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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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说完,叶清桓就又横过来一记眼刀:“少废话,你那么心疼的话要不要烧两炷香把它们供起来?”
姜云舒便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没多久,香味便溢满了整个院子。
叶清桓只管杀不管埋,菜肴一出锅,便当起了甩手掌柜,支使得姜云舒团团转,好在有术法辅助,院子收拾起来倒也快,这边整理好了,屋里桌上的几样菜温度刚好可以入口。他便又不知从哪摸出个小酒坛来,轻轻一掌拍开封泥,清冽酒香便散了满室。
这味道姜云舒也闻过,正是丹崖长老亲酿的药酒,宝贝得很,等闲不分给别人,也难为叶清桓能找到地方,偷偷把它挖出来。
这一桌年夜饭,真是把整个门派有头有脸的人全都得罪光了……
姜云舒觉得自己明明应该犯愁,但不知怎么回事,脸上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桌子被拖到了床前,叶清桓这会儿好似终于想起来怕冷了,又把两层被子一起围在了身上,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给姜云舒斟了盅温好的药酒,看她受宠若惊地接过去,又自己倒了杯热水捧在手里暖着,笑道:“来尝尝为师的手艺。”
菜式都很简单,不外乎叫花鸡、烤兔子、炖鱼汤之类,看上去果然不是正经跟着厨房学出来的,可味道皆是出人意料的鲜美,也不知叶清桓曾祸害了多少它们的同类才把手艺练到了这个火候。
姜云舒连着喝了两杯酒,被后劲冲上了头,便愈发觉得好些年都没这么开心过,好像所有的烦心事全都烟消云散了似的,就只剩下眼前这一室静好。
她生得好看,酒意在平素冷白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红晕,更衬得肌肤莹润,略显狭长的杏眼微微弯起,茶色的眼眸清澈得像是浅浅的一汪泉水,映着灯火,仿佛有波光闪动。
叶清桓目不转睛地瞧了她半天,像是被她简单的喜悦感染了似的,终于举起杯子轻抿了一点白水,也淡淡微笑起来。
他似乎大病初愈,胃口仍不是太好,大半时间都只是捧着水杯看着姜云舒大快朵颐。待她吃的差不多了,便看了看天色,说道:“我准备了些爆竹,你去院子里把火生起来。”
于修士而言,生火很是简单,姜云舒“哎”了声便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她刚在院子正中画好引火的符阵,便见叶清桓抱着一大堆零零碎碎的竹节走了出来。她便不由得一呆,张口结舌地指着那些莹白如玉的竹节:“你、你不是把怀渊长老的整片竹林都砍了吧?”
叶清桓低低笑了声:“放心,还给她留了不少呢。”
竹子扔进火中,发出噼啪爆响,把人的说话声都盖住了,姜云舒便靠近了些。就听叶清桓问道:“寻常人家这时候该做什么了?”
不等姜云舒说话,他便自问自答道:“长辈该给小孩儿讲故事了吧?怎么样,我也给你讲讲?”说着,还故意用手在姜云舒头顶的高度比划了两下。
姜云舒虽已十五了,但个子却刚到叶清桓胸口往上一点而已,娇小得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她被这么一调侃,顿时炸了毛,可憋了半天,却只气势汹汹地哼了声便没了下文。
叶清桓便笑起来,畏寒似的弓起身子,朝火堆凑近了些,搓了搓仍显冰冷的手,回忆道:“我小时候,我师父也曾带着我和师兄这么过年,不过他的手艺实在……”他心有余悸地摇摇头,笑道:“好在那时候我神魂不属,就算只给我根木头啃也没太大感觉,雁行师兄就惨了,他出身大族,在饮食上最挑剔不过,每次过年过节的时候简直像是要了他半条命,后来稍大些了,我渐渐明白过来了,不肯再给他‘分忧’,他便无师自通地研创出来了个法术——”
他说到此处,手掌一翻,一簇青白色的火光倏地冒了出来。
姜云舒隐约觉得有点眼熟,就见他把一小截竹节扔了进去,那火苗缠丝结缕地结成了张细小的光网,把竹节包裹进了其中,转眼间,半个巴掌大的竹子连点烟火味都没散出来就无声无息地化成了一小撮灰烬,被风一吹,就散得杳无痕迹。
——确实是毁尸灭迹的良法。
就听叶清桓轻轻笑道:“现在想来,师父未必看不出我们的小动作,只是不说破罢了,到了如今,我反倒还有点想念当初那些烧糊了的年夜饭的味道……”
可惜斯人已逝,许多事情就只能在午夜梦回之事重温了。
姜云舒见他好似有些感伤,连忙岔开话题道:“那你更早之前,在家里是怎么过年的?习俗和如今一样么?”
