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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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这一切背后,极为遥远的海天相接之处突兀地现出了一片清晰无比的蜃景。
蜃景之中大地随着雷声惶惶震颤,无数古朴而壮丽的楼阁宫室在须臾之间分崩离析,其间人影憧憧,模糊难辨,然而无数人一起奔跑或者呼喊的凄厉景象却又真切地令观者将恐惧与凄惶感同身受。
岸上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千百人齐聚,却鸦雀无声,唯有雷声与涛声轰鸣依旧,似要湮没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身后院门静静开启。
怀渊端坐轮椅之上,她的面容波澜不惊,而这份从容渐渐感染了周围的人,最初的震撼与迷惑一点点褪去,她平静地开口:“天象异常,虽看似与我等无关,但仍不可轻忽。清玄宫与抱朴道宗世代交好,若掌门有所吩咐,敝派自我以下,敢不尽力。”
白日里与她闲聊的美貌女修也站了出来,她神色肃然,威严自生:“凡抱朴弟子,筑基以上者,三人一组,自南向北巡视海岸!执律长老请于听剑台接应,另劳烦执剑长老与各亲传弟子驻守东方,以防宵小!”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了下大纲后面的部分,突然觉得,可能应该把文章分类里那个“轻松”的标签改掉……
以及,作为签约作者已经连作者申榜的后宫地址都忘了,我也是懒成一朵奇葩了吧=。=
第96章 公主
抱朴道宗上下总有一千多人,绝大多数都被派到了海边,将一道海岸线守得固若金汤。
雷暴终于渐渐平息了下去,而遥远天际的蜃楼幻象也浅淡了许多,曾经气势恢宏的楼宇早已坍塌成了瓦砾废土,也不再能见到人群奔走,仅仅偶尔有一点模糊不清的影子从空中坠下,不知道是不是无处可以安栖,终于在惊恐中活活累死的飞鸟。
晨光便在这一片诡谲之极的景象中洒了下来。
浑浊的海浪被朝阳抚平,潮水缓缓起落,泛起碎金一般的色泽,宁静而平和,岩穴之中躲藏了整夜的水鸟振翅而出,背负阳光在半空盘旋,洁白的羽翼熠熠发光。
一只巨大的海鸟忽然俯冲,溅起大片晶莹的水花。
可紧接着,只听一个女修骇然尖叫道:“它啄的是什么!”
那海鸟一击得手,已经重新腾空而起,可即便如此,许多人仍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看清了它利喙之中叼着的东西——那并不是任何一种游鱼,断面被泡得惨白,而末端还能清晰辨出五根细小的手指!
那是半根婴孩的手臂。
所有人刚刚放松下来的心霎时间又被高高吊起!
姜云舒猛地扭头,将叶清桓推到人少的安全处:“你在这等我!”
她话音未落,已挥手招出飞剑。
叶清桓神色微黯,许久仍一动不动,只默然望着她与许多修者一同御剑驰向海上,身形渐渐难以辨识。
即便有近千人一起搜索,奈何海面太过辽阔,未几时,便渐渐分散开了。
姜云舒西行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忽然被一道异常的强光晃了下眼睛,眯眼望过去,终于发现了远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晃晃悠悠地漂荡。
她连忙近前,这才惊讶发现,那是个年纪十五六岁的少女,费力地巴在半片残破的木板上,而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不过数月大的婴儿,方才反射日光的,就是这少女臂上的金钏。
少女原本色泽健康的皮肤已被海水泡得发白,乌黑的长发湿淋淋地纠缠在脸侧和胸前,愈发衬托得面色惨白、嘴唇青紫,可即便如此,她依旧还保留了一点摇摇欲坠的意识,吃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逆光而来的人。
姜云舒连忙弃飞剑,祭出叶舟,将她与怀中的婴儿一同给拉了上来。
少女好似已然脱力,只偏头吐出几口水来,便趴着不动了,反倒是那个婴孩被她保护得不错,居然还哭得中气十足。
姜云舒抱着孩子,反手摸了摸那似乎已半昏迷的少女的额头,并未觉得发烫,这才略放下一点心来,便要先回岸边再做打算。
却不防脚腕突然被人握住,那少女蓦地睁开眼,屈膝弓背,猎豹一般腾起身来,臂上金钏绷成了一道利刃,闪电一样破空而至,抵在了她咽喉上。
姜云舒趔趄了一下,看起来吃惊极了:“你这是做什么?”
