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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百草-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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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便是扑啦啦拍动翅膀的声音——这声音本该算是寻常,但奈何太过巨大,仿佛飞过的不是枭鸟,而是传说中不知其大的鲲鹏。

几人抬头望去,正见到一道黑云似的影子落上了树梢,翎羽从它的轮廓上退去,渐渐显露出了个人形,竟是个高大而面容阴冷的男人。

他站在树梢边缘,身体随着脚下枝条轻轻晃动,浑不着力似的,连一片碎雪也不曾拂落。他用锐利而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三人,阴沉沉道:“擅闯无名山者——死!”

不待他再开口,周遭寂静的雪地里突然冒出来了许多虚虚实实的影子,一张细密坚实的大网猝不及防地从天而降。

姜云舒眉头微动,脚下轻轻一错,却及时收住了。
几个人便被结结实实地罩在了网中。

一众小妖悄无声息地从各处钻了出来,警惕地围着罗网绕圈,一个清脆的声音挑衅般问:“肖二叔,这里头有个魔修,要杀了吗?”

姜云舒被裹成了一只蚕蛹,却并不很慌张,颇有余裕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总角小童似的小妖正一脸凶相地对着他们,眼神却隐隐有些躲闪,不由暗自失笑,索性好整以暇地往地上一坐,安心等人把下马威演完全套。

枝头上的肖挑起一边眉毛,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手中已扣上了一枚尺余长的黑色翎羽,血气寒光四溢,好似随时要来取人性命。抱朴道宗与妖修向来还算和睦,沈竹尘奉了掌门之命来此,也有一点依凭往日情面的意思,见状只得打圆场:“肖将军莫怪,此前之事恐怕只是误会,因此……”

肖却不吃他这套,冷声截断道:“误会?哼!好一个误会!单凭一句‘误会’就能解释你们抱朴宗为何将这种脏东西带来我族?!”

可惜他虽声色俱厉,对面回答他的却只有漫不经心的一声笑。

姜云舒托着下巴,笑吟吟地反问:“既然这么义正词严,怎么还不动手杀我?”

沈竹尘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来,只觉这差事比他预想的还要糟心一百倍。

姜云舒又不知死活地另起了个话题:“哎,你们这些精怪怎么跟人间的百姓似的,还要弄出个帝王将相来?只是不知你们这皇帝是世袭的,还是有能者居之?”

那尾巴还没收干净的小妖闻言大怒:“肖二叔,这魔女竟敢侮辱陛下!侄儿这就取了她的命!”话音未落,已经不由分说地腾身窜上前去。

他身轻如燕,足尖在地上一点,人就眨眼不见了踪影,下一瞬,十道利刃倒映般的寒光突然弹出,恰好在姜云舒颈侧。

陆怀臻面色骤变,便要起身去拦。

但他却落了个空——这网既然困不住他,自然更奈何不了姜云舒,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那十道寒光闪闪的指甲就被人眼难见的丝线缠住了。姜云舒低低笑了一声,抬手在小妖肩上轻拍一掌,把他轻飘飘击飞出去,还顺手摸了一把他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十分陶醉地赞道:“皮毛真是不错!”

简直是奇耻大辱!

那小妖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蹬蹬蹬连退好几步才站定,反手护住自己的尾巴,眼睛瞪得大大的,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没等树上那只长辈前来找场子,姜云舒便顺势重新站起身来,视若无物地撕开了罩在头上的密网,先一步冷笑道:“我看你们的皇帝是世袭的,而且大概养尊处优太久,连脑子是什么都忘了!”

肖脚下树枝猛地一顿。

姜云舒仍在笑:“若非他自己就没脑子,又何必要让你们来玩这同样没脑子的把戏?”她掸了掸衣上的雪,遥指山巅黑气缭绕的高塔,嘲弄道:“巫地大祭司曾对我说,莫要自断臂膀,可我觉得,若是你们愚蠢到连那玩意究竟是不是我们弄出来的都搞不清楚,只怕也称不上什么‘臂膀’了。而若明知那东西的出现并非人间修者与魔徒之过,却仍不识时务、不顾大局,反而一意孤行地要迁怒我等,那便更为可恶,倒要让我疑心,你们是不是得了邪神的什么好处,才打起了让正道内斗的主意!”

她往指尖吹了口气,看着一截罗网的线头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地上,抬头道:“依我看,已经中毒溃烂了的臂膀,早点砍下去,说不定这人还能多活几天。阁下觉得呢?”