叶清桓瞥她一眼,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竟有些模糊了似的,仿佛混杂进去了些难以让人看清的情绪,良久,才盯着杯中微微摇晃的水面,轻描淡写地笑道:“时间太久,记不清了,就记得往上数好几辈,往下数也有好几辈,闹哄哄的,一到过年,我就恨不得躲出去寻个清静……”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一丝怅然未能及时藏好,便从这渐低的话语声中显露出来。他自己也察觉了,便又立刻笑道:“那时我家有位长辈,是我母亲的知交,我称她姬先生,她体弱,不喜欢闹腾,我就总躲到她那里去,听她讲讲过去游历世间时的经历。”
他微微偏头思索了下,回忆道:“姬先生少年时,有一次曾路过一片古时废墟外的荒山,恰逢天降暴雨,泥沙夹带落石把山体冲塌了一小半,露出里面空荡荡的山核来。她这才发现那山竟是人工堆出来的,像是个巨大的坟茔。”
姜云舒十几年中虽然先后换了几个地方,却从没真正游历过世间,此时听叶清桓说起这些先人见闻,虽然言语简单、未加雕饰,但仍觉得十分新奇,便竖直了耳朵。”
叶清桓继续道:“她心生好奇,便进去查看。只见里面是一巨大石室,几乎空无一物,唯独正中地上搁着一口冰玉棺,棺盖上竟放着一柄剑。”
他张开双臂比了下:“那剑比寻常的更长一点,剑柄与剑鞘通体乌黑,不见一丝装饰,却内蕴古朴剑意,虽无主人在侧,但浑厚灵力由内而外溢开,紧紧包裹住玉棺,仿佛在守护其中尸身。”
姜云舒听到这,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动。便听叶清桓说道:“姬先生看出那玄色长剑已是强弩之末,不忍此宝物灵元消耗殆尽,便出手强行阻断,将其取下。可就在此时,却忽然觉出长剑竟显悲声,她拔剑出鞘,见那剑身上锈迹斑驳,脆弱不堪,却仍试图用最后一点灵力护向玉棺。姬先生大惊,未想此剑竟是灵器,忙顺其意打开玉棺查看,只见那其中乃是——”
姜云舒忽然插嘴道:“是一柄碧色长剑!”
叶清桓一怔,就见姜云舒手忙脚乱地从乾坤囊里取出个狭长的布包来。
她解开上面缠绕的绳索,露出里面的东西,正是一玄一碧两把剑。
叶清桓显然没料到这随口讲的故事居然冒出来了个意料之外的结尾,颇有些无言以对,低低咳了声,伸手握住那玄色长剑,稍一用力,许多人用尽了法子都拔不出来的剑刃便在他眼前展露出来,上面一如记忆之中的锈痕遍布,暗淡无光。
他便苦笑道:“姬先生当年将双剑带出剑冢,便四处寻找办法养护剑灵,我母亲出身筑器名门的叶家,两人相识也有这一重缘故。有叶家帮忙,双剑的状况稳定下来,灵枢因为一直被素问剑庇护,伤损较轻,温养多年后已出现了复苏的征兆,而即便是素问,虽然剑灵依旧沉眠,但长剑本体却已无碍。本来再这么养上百十年,或许就能亲口问问灵枢剑灵,它们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了,只可惜……”
讲到此处,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故事的不合时宜,便有些意兴阑珊起来,低叹了声,将素问归鞘:“后来姜家和姬先生都不在了,这两把剑……既然如今能落到你手里,大约是感念故人之恩,两千多年来一直不愿被无关之人触碰的缘故吧。”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也就唯有这些旧物犹记得已凋零难觅的往昔繁华了。
姜云舒也没想到这两把剑曾有如此一波三折的过往,感慨方生,却见叶清桓神色似乎有些寥落,便连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过去探了一把他的手,故作诧异道:“哎呀,你身上怎么这般冷?夜里风凉,可别冻着了,要不先回屋里去,我把酒温上!”