她眨了眨眼,十分委屈不解,无人看到的地方,一轮晶亮的雪刃却悄悄地从素白指间露出了一线。
那少女虽然动作矫健,却已是强弩之末,姜云舒几乎能感觉到压在自己脖子上的锋刃微微颤抖,她黑色宝石一般的眼睛直直盯着姜云舒,哑声逼问:“说!你是谁派来的!伪神已经复苏了吗?!”
姜云舒心神一震,刚试图套话,却听她又自问自答地推翻了方才的猜测。
少女这会看起来已清醒了一点,也不知从姜云舒身上发现了何种端倪,手中忽然一松,全身的力道都不由自主地泄了个干净,“扑通”一声瘫坐回了地上。她目光闪烁,喃喃道:“不对……你、你是……你不会和他们一伙……”
“我是什么?”姜云舒这回真的纳闷了。
少女却还有些神思不属,只一径摇头,大大的眼睛里滑下几滴泪珠来。
而姜云舒很快便无暇顾及此事了,不远处又出现了几片残破的木板与一块漂浮的白纱,紧接着便是两艘眼熟的小船。
——小船不过六尺长,正是抱朴道宗弟子在听剑台载酒放入海中的,可这时后,上面却没有了美酒佳肴,反而密密地排着放了好多襁褓,船头船尾各蜷缩着一名十余岁的少年。
其中一个少年认出了叶舟上的少女,连忙将覆盖在小船上的大幅白纱掀开,攥在手中挥舞,大声喊道:“公主!”
“……公主?”
姜云舒心想:“可不得了,居然一伸手就能捞到个金枝玉叶!”再看向臂弯里那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娃娃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忍不住疑心这也是个金尊玉贵的凤子龙孙。
那少女怔了怔,呆愣地循声望去,待到看清了来人,精神猛然一振,扑到船舷边上:“阿康!阿康你还活着!”
她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当姜云舒护送着几艘船上的幸存者回到岸边时才发现,有不少人也或多或少地找到了这样的小船,船上不仅仅有婴孩与少年人,也零星夹杂着些老人与青壮,除了青壮年个个都修为不俗以外,其余大多皆为普通人,便是那位“公主”,身上的灵力也弱得可怜。
乱哄哄的人群里哀哭与呻/吟此起彼伏,姜云舒张望了一圈,开始有些担心,生怕她那位风吹吹就倒了的娇花师父在这片混乱中磕碰着,而正在此时,却听身侧有人唤道:“云舒!”
她讶然转身,只见叶清桓绕开了混乱的众人,另辟蹊径地踏着突出海面的几块礁石靠近过来,一手撑在听剑台边缘,纵身跳上来,他面色焦急,衣衫下摆被飞溅的海浪打湿了半边也浑然不觉,抓住姜云舒的双肩,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没有受伤吧?”
姜云舒赶紧笑道:“没事,这是怎么了?”
叶清桓瞧了眼自从上岸开始就一直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少女,还有另一个小尾巴似的少年,摇摇头:“方才有几个抱朴宗的弟子受了伤,却又说不清楚缘由,你平安就好!”
那少女本来一直在教身旁的少年如何哄哭闹的婴儿,闻言突然幽幽地说:“那是因为乱流,结界动荡带来的乱流。”
她说的话与白栾州之人的语言相通,但是音调却十分古怪,不至于无法理解,却得让人稍微反应片刻。
叶清桓不由得冷冷审视起这来历莫名的少女。
她旁边的少年感受到了不友善的目光,霍然抬起头,冲上前来,挡在了少女前面。他肤色黧黑,五官俊秀,谨慎而警惕地模样让人想起一头漂亮的猎犬,即便衣衫破烂,胸膛上也满是伤痕,却寸步不让地护在主人面前。
叶清桓瞧着这虚弱却凶猛的少年,挑眉嗤笑了声,那少年登时大怒,光裸的脊背弓起,右手摸向腰间。
可他还没碰到挂在腰带上的短刀,喉咙就被一只纤瘦而冰冷的手死死扣住了。
姜云舒不知何时飘忽出现在了他面前,她那张纤秀和气的画皮像是陡然被撕了下去,眉间戾气四溢,一字一顿道:“你敢!”