肖不说话了。不仅不说话,脸色还沉得跟他手中的黑羽似的难看。

而就在这时,他耳朵一动,层层叠叠的雪堆后面忽然传来一连串唧唧啾啾的通报,两行不知是金丝雀还是百灵鸟的扁毛畜生齐刷刷飞了过来,近前时身形一晃,变成了两排黄衣小童,一排男,一排女,十分整齐地鞠躬福身:“贵客远来,陛下有请。”

白脸的戏份唱不下去,紧接着□□脸的就来了。

姜云舒便笑眯眯地歪了歪头,不去深究他们究竟偷听了多久,也不再去看肖等人,轻飘飘地把方才的事情揭过了:“有劳诸位带路。”

这样的转折实在太过生硬,陆怀臻和沈竹尘也早觉出了不对的地方,他二人虽然厚道,但谁也没厚道到任人拿捏的地步,两人边思量,边踩着罗网与落雪纠结出来的一地狼藉,慢慢走出来,彼此对视了一眼,大约都悟出了“上赶着不是买卖”这一十分粗俗的道理,便心照不宣一起地端起了名门高徒的架子,把最初那点不慎流露出来的急切给抹了个干净。

妖修果然性情古怪,之前好声好气地来解释求和,他们非要给人个下马威,可这会儿眼看着几人冷淡下来,他们反倒没了脾气,连那只被揪了一把尾巴的松鼠精都眼泪汪汪地没再出声。

沈竹尘想起临行前执剑长老那句“莫要太失了气势”的嘱咐,不禁暗自苦笑起来。

由一串山精林魅带着,在无名山中七扭八拐地走了没多久,雪色骤然消融,黑漆漆的地面开始裸/露出来,像是被烈火烤干了的焦土。

越往前走,这颜色越深,地面的干涸焦裂痕迹也越明显,两排鸟雀精怪还算训练有素,但最初那一群小妖修中,却有好几个忍不住开始抽泣了。

肖又干又硬地哼了一声。

姜云舒这才抬了眼皮,果然,这妖族的皇宫与黑塔在同一个方向上,不仅地面,连高耸的宫墙都泛起了几分古怪的煞气。

她抿了抿嘴唇,不动声色地传音给陆怀臻二人:“不是魔息所致。”

怀臻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沈竹尘脚下却略打了个顿,回问:“承明师妹可有办法证明?”

姜云舒弯了下嘴角。若妖族肯信,只要将魔息与这黑塔的煞气少做对比便可确认,然而若他们非要闹出点幺蛾子来,只要一口咬定除了展现出来的魔息以外,魔徒还有别的手段,事情便又是一个死结了。

距离越近,黑塔威势便越可怖,浓重的灰黑煞气氤氲开来,向人当头压下,给人一种巨浪没顶般的压抑感,其中隐有凄厉嘶鸣不绝于耳,几乎像是在这方寸之地将九幽黄泉翻上了人间。

姜云舒最后望了一眼黑塔,便收敛心神,走进了妖族的皇宫大殿。

小妖们未曾跟入,只有肖这位不知什么将军进了殿,未及说话,先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就听殿上传来一个低而平和的声音:“爱卿请起。”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那声音又道:“多年前,魔修残杀我万千族人,如今却想凭一两句话就把自己摘出来,是否也太过轻易了?”

经过之前一番动静,姜云舒早知这所谓的妖皇必定不好相与,对此已有所准备,可听到这话时,心里却蓦地腾起一股火气来,忽觉十分厌烦。

她心里那些准备好了的说辞,无论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是层层递进的威逼利诱,全都在刹那之间烟消云散,她抬头望着影影绰绰的轻纱遮蔽下无法辨别真容的那个模糊影子,蓦地一笑,而后走上前去,周身魔焰毫无预兆地尽数释放开来。

魔息并不阴沉,更不奇诡,反而像是能够焚尽天地间一切的烈焰,炽烈而肆无忌惮地熊熊燃烧,一时之间,连近在咫尺的景象都开始扭曲晃动。

肖忽然觉得心跳疯狂地开始加速,全身的血液像是海潮一般汹涌起落,让他口干舌燥,耳中有如擂鼓,几乎想要嘶吼长啸。

可这感觉只一瞬,随即一切归于平静。

姜云舒内息归体,淡淡道:“这是杀你族人的功法么?”

皇座上的影子定住了一瞬,她便又问:“这是黑塔之中的气息么?”

