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文书-第3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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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云非只觉得浑身冰凉。一个念头也开始逐渐成形——他要死了。即便是当前浑身上下完好无损的状态,他也已经尝到了濒死的滋味。
在场的士兵们,关注点分成了两组,一组看着四小姐血流不止的伤口,一组看着蔚云非血色尽失的面色,但归根结底,两者最后迎来的结果却是殊途同归。
场面是一种怪诞的凝固状态,像是在激烈的战场上按下了暂停键,有不少人差不多都已经忘记了前来皇陵的初衷。
所以,当场面发生变化的那一刻,大多数人都只是随波逐流,根本没能理解自己正在做什么。紧密围绕着蔚云非的人墙裂开了一道缝隙,随后缝隙越来越大,从中间走过来的白昕玥宛如分海的摩西,步伐不急不缓,脚掌一次又一次的落地,最后串联成了极富节奏感的脚步声。
士兵里面终于还剩下几个责任感浓烈的家伙,想起不能让敌人大喇喇的接近自家主人,尤其此刻蔚云非还生命垂危,他们走了出来,挡在白昕玥的必经之路上。
尽管先前那种层次感分明的阻碍确实给白昕玥带去了极大的麻烦,可是当阻碍退化成单薄的一层,挡在前方的只剩下小猫两三只的时候,这就成了一个无聊的笑话。
白昕玥没有动手,此刻他的双手都插在裤兜里。他淡淡扫了几只拦路小猫一眼,“你们确定要拦?”
几人面面相觑,进退两难。在失去了同伴的支持,失去了严密的配合之后,他们也很有自知之明,晓得就这么几个人拦着,与一张薄脆的纸也没有什么不同,白昕玥光是用手指头戳一戳,也能给戳破了。
白昕玥又道,“我过去和你们的主人说几句话,让他死的明白一点。”
残酷的事实,其中没有任何悲悯的成分,但或许这正是如今的蔚云非最需要的东西。这世上横死的人那么多,却不见得每一个都有幸当一个明白鬼的。
几名士兵垂下双手,像是几根放错了位置的柱子,尽管有些碍事,但很明显已经丧失了全部的杀伤力。
白昕玥扫了他们一眼,纡尊降贵的绕了几步,继续前行。
在经过四小姐身边的时候,白昕玥留意到她的状态——实在是想不留意都不可能。军医在数度徒劳无功之后彻底停止了救治,而那些止不住的鲜血基本上已经将她整件上衣都给染红了,在这个灰扑扑黑沉沉的墓室中,四小姐本人就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坚持一会儿,我有话要和蔚云非说。”白昕玥差不多是在下达命令,而且还是一个相当不近人情的命令。尽管他已经没有任何事务需要与四小姐商谈了,但还是要求她强撑着伤痛再坚持一会儿,因为蔚云非的生死正与她紧密相连。
即便四小姐开口,也不过只是让气流穿过,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所以她只是冲着白昕玥努力的眨了下眼睛,表示自己明白。
白昕玥走到了蔚云非的身边,与此同时,他也算是主动进入了敌人的“包围圈”。如果只是在外围交战,即使敌众我寡,但白昕玥还是有自信与之抗衡,最起码保证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蔚云非部队的战利品。但当前的情况显然已经不同,如果对方群起而攻之,他身手再好上十倍也不可能兼顾四面八方。
但是,白昕玥不担心,更勿论害怕。
因为他无比清楚眼下这些人是因为什么而聚集在蔚云非的麾下,或为名,或为利,再不然就是被蔚云非掌握了某个把柄。这里的每一个人,白昕玥都能够准确的叫出名字,而对于他们的生平,他甚至比蔚云非还要更加熟悉。能够掌握这手详尽的资料,李凡前段时间的辛苦功不可没。
熟悉敌人的一切,这是白昕玥一直以来都奉行的行动准则。
战斗的胜负,往往在双方正面交手之前就已经注定了。关于这一点,也是白昕玥这半生所积累的经验。听起来也许没有那么堂堂正正,但不要忘了,白昕玥此生最大的敌人乃是当年鼎盛时代的妖兽,若只是采取正面对抗的方式,只怕也没有当今这个人类为主导的社会了。
在前期详尽调查的基础上,白昕玥可谓是有恃无恐,他一点也不认为自己站在危机重重的包围之中,只将周围的所有人都当成了毫无生气的墓砖。
当然了,白昕玥也不能否认蔚云非手下还是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譬如说方才拦路的那几位。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证,白昕玥发现这些人的数量极少,少的根本构不成什么战力。
于是白昕玥堂而皇之的站在蔚云非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没有伤口但是却因为剧痛而濒死的男人。
蔚云非的胸口忽然涌起一口气,尽管意气之争在这个时候显得无比可笑,但他还是决定为自己的尊严争上一把。蔚云非年纪并不算很大,但自从他懂事以来,每天都在装蒜,只要对达成目的有意义,他可以自己将尊严踩在脚底下。
然而这一刻,他忽然不愿意了。
手臂在地上撑了一下,不管蔚云非打算做什么,但这双已经被抽干了力气的手显然已经无法帮他达成目的。但幸好旁边守着的手下还算有几分眼力见,赶忙手忙脚乱的将他的上半身扶了起来,靠坐在墓墙根下。
对方坐了起来,白昕玥也用不着再勾着脖子那么难受。尽管刚才因为四小姐的自杀式偷袭为战斗节省了不少时间,但白昕玥还是没有心情在蔚云非身上做过多浪费。于是白昕玥开门见山,“你被出卖了。”
第326章 第326章—牺牲的历史
蔚云非不断的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即使他面部表情已经扭曲到目眦尽裂的地步,发出来的依旧只是毫无意义的单字和怪异的“风声”。
“别紧张,冷静一点,你其实能够说话的。”白昕玥一点都不希望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只能开口的哑巴。所以他用上了十足的耐心,甚至为了让安慰显得更加真诚,他甚至还微微弯了弯膝盖,尽可能与蔚云非平视。“忘记那些伤痛,你的嗓子其实并没有受伤。”
“啊……啊!白……”第一个字总算出了口,尽管模糊的听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蔚云非本人却一下重新找回了说话的感觉。“我是被出卖了,被那个贱…人!”
