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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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本家的主母们都死得早,没什么人可拿来借鉴,故而直到如今,留在姜云舒印象里的好媳妇范本依旧是她的亲娘林氏——坦诚,开朗,体贴又热情,调戏起她爹都不带脸红的!
显然,姜云容并不符合其中任何一条。
偏偏这个时候,姜云容又十分忐忑不安地轻声问道:“你说,我和他……会有好结果么?”
姜云舒猝不及防听着这么一句话,差点被口水呛着,也不知道姜云容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怎么突然就和她交浅言深起来。
可想了想,见对方竟是真的不安,好似还有些泫然欲泣似的,便尽量耐着性子诚挚地答道:“你也说了,伯父对你很好,他肯定不会坐视你嫁到不好的地方。何况这几年里,我看着商子淇对你也很喜欢,往后你们定然会白头偕老的!”
姜云容听了这话,仿佛终于得到了一点能够让她自欺欺人的安慰,眉间的郁色略微散开了些,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笑道:“让六妹见笑了,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随便说说,你既然在忙,我这就不打扰你了。”
她言罢,便转身要出去。
可临出门的一刻,却忽然顿住脚步,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这三层的典籍都是好的,六妹别因为翻阅的人少就忽略不看了。”
不等姜云舒答话,她就匆匆下了楼。
姜云舒盯着紧闭的两扇门琢磨了半天,很是莫名其妙。
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却忽然福至心灵地“啊”了一声——姜家的少年子弟最初修习的都不过是最为浅显的五行心法,通常要到筑基之后才会根据自己的资质和偏好来选择高阶功法修炼,姜云容应当是误以为她正在拣选修行功法了。
她便下意识地往百宝阁最上和最下的几格里那些蒙尘的木头盒子看过去。
那些先古大能也不知是品味堪忧还是故意坏心眼,给所创功法起的名字都十分伤眼。大多都是和方才见到的“混元册”类似的糟糕名字,她匆匆一眼就看见了三部以忘尘开头五部写着长生的,听起来全像是一水从地摊上买来的粗制滥造货色。
也难怪没人看!
姜云舒便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但想到姜云容那句意有所指的话,还是耐下性子,从最下面开始挨个把那些灰扑扑的木盒抽出来,试着翻阅其中内容。
没过多久,她手中动作忽地一顿。
这一只木盒上灰尘极薄,仿佛有谁在近日里开启过似的。
她把盒子侧过来,读到了其上工工整整篆刻的几个字“长生册”。
她隐约觉得这名字除了那俗套的“长生”二字以外别无修饰,便是在一众读起来牙碜的典籍名称中也算是另类,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暂且将疑虑按下,展开书册读起来。
方一展卷,姜云舒就又皱起了眉。卷内第一页被人扯掉了,但功法内容却并没有残缺,好像是有人刻意要毁去那几句不可告人的序言似的。
她读了几页,除了记载的心法中正平和以外,并没觉出有什么特殊之处,却不死心,便匆匆往后翻。
毫无可疑之处。
姜云舒不免疑惑起来,觉得是不是误解了姜云容的意思。她心里纳闷,手中却仍来来回回地翻动书页。
蓦地,一点细微的青痕倏地划过眼底。
姜云舒手一顿。
在这一页书页内侧,极为靠近书脊的位置有一方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印痕,若非这书卷存世日久,装订的线绳已然衰朽松动,这细小的印痕怕是应当隐于无人能够察觉的地方。
这书页历时已久,又没经过什么养护,已是又薄又脆,姜云舒不敢使用离火诀之类的法术照明,生怕一不小心就干柴烈火覆水难收,便托着它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凑近百宝阁顶的夜明珠。
亏得她筑基后五感愈发明锐,这才分辨出那青色印痕乃是古体的“青木长生”四字。
这几个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姜云舒怔然思索良久,目光左右游移。
而就在目光扫过百宝阁的某一处时,她脑子里好像有一根弦啪地搭上了,顿时悚然而惊,手几乎哆嗦得捧不住那一册薄薄的书卷。
她想起来了!
