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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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岫连道无碍,简单解释了几句,惊疑道:“师父,荆山可还安好?您怎么……”
鹤语真人笑道:“莫怕,莫怕,正是因为安好,为师下山才晚了些,赶到此地时,就只能先在山下落脚了。”
姜云岫这才缓缓舒出一口气,但周遭过于熙攘的人群还是让他隐隐不安,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暗中酝酿似的。没等他再问出心头疑惑,叶清桓便先一步开了口:“我看结丹境以上的修士都在往山上走,是有什么大事么?”
被他一提,其他人也随即意识到了不对的究竟是什么事——眼下在芥子居中进进出出的,大多是些小虾米,大鱼已汇成一道,都游到了山上去了。
鹤语真人这条难得的“漏网之鱼”看了看天色,做了个“请”的手势:“边走边说罢!”
叶清桓颔首,正琢磨要不要把假公济私地姜云舒一起拎上去,却没想到,她眼光往旁边一瞥,忽然惊喜叫道:“景琮!”
叶清桓:“……”
怎么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小王八蛋!
不过短短数月之隔,卢景琮的变化却大到让人几乎不敢认了。他的修为与外表与往日并没什么区别,只是给人的感觉却全然不同,不复当初的青涩,而是渐渐开始有了些渊停岳峙的气度。
但这以责任与血火淬炼出的气度,在重见故人的一刻却全然消散,青年略显沉郁的眉目间惊诧之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派一如既往的温和喜悦:“承明!”
想起旁边还有人,又拱手四平八稳道:“含光真人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的叶清桓突然觉得十分呕得慌,当机立断地假装自己聋了,一个绊子都没打就和鹤语真人聊天去了。
而两边说的事情却非常巧合地都是同一件——各门派、甚至漂泊无定的散修们都意识到了不能再各自为战,否则恐怕还不够敌人一口吞的,便在硕果仅存的几个正道大派牵头下,决意仿照古时,重立长风令,合力抗敌。
到此还算正常,下一句话却让人吃了一惊,卢景琮道:“可惜你来晚了,没有亲见,昨天刚刚推举出长风令主,便是贵派的丹崖真人。”
姜云舒:“啥?”
不是她妄自菲薄,但清玄宫如今虽然基业还算大,可能管事的几乎就剩下了丹崖一人,如今他撂了挑子,跑来当这劳什子的令主,难道门派就全都托付给从不理世事的怀渊长老么?
她不是唯一担忧的人,叶清桓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沉声道:“先去见过师叔再说!”
可丹崖却实在太忙,眼下百废待兴,他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十份来用,就算是作为副手的绿绮真人也难得找到个机会与他说上几句话。
绿绮此人本是仙乐门长老,容貌清艳之极,一手铁琴惑心之术更是出神入化,在修行道上被称为双绝,只因常年在外游历,这才侥幸逃过了师门灭门之祸。
她的性情与外表却完全不符,一身硬骨头连许多男子也难以望其项背,在仙乐门音讯断绝之时,也唯有她千里独行赶回门派,探明真相,亲手收殓了同门尸骨,又从死人堆里刨出了寥寥几个还会喘气的,带着她们突破了重重围堵,才终于平安到了此地。
此事说来简单,但不是局中人,又如何能体会到此中艰险。
叶清桓几人前来求见丹崖长老之时,正好撞见绿绮在与他谈论灭门一事。
绿绮抱琴冷冷道:“……我最后去了一趟禁地,望月窟石门大开,里面乱七八糟,似乎有人翻找某物,也不知是否有所得。我记得师姐曾提起过,叶含光那小混账前些年曾强闯我仙乐门禁地,莫非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咳!”