“噗……”叶清桓愣了下,突然不合时宜地失笑出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顶,“行了,你怎么也跟只小狗似的。”
然后他居高临下地睨视着跌坐在地上的少年,收起了笑意,漠然道:“此间修士是你们的救命恩人,而你们却是来历不明意图难辨的不速之客,你在意气用事之前,最好用用脑子,想清楚你的所作所为究竟会给你想保护的人带来什么后果。”
少年色厉内荏的凶悍被戳破了道口子,涨红的脸色倏然苍白下来,他的手指用力抠住地面,后怕地望向身边的少女,又用那种怪腔怪调的方言低低唤道:“公主……”
他的公主自身难保,眼圈已开始泛红,身体也不知因为愤怒还是屈辱而微微颤抖,但她还是固执地坚守着最后一点骄傲,扬起头,大声说:“我知道,你的妻子是我的恩人,你的朋友救了我的族人,我一定会报答,但我们不是心怀歹意的不速之客,我们……我们……”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狠狠一咬嘴唇,把眼泪憋了回去:“请容许我们稍作休整,等我与长者商议过后,最迟今夜一定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所谓的长者,应当就是那几个只剩下半条命的老人了,正被许多人围在中间,还没来得及注意到他们这个偏僻角落里的小小波折。
叶清桓偏过头咳嗽几声,面色略略诡异,却没澄清对方这十分暧昧的误会,也没再追问他们的来历,算是默认了这位丧家犬一样的公主的说法。
听剑台一直喧闹了大半个白天,终于渐渐冷清下来,海上被来回搜索了二十几遍,直到连尸身与船体破碎的残骸都找不到一点了,众人才疲惫地返回。
幸存者清点下来总共有五百余人,皆是惊魂甫定,其中大半还都是婴儿与孩童,更需要人照料,抱朴掌门便下令将其安排到了山腰一片门下弟子的居处,彼此距离极近,便于相互照应,又准备医药衣物,派了许多弟子轮流看顾。
而那位小公主,也没有食言,果然在夜半之时如约而至。
她身边只带着那叫做阿康的少年侍卫,说要见恩人,便被不明其详的抱朴弟子引到了掌门处,执律与执剑两位长老正好也在议事,见状生出些好奇,一并留下打算听听她的说法。可谁知,她却十分戒备,发觉来错了地方之后,嘴闭得比蚌壳还紧,只一再坚持要见白日里亲手救下她的人。
抱朴掌门无奈,只得去请清玄宫众人。
怀渊长老未曾赏脸,她性情孤冷到还是其次,主要因为刚刚进阶之人通常都境界不稳,需得闭关数日收束灵元,只有子真同叶清桓师徒一同过来。
那位小公主见到姜云舒,眼睛亮了一亮,脚下一动,似乎想要迎上来,却蓦地刹住,转头小声嘱咐阿康:“这位夫人和卫叔叔是一样的!她不会是坏人!”
阿康闻言愣了下,呆呆地把目光移到姜云舒身上,疑惑道:“可是,义父不是说,外边已经……”他表情愈发迷茫:“是不是她对你说什么了?公主你别被骗了!”
姜云舒:“……啥?”
小公主却十分坚决地摇头:“不,你没有修行,所以不知道,她和卫叔叔就是一样的!”
在场众人全都被这两人越来越大声的争论给绕晕了,叶清桓甚至都没了心思去掰扯那句“夫人”是怎么回事,皱眉道:“你们口中的卫先生究竟是何人?”
阿康一激灵,又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备的姿态,却被小公主拉住,听她说:“卫叔叔是阿康的义父,他非常了不起,为我们的族人做了许多事情,也是我的老师……虽然,他的本事我学不了。”
姜云舒扶额:“等等,师父你听明白了么?我怎么觉得更晕了?”
叶清桓却若有所思,望了一眼堂上抱朴宗几人,忽然又问:“为什么他的本事你学不了?”
小公主不答,反问道:“我相信你们两个,但是他们呢?我可以在他们面前说这些话吗?!”
她前一刻还不过是个口无遮拦的稚拙女孩子,可这个时候却又突然一步不退地较真起来。
抱朴掌门现出了些好笑的神情,劝哄道:“我执掌如此大的一个门宗,又有什么可与你们过不去的呢?——更何况,若我们想要害你,最初就不会救你们了呀!”
执剑长老也摇头笑起来。
可这固执的少女却只是警惕地盯着他们,许久才再次重申:“除了你们两个,我不相信别人,你们告诉我,他们可以相信吗?”
姜云舒蓦地想起了在叶舟上,只有她们两人在的时候,这少女问出的第一句话。她虽依旧不明所以,心里却不动声色地收紧了几分,便慢慢地笑起来,想要把这个本来就没有必要摊开了剖透了的话题给岔开。
可她却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