又静默片刻,帘幕背后的声音才接上来,依旧低缓又无动于衷似的:“你要如何证明方才不是作伪,又要如何……”

“哈!证明?”
姜云舒眉尖倏地一挑,一股森然戾气骤然浮现,翻手取出传讯符,冷冷道:“妖族并无心探明所谓黑塔一事,反而对弟子狠下杀手,弟子确信自妖皇以下,已被邪神收买,请速荡平无名山,以免后患!”

“——你敢!”

她话音未落,层层帘幕被猛地扯动,妖皇的声音终于尖锐起来。

姜云舒却笑了,笑容里说不上有多讽刺,却偏带着一点让人心惊胆战的鬼气森森:“现在轮到你们来证明,你们没和邪神勾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挣扎着更完上一章之后,病情就又加重了,可喜可贺……我觉得我需要再转发十条锦鲤转运= =





第153章 人心
莫须有罪名,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但看手里拿着刀的人愿意相信谁的一面之词罢了。

富丽堂皇的宫殿中,自妖皇而下,先一哗然,却又立刻死寂下来——刀子不在他们手中,而亲疏有别,事情闹大了,他们也不会是被人相信的那一方。

姜云舒往手心呵了口气,像是忽然觉出了外面冰天雪地渗进来的寒意一般,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衣襟,低眉笑了一声,之前那股不死不休似的戾气便倏然散了,又变回了最初那个很好脾气似的正道来使。

殿中层叠纱幕被屏气噤声的几只小妖掀开,终于露出了皇座上的人。

妖皇真容平平无奇,他身侧拥着厚厚裘衣,生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美不丑,让人过眼即忘,就连声音也低缓得恰到好处,让人分不出男女老幼。他低声问道:“你究竟想要如何?”

姜云舒依旧没抬眼,轻飘飘回答:“是你想要如何。”

妖修生性乖僻,虽然不曾作恶,行事却常常顽劣不驯一如幼童。

可这大千世界之中自来是弱肉强食,草木虫蚁如此,豺狼虎豹如此,便是号称遵循三纲五常仁义忠恕的人之一族,也没差多少,善意与悲悯自然存在,但却是温柔正直的人自愿交付与这世界的,而从来都不是靠着无理取闹而向旁人蓄意讹诈来的。

她蓦地笑起来,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妖修自古就自成一支,少与外界往来——他们就算修成了人的模样,模仿了人间的机巧伎俩,却始终悟不透太过复杂的人心。

“无论我想怎样,你都不能……”许是她的神色太莫测,妖皇浅浅皱起了眉头,“我族也在长风令下,你这般栽赃,难道不怕……”

没等他说完,姜云舒便淡然截口:“谁信呢?”

妖皇声音猛地顿住。

是啊,只要一顶勾结邪神的大帽子扣下来,就算他们跑到幕山顶上去喊冤,又有谁信呢。
当年的魔徒不就是如此。

照搬了人间官职宫殿,就连称呼礼仪也与世间没有不同,“即位”以来数百年的平静和安稳几乎让他忘记了人与妖的区别,直到这个时候,妖皇才突然发现,自己身下宽大而柔软的皇座只不过是个虚假的架子,而他这个“尊贵无匹”的帝王,也敌不过强势之下几句看似轻描淡写威胁。

他是帝王,自有骄傲之处,但妖族的本性却又让他异常理智,若说方才还有心迁怒,想要为族人谋几分好处,在看清双方处境之后,就迅速地抛开了不合时宜的种种念头。

姜云舒将他的神色变换收于眼底,眸中流露出一点感慨,口中却平静道:“我知道陛下在想什么。”

妖皇沉默地看过来。

姜云舒微笑道:“妖族虽然迫于以往情分加入了长风令,但恐怕始终不相信事态真如外界传言一般到了生死攸关之时,毕竟,杀人夺宝甚至灭人满门,都是利字当头,而邪神所想的,却是毁天灭地……若是天地崩毁,万物湮灭,他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这话一出,妖皇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松动了一点,他确实不相信,正因如此,也就更不明白那些所谓的正道为什么非要把他们这与世无争的一族拖进战乱争夺之中,甚至弄出了那座煞气缭绕的黑塔,害了他许多族人性命。

姜云舒像是一面纤毫毕现的镜子,对方咄咄逼人,她便横眉冷对,而此时妖皇隐隐露出了一点和解的苗头,她就跟着微叹了一口气:“陛下不知人心。既然有人甘愿为了给苍生万物谋得一线生机而抛却所有,自然也会有人为了毁灭天地而不计后果,说到底,不过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罢了。”

也许是因为妒恨女娲用新的生灵取代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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