“小混账”正站在门口,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看进来。
丹崖指指空着的椅子:“坐。”他脚不点地地忙活了一个多月,即便有深厚修为撑着,也快要熬不住了,这会儿看见别人站着都觉得自己腰疼,举杯喝了点水,润一润干哑的喉咙,才道:“他们找的东西已不在原处了,眼下还算妥帖,至于种种细节,师妹恕我暂不能据实相告……”
绿绮点头理解:“我知道,人多口杂。”
虽然周围的人都检查过了,但难保邪道不会弄出新的法子隐藏身份。
丹崖难得从繁重的事务中挤出来片刻时间,长叹一声,向后靠在椅背上,捏了捏酸胀的眉心:“说起来,你师姐是真的已经……”
无弦的铁琴猝然发出一声轻响,绿绮垂眸按住无人可见的琴弦,将嗡鸣声压下,低沉道:“我不曾亲见师姐的尸身,却找到了她的点苍笔,已折为两段,笔端饱蘸人血,在正殿墙上写了‘仙乐门弃徒’几个字,血中……师姐的灵元气息尚未完全散尽。”
没有尸身有时并不代表逃出生天,也有可能意味着尸骨无存。
丹崖沉默半晌,又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就好像除了叹气以外,他已经没有别的法子来宣泄心中的愤懑了似的。
唯一还能让人略感安慰的,就只有清玄宫最新传来的消息了。
他缓过点精神来,从乱成一片的卷宗底下找出一只压扁了的纸鹤,递给叶清桓,就着其中传出的怀渊长老的声音低低地解释道:“就在你们下山之后,门派里果然有人意图偷偷解除护山大阵,被怀渊逮个正着,挨个砍了个干净,低阶弟子身上的邪道咒纹也检查清楚了,有异的全都废去了修为,现在没空处置他们,应当会先关一阵子再说。”
叶清桓忽然问:“掌门真人可还好?”
丹崖又用力捏了下眉心,白皙的皮肤被他掐出了道显眼的红印,摇头道:“外面看着还好,但一点动静都没有,让人实在没法放心哪!”
叶清桓少见地正经问道:“可有我能做的事情?”
“……你?”丹崖思索片刻,沉吟道,“七名真传,除了无际前阵子受了重伤,霜华领着两个人在帮你怀渊师叔,雁行和子真每天都在带人巡视附近,眼下倒还算太平无事,非要说的话,就是我手里这些鸡毛蒜皮的杂事颇费心神,你要是没有旁的事情,就……”
“不必了!”叶清桓还没正经两句话工夫,闻言飞快地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退到了门边,“多谢师叔抬爱,弟子才疏学浅,担不起这种重任!”
绿绮惊讶地看向他,眉毛都挑得快从脸上飞出去了。
丹崖却一扫面上疲惫之色,大笑起来。
所谓“长风令主”,说起来威风赫赫,颇有振臂一呼则号令天下的架势,可实际上却是个柴米油盐的苦差事,尤其在敌我相持之时,更是充斥着补给、抚恤、调度、沟通之类让人头疼却又丝毫不能大意的细节,连姜云舒都忍不住心有戚戚焉地同情起这位长于内务的师叔祖来,也难怪恨不得把“任性”两个字写在脸上的叶清桓刚听了个开头就要落荒而逃。
大概上天也看不下去了,慌忙弄出了点骚乱来救场。
姜云舒站在最外面,耳朵尖忽然微微一动,拽了下叶清桓的腰带:“师父,是那个人!”
丹崖并没起身,却收了笑,吩咐道:“清桓,去看看骚动因何而起。”
按说换了任何一个门派,都不会让陌生人如入无人之境地进入腹地,而换了任何一个人,聚集在抱朴道宗的修者也不会让其长驱直入而不加阻挡。可偏偏“天时地利人和”攒到了一块,上千结丹乃至元婴大修满脸戒备却又毫无动作地目送着来人一步步从山脚走到了山巅。
叶清桓一出门,就面对面地撞见了这个不速之客。
那是个高而瘦的女人,全身都蒙在一件漆黑的斗篷里,只从里面伸出一只略略有些蜡黄的手,手中拄着一根一人多高的黑铁杖,杖头挂着几只锈住了似的铃铛,随着步伐相互撞击,却让人听不到一丝声音,反倒是她腰间垂着的一枚黑色木牌无理取闹地发出了点金玉相击的脆响。
随着一幕幕内情在幸存者之间传开,沉寂多年的灵引宗终于换了个名字,重新频繁地出现在人们的口中,而眼前来人的这副装束与信物,无一不证实着她巫地使者的身份。
叶清桓上前一步。
“谷秋。”他淡淡道。
使者抬起脸,果然露出了那张蜡黄而缺乏特点的脸。她点了点头,算是给老熟人打了个招呼,但接下来却又退后了一步,将铁杖换到左手,右手贴向左胸,俯首行了一礼。
她的声音不似姜云舒曾听到过的那般轻佻而随意,也不再成竹在胸,反而低沉谨慎得十分异常,让人想起旷野上低回呜咽的风声:“巫罗前来拜会长风令主,请含光真人通传。”
作者有话要说:
上榜一周,首章点击增加了十几……我说,这种题材真的是小透明必杀么?或者一定要起一个霸道仙尊爱上我之类的杀马特题目来吸引眼球?