——郑氏居旬阳千又四百年,备受世人尊崇,今子孙虽不肖,然幸得祖宗之余荫、青木长生心法之庇佑,余观其族尚有数百年气运。且郑氏幼子秉性纯善,兼与盈娘自幼相识,余以为,以盈娘妻之亦无不可。
这是她刚在一只玉盒里封存的笔记中读到过的,内容大约是数百年前一位姜家先人的言行与修炼体悟,通篇由其子女整理而成。而这一段,则是某次他写下的家书内容。
如今本已出了嫁的姜盈牌位还在姜家供奉着,她曾亲眼见过。
而那尚有数百年气运的显赫郑氏家族早已风流云散,连名字都不再被人提起,其仅存的秘传修行典籍却摆在了姜家的藏书阁里!
姜云舒就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同样名声远扬的商家,同样两小无猜的姜云容和商子淇,还有传说中神秘莫测的商氏卜筮之术……
“姜家……”她抱膝滑坐在地上,一阵彻骨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心里茫然地想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第13章 13
姜云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冬至阁的。
可她满心的犹疑和忐忑并没保持多久。
川谷静静听完了她的吞吞吐吐,只说了一句话:“这事四郎君早就知道。”
姜云舒:“……什么?!”
她本以为姜沐或许就是发现了姜家这些仙人跳的把戏——说不定还顺水推舟地加速了那些怀璧其罪的家族的灭亡,所以才郁郁离家的。可如今听川谷的意思,居然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她就更迷茫了。要是姜沐连这个都能忍,那还有什么事能把他逼成那个样子?
川谷好似看出了她的疑惑,十分顺手地把白蔻扔出去守门,这才淡淡道:“这事确实恶劣又无耻,不过,这天底下但凡有阳光落下的地方,也就有龌龊阴暗,亘古以来便是如此。你难道以为四郎君会天真到因此而一蹶不振么?”
姜云舒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来。她虽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川谷说的并没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谁家扒拉不出几件恶心人的事,难道往后的子子孙孙就都不过日子了么!
而按她爹的性子,知道了这种事之后,比起消极逃避,更可能会试图代替先人弥补罪过,或是尽力阻止日后可能再度发生的惨剧。无论如何,自暴自弃地一走了之都是一种最不可取也不负责任的行为。
她好不容易觉得抓住了点头绪,可还没来得及顺藤摸瓜,线头就又从手里溜走了,不禁很是惆怅。
她就双手抱头泄气地往榻上一仰,郁闷地连滚了两圈,□□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出走的啊……”
川谷在姜云舒滚到他旁边的时候,刚好一伸手,精准地按住了她的脑门,把她给钉在了原地,笑道:“我虽不知惊蛰馆究竟有什么秘密,但以我对四郎君的了解,他若觉得事情尚有转圜余地,便会尽力去扭转或弥补,而他却选择了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正是方才姜云舒所想的事情,然而被川谷换了一种方式表达,其中的意思便仿佛完全不同了。
姜云舒略一思忖,双眼猛地睁大:“是因为我爹发现的那件事情早已成定局,既无法挽回也无法补救!”
而这件一局定输赢的事情,定然要比在暗中谋算推动某些家族或门派的覆灭更为严重!
可这又会是什么事呢……
她的表情便愈发难看起来,翻身坐起:“不行!我得再去书阁三层看看!”
川谷多少能体会她此时的心情,并未阻拦。然而,她还没迈出屋门,就听见白蔻在外面一惊一乍地大呼小叫道:“六娘,六娘!三郎君身边的杜松来啦!说是请你去立春院呢!”
姜云舒脚步一顿,惊讶道:“立春院?”