她说完,也不管对方乐不乐意,拖着人便走。
姜云舒自己酒量不算太好,丹崖长老酿的酒后劲又足,此时便还剩下大半坛。她重新把小炉子点起来,温了盏酒塞到叶清桓手里,换下了他那杯早已冷了的白水,眨眨眼笑道:“可别浪费了,难得从长老那里……咳,借来的。”
叶清桓从不放任自己沉溺于过往,此时早已缓过来了,闻言一巴掌拍到她脑门上,笑骂道:“小兔崽子,胆子肥了?还敢来挤兑我!”
虽这么说,却并没有拒绝,浅浅抿了一口酒,扭过头去呛咳了两声,皱眉道:“丹崖师叔怎么会喜欢这东西?”
姜云舒自己也抱了一杯,小口小口地啜着,酒意发散开,方才被风带走的热量渐渐重新充满了四肢百骸,十分曛然惬意,一转头见到叶清桓刚喝了一口,苍白的脸上就微微泛起了点血色,不由奇道:“师父莫非不擅饮酒?”
叶清桓素来惯于打肿脸充胖子,闻言一扬眉,面不改色地把剩下半杯酒给饮尽了,抬手又再斟满。
姜云舒:“……您老人家可别醉了,说好要守岁的呢!”
叶清桓微微垂下眼,狭长的眼尾挑起,好似染了看不分明的艳色,让他那因消瘦而冷硬的轮廓柔和了几分,低低嗤笑道:“哪就那么容易醉了,小东西少看不起人。”
他那松风夜雨般清淡的声音里像是笼了一层薄雾,便显得低而柔缓起来,连语调中的讥诮都听不分明了。
姜云舒酒劲上了头,更分辨不出来这是不是醉话,便笑道:“我小时候听我娘说,要是能和亲人一起守岁到天明,夜里诚心诚意许下的愿望就一定会成真,我之前从没当回事,可现在却希望是真的,你说……”
她一回头,就见叶清桓拥着被,身子歪在床头,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叶清桓居然是个传说中的“一杯倒”;便忍俊不禁地笑起来,见他睡得安稳,也渐渐觉得被酒意和屋子里的暖气熏得眼皮发沉,便把脚缩上床,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33章 失踪
两人睡下的时候还好,一人靠着床头,一人缩在床尾,可中间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到了早上醒来的时候,姜云舒发现自己正大咧咧地抱着叶清桓的一边手臂,还抢了他半条被子。
她冥思苦想了半天,隐约记起半夜因为酒劲上来,觉得全身发热,便随手拖了个什么冰凉的东西过来解暑,可这东西又太凉,让人不得不盖上被子取暖……
姜云舒此时已经完全不明白作为一只醉鬼,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而这会清醒过来也只想找堵墙去撞一撞。可惜她还没能付诸行动,便突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一抬头就见叶清桓已经睁开了眼睛,表情阴得像是山雨欲来。
新的一年便始于姜云舒被绕着院子追打了一早上……
好在叶清桓体力不支,这才被她逃出生天,可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再怎么蹑手蹑脚地偷偷溜回去,还是被逮了个正着,往后数月的功课就陡然重了两倍有余,不单单内修真元灵识,外练身法咒诀,连炼丹画符的技巧和各种偏门的知识传闻都要死记硬背下来。
她每天都累得像条死狗,连回想旧事的时间都没有,虽忍不住腹诽叶清桓小心眼记仇,但也知道多学些东西于己无害,便硬是半死不活地坚持下来了。
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四个多月,大约春末时节,那阴魂不散的陆无际又屈高就下地跑到了她那偏僻的小院子里。
这天天气正好,暖阳融融,天青风淡,叶清桓正抱着手炉晒太阳,别出心裁地指点着姜云舒一边倒挂在树枝上运转灵元,一边还得调动灵力防备他时不时打出去的风刃——按他的歪理邪说,一旦下山,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哪来那么多清净时候让她安稳调息,不如现在就习惯一下。
姜云舒猜测,他大概是终于听说了去年她打算离开门派的事情,正在伺机报复,顿觉苦不堪言,怀疑再这么折腾几天,自己恐怕就要活活变成一只被戳成筛子的蝙蝠。
而陆无际就是这个时候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他一抬眼瞧见这么一副场景,差点没被门槛拌个跟头,身后跟着的几个年轻修士也都张口结舌地瞪大了眼睛。
叶清桓往树上瞥了一眼,又一记风刃打过去,待姜云舒手忙脚乱地躲开,才慢条斯理道:“我让你停下了么?”
陆无际毕竟更有见识,一惊之后,很快便恢复了他惯常的那副温文尔雅,示意身后几人也进来,假装叶清桓是个死人似的说道:“今天我来,是有事要问问承明师侄,近日可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