第118章 十二
谷秋没等多久就被引入了殿中,绿绮仍在案旁,正随手翻着什么卷宗。
见到来人,她放下书册:“你从传闻中的巫地来?”
谷秋又一丝不苟地施了一回那种独特的礼节,答道:“巫地并非传闻,事实正如迷津客人所言。”
绿绮冷冷道:“阁下久居瘴林,如何知道迷津遗民究竟说了什么!”
距离迷津倾覆至今不过两月左右,除了最初那场混乱的亲历者以外,即便是聚集在此地的正道人士也才刚刚或多或少地得知了些内情,而巫者偏居一隅,消息却仿佛比大多数人更加灵通,其中关窍让人不得不深思。
谷秋还没回答,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扭过头,望向天际。
天色倏地暗了下来。
并非阴天,而是大片妖兽御风而来,宽阔的羽翼层叠,遮蔽了半天日光。
她木然的脸上陡然现出了不容错认的警惕与戒备。
外面凌乱的抽气与低喝声渐渐连成一片,夹杂着低阶弟子们的惊呼,无数刀剑与法术的湛湛光华从地面上铺展开来,而天空中却被妖兽遮挡得如同夜晚。
这上下颠倒的奇景不过片刻,妖兽们齐齐昂首啼鸣,向两旁分开。
但接下来却没有预想中的攻击和杀戮,匪夷所思的平静中,一个俊美而温雅的男人从中走出来。
他身着白衣,手扶一头巨大的白虎,自半空缓缓走下,交织的法术从他身侧滑过,却无伤分毫,而他站定之后,更是十分诚恳地致歉:“对不住,惊扰各位了。”
可话音刚落,他脸上的温和便像是被冻结了一般,全变成了彻骨的冰冷,漠然转头看向谷秋:“把东西给我。”
男人变脸太快,身上沉重如山岳压顶般的威压骤然展开,许多修为不精的小修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几乎无法站直,可谷秋却夷然不惧地与他对视,呆板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要让阁下失望了。”
她手中铁杖细微地晃了一下,方才无论多大的山风也不曾吹响的铃铛突然哗啦啦地乱响起来。
这响声不高,像是沙砾摩擦的古怪声音。而响声刚刚落下,山上与山下突然同时腾起数道人影。
这些人腾跃而起时,装束还是各门派的弟子模样,可落于谷秋身后的时候,却全都揭下了画皮,竟都是与她如出一辙的黑袍长杖,面色平静。
有认得其中之人的,不敢置信道:“师兄?!”
朝夕相对数十乃至上百年,如今本以为熟知之人却摇身一变,成了巫地安□□来的耳目……
谷秋毫无愧疚却又郑重非常地低声说道:“巫地避居世外,为免打草惊蛇,只得以此法探知世间消息,并无恶意。”
她并未说“请见谅”,或许也知晓此事实在难以让人不生芥蒂,便索性省去了不痛不痒的废话,平静地向白衣人说:“我的性命不难取,但无论我是生是死,阁下所求之物,都一样不可能得到。”
白衣人道:“试一试就知道了。”
三两句话的工夫,众人还没把状况理清,两人已经交了一次手——两道人影毫无预兆地同时一闪,身形交错,再落于地面时,白衣人的发髻散乱了一点,而谷秋左臂姿态古怪地垂了下来,一道玉石似的短刃刺在她肩头,只听“嘭”的一声轻响,短刃化作尘埃散于风中。
巫地行事再不惹人喜欢,毕竟走的也是正道,众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便听见丹崖沉声道:“请□□友稍退。”
谷秋眸色微暗,向后错了一步。
绿绮立刻挡在了她身前,所有元婴大修都不约而同地亮了兵刃法宝。
白衣人叹了口气,抬起右手,被他压在手下的白虎咆哮一声,空中妖兽立刻躁动起来,嘶吼与尖啼回荡不休。
可就在白虎已然匍匐下了前爪,几乎就要飞扑出去的一瞬间,却突然觉得颈上皮毛一紧。
白衣人愕然回望,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不远处,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男人灰衣灰发,面带病容,可那双漆黑的眼眸却似乎无比熟悉,他抱臂而立,清瘦的面容上露出一点复杂的表情,轻声重复了一遍:“十二哥。”
初见时因为嘶哑而难以分辨的嗓音终于清澈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