姜家各处院落除了正堂以外,皆以四时节气命名,省事得很。其中春季各院或是书阁宴厅或是家学祠堂。
而立春院便是储存各种法宝丹符的地方,常被人顺口称作武库。
姜云舒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筑基后按规矩是可以从武库里挑一件法宝的,之前姜淮一直在忙姜云容的婚事,就把这事给拖到了现在。
好在她得了姜宋所赠的青玉笛,还在十分新鲜地研究用法,因此一时半会也没去催促,如今想来是姜云容回去把书阁里的事情说了,这才引得姜淮起了投桃报李的心思。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件好事。
被这么一打岔,姜云舒心急火燎地想要再去藏书楼的心思也淡了几分,便应了杜松的邀请,随之前去。
武库这种地方并非每日都有人去,安排给它的位置便也很偏僻,正处在姜家老宅的西南角落里,倒是难得地距离同在西侧的冬至阁并不算远。
立春院周围被枝杈横斜的一大片一人多高的丁香树环绕。
姜淮便亲自等在那里。
此时已是盛夏,花期早过,树上有叶无花,风起时浓绿的叶片簌簌摆动,依稀仍染余香。
沿着小径再往里走,并看不到什么明显的禁制,可有那么一瞬间,姜云舒忽然觉得空气倏地变得粘稠了起来,连迈步都觉得困难,就好似正在穿过一道无形的围墙。她奋力前行两步才重新觉得轻松下来,不禁回头多看了一眼,刚要伸手去摸时,却听姜淮连声催促,只得悻悻地把手收回来。
前面便是一扇漆黑的木门,嵌在惨白的院墙中,显得格外厚重,像是要把光都吸进去似的。
姜云舒随着姜淮进去,绕过迎面而来的影壁,视线才豁然开朗起来。
那是个长宽各五丈有余的空旷院子,铺地的大块青石之间衔接得几乎看不出一丝缝隙,丁点杂草都没有,更不用提装饰用的花木或者假山之类。
院子两侧靠墙的位置分立着数座高大的架子,上面依次列着刀枪剑戟之类外形寻常的兵器,又间或夹杂几管箫几张琴,看样子是爱好风雅的修士常用的法器,其余形制特异的,并非没有,但相比而言很是罕见。
姜云舒刚粗略环视了一圈,就见姜淮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双手交叉胸前,十指飞快地动作了几下,好似捏了个咒诀,随后右手一挥,他面前的白墙便忽然消失了,又显出一座与方才进门时看到的一模一样的影壁来。
姜云舒顿觉好奇,急忙跟上去。
绕过这第二座影壁,里面同样是青石铺地的院落,大小也与上一间相仿。
只不过,这第二座院落中陈列的东西却要更为贵重许多,即便是她这样刚刚筑基的修士也能感知到其中气息的差别。
姜淮这才停下来,转身说道:“凡本家子弟,筑基之后都可在这两间院子里取用一件法宝,你随意挑选即可。”想起她刚卖了姜云容一个人情,便又多加了一句,提醒道:“这里东西虽多,也不乏有些大有神通之物,但凡事还需量力而行,待到结丹之后,自然有更高品阶的法宝可用。”
姜云舒笑应了。
姜淮又嘱咐:“虽说可在这两间院子里选,但那边的东西少有良品,没必要多费神查看。我还有些事情要去交代,半个时辰之后再来接你。”
姜云舒知道他说的都是好话,便从善如流地把注意力全放在了这第二间院子里。
这才发觉这院子里存的东西比前一间院中多了好几倍。
左侧的架子上凌乱地堆着许多兵器——或者至少是可以被当做兵器的法宝,而右侧则尽是乱七八糟的物件。奇怪的是,无论什么法宝前面,都没有任何供人了解其功用的标识,仿佛就是打定了主意让人凭着机缘挑选似的。
若说右边这架子上最初的几件软甲、雨伞等物还能让人猜到用途,而玉坠、铜镜、珠钗之类的则令人疑心是误入了女子的闺房,更别提架子最高处还摆着一支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白蜡烛。
姜云舒略略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觉得自己向来时乖命蹇,实在不适合在那些古怪的玩意上碰运气,万一捡到一只灵力丰沛却只能用来美容养颜的镜子,怕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倒不如那些看似普通的刀枪剑戟,既然开了刃,便总不会是用来扫地的扫帚。
而这些被姜云舒当作妥帖选择的攻击法宝十分琳琅满目,活像把几十个兵器铺子给胡乱拼接在了一起,譬如最边上正倒戳着一把无鞘的半月形弯刀,弯刀刃上还勾着个拂尘,那拂尘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居然一点都没被锋利的刀刃割断,不仅如此,它上面还晃晃荡荡地挂了张巴掌大小的小弓……
姜云舒便小心翼翼地在这一摊子充满灵气、却被堆积得活像一堆破铜烂铁的兵器里翻捡起来,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个捡破烂的。
没过多一会,她就挑得头昏脑胀起来,既觉得哪个都好,但又偏偏觉得全都不够好。
她就叹了口气,把刚刚刨出来的一套金环扔回去,又顺手拎出来了它旁边斜插着的一个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