师夏一听他的声音,连日来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你下来了吗?”

    “嗯,在营地。”

    她抚摸着树干,想问的太多,涌到喉咙,却是一句:“我哥是好人吗?”

    高承义没有说话。她只听见电话那头信号干扰的声音,又听见隐约一些人说话的声音,隔得有点远,听不太清晰,像是让人去喝热汤。

    师夏:“听得见我说话吗?”

    “听得见。”他压低声音说:“他是。”

    师夏问:“你去珠峰,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吴峥?”她大费周章才知道这个名字。吴峥,就是那个女人的弟弟。

    高承义长久沉默,一开口,喉咙嘶哑,声音打结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吴峥的?”

    师夏说:“你是为了吴峥。”

    高承义说:“你不要管这些,我很快就回来了。”

    师夏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风灌入她的衣服里,鼓起一角。她的手指摸着粗糙的树干,仿佛那是高承义的手。

    巨大的海浪拍岸,无数回忆倒回。她发现自己还是站在同一条街上,就在几个月之前,她也是在这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

    师夏哽咽着说:“你想不想跟我结婚?”

    那边没有声音。

    “想不想?”师夏略微提高了声音,路人纷纷侧目。她的眼泪涌出:“只要你告诉我。我哥到底做了什么?他是不是……”她压低声音:“杀人了?”

    高承义把电话挂断。

    “这就是我们最后一通电话。”

    说这话的时候,师夏正在把手指伸进鸟笼,逗着鹦鹉说话。“来,再说句师夏来听听。”余婉在旁边拍她:“小心它咬你!”

    鹦鹉抖翅膀,大叫:“咬你!”

    师夏噗嗤笑了,收回手指。

    余婉也笑,完了又感叹说:“他可能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吧,挺为难的。”

    师夏看她一眼,又把鹦鹉笼子挂出去,让鹦鹉晒太阳:“他真的没给周城打过电话?”她混进高承义的小区,才发现他一直没有回来。

    余婉笑,摇头:“真没有,都说他后来去了尼泊尔。”

    鹦鹉:“真没有!”

    师夏拍了一下笼子:“就会学别人的,不学我,白养你了!”

    鹦鹉受惊,走来走去,大叫:“什么时候才能忘掉啊!”

    余婉看了师夏一眼。

    师夏脸热,敲笼子:“你给我闭嘴。”

    鹦鹉走来走去,叫得越发中气十足:“高承义!”

    临走前,余婉想说什么,没说。最后给师夏发去一条微信。

    “把他忘了吧。”

    年底的时候,师夏开始准备伦敦个人展。她的画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但业内评价越来越高。

    她花了很长时间,再次修改了盘龙图。她把那一个执剑的小孩,改成小和尚念佛,巨龙悔过。

    嫌过于寻常,又反复改了几次。意象抽离,佛心漂浮,恶龙碎裂,最终重生成一幅新画。

    这幅画,讲的是放下。

    她师父从来给她的评价都是不够,这次回了一句。

    “目中无我,好。”

    她想,一切都是因为高承义。

    那年八月八号,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会成就她,也会摧毁她。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一直到第二年四月八号,高承义还是没有回来。

    师夏光着脚站在镜子前面,穿不上那一件婚纱,就去喊朱莉过来帮忙。

    “拉得上吗?”师夏把长发拢到一边,回头问朱莉:“你再用点力啊!”

    朱莉拉住两边:“怎么会穿不上啊,你是不是胖了,你深呼吸啊!”

    师夏说:“我没胖!肯定是拉链生锈了。”

    “别穿了!”

    “不行!”

    她千辛万苦穿上婚纱,朱莉问她要不要拍照,她摇头。

    朱莉问她没事穿这个干嘛?

    师夏想了想:“好玩啊。”

    她一个人提着鹦鹉上了楼顶,趴在天台发呆。从白天到夜晚,看云层晕染开去,颜色从蓝天白云,一直到粉红淡蓝缠绵,再夕阳西下。

    鹦鹉一直在旁边叫“师夏!师夏!”师夏听得烦了,猛一敲笼子:“闭嘴,给我看日落。”

    鹦鹉叫:“咬你咬你!”

    她就笑了,伸手指进去,它却挨过来蹭她。“又不咬了?”

    她深呼吸,把笼门打开:“好了,给你自由。”鹦鹉试探着走出一步,然后扑棱着翅膀飞出去。

    她望着那鹦鹉飞出很远,搬过椅子,往上爬,最后坐在天台边缘的横栏上。

    和风吹着她的脸颊,她张开五指,看一眼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时间一点点流走,天色渐渐黯淡。她第一次认认真真俯视着这城市,无数大厦,满目楼宇一点点亮起灯。

    跑车飞驰,油烟四起。

    又下雨了。

    师夏她坐得腿麻,想从横栏上下来,但一时两眼发黑,差点摔下去。她惊魂未定,扶住那一根天线杆,总算稳住。

    手机忽然响了,它在旁边横栏上震动。

    师夏一手攀在天线杆上,脚踩不着实地。她望着那台手机,伸出脚想把手机捞过来。

    脚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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