贱…人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陷入了休克,怕是根本没能听见这句谩骂。唯有她唇边印下的一抹笑容,充满了笔墨难以形容的苦涩。
由于四小姐当前的造型过于醒目,以至于白昕玥随便扫过去一眼都没能错过这个笑容,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要说心中难过,似乎还到不了那种程度,但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为其送上一声轻浅的叹息。
今天的白昕玥扮演着与他本人格格不入的角色,仿佛是来普度众生的。让蔚云非死的明白一点,这其实还说得过去,因为只有击溃了这位少爷的心防,他才能从其嘴巴里撬出一点有用的信息。而至于宽慰四小姐,似乎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不仅白昕玥无法从中获得半分好处,而且以她此刻的状态,怕是什么都已经听不见了。此刻若是在她身边架上一台心电图,出来的曲线大概已经很难看出什么起伏,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回归彻底的平滑状态。
然而,白昕玥还是开了口,“我的意思是说,出卖你的人,是那位伟大的释先生。”淡淡的嘲讽冲蔚云非而去,但与此同时,却像是在洗清四小姐身上的嫌疑。
蔚云非已经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但他这一次却没有接腔,只是懒洋洋的抬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
有没有语言其实并不重要,他已经将“不相信”三个字表达的淋漓尽致。
白昕玥不急不躁,他既然敢于下这个定论,势必早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随便挑几样便足够了。“这么多年来,在人前,特别是在控制卓敏那种外围人员的时候,一直都是你在扮演释先生的角色吧?以你的聪明,难道想象不出你那位主人这般授意的真正用途?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可不要告诉我,一切都是出于他对你的信任。器重一名属下也不该是这样的方式,他若真是信任你,大可以只是将权力交给你,着实没必要让你扮演另一个角色。他这么做,很显然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把你推出去当替罪羊啊。”
“不,或者应该说,你那替罪羊的身份已经坐实了。”
前面的长篇大论只是铺垫,而最后的一句结论才是正中靶心。蔚云非眼中那满不在乎的懒散被撕裂了,露出下方惊慌失措的空洞。
白昕玥历来都是一个“攻心为上”策略的忠实拥护者,继续道,“你如今这个代理部长的位置来的很轻松吧?可是,你就没有怀疑过时机有点不对头?假如你的主人希望你做的安稳,怎么都应该换一个时机,早一点或者晚一点,而绝对不应该选在这个多事之秋。反正你那所谓‘幕后英雄’的功劳已经被塑造成了既定事实,在这个基础上,任何时候扶你上位都不是什么难事。”
怀疑时机不对头?蔚云非当然怀疑过。像他这样的人,连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家族都可以彻底利用,理所当然会对万事万物抱有一定的怀疑态度。
但是,再怎么深重的怀疑也抵不过权势的诱…惑,况且还是筹备部部长这种滔天的权势。所以蔚云非坦然接受了加诸在自己头顶的新身份,多少还带了一点义无反顾的意思。
蔚云非张了几次口,可惜发现根本找不出半句应景的话。他忽然很后悔应允了白昕玥的这场交谈,对方哪里是来给他传道解惑的?分明就是想让他死不瞑目!
也不知是被刺激的太狠,还是生命力已经所剩无几,蔚云非的面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仿佛被看不见的手给硬生生的刷上了一层灰白的涂料。
白昕玥由此判断还是不要再多做耽误为好,于是直接跳过了中间大段大段的推导过程,进入了眼前的场景,“你今天在这里伏击我,肯定也是那位释先生的命令吧?那么,你是否知道——”
白昕玥忽然伏低身子,凑在了对方耳畔,仿佛是担心隔墙有耳一般,最后几句的声音压到了极低。
除了蔚云非本人之外,守在旁边的护卫,失去了目标好似柱子一般杵在原地的士兵,以及远处墙角之下躲避战乱的路狄亚,没有一个人听见白昕玥究竟说了什么。
说完之后,白昕玥倒也没有立刻直起腰身,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蔚云非的眼睛,仿佛在欣赏其中的惊涛骇浪。真是很难想象,一个生命力已经差不多告罄的人,居然还能有如此炙热的目光。他的身躯已经死亡,然而这眼神却像是在历经劫难之后又重新恢复了生机。
生机的来源,是刻骨的悔与……恨。
蔚云非似乎很想往某个方向看一眼,只可惜他已经做不到了。即便脑子里烧的汹涌澎湃,可是这具身体的器官已经衰竭到了极点。他动不了自己的脖子,只能徒劳无功的动了动眼珠。但是,除了近在咫尺的白昕玥之外,稍远一点的景物都已经只能一片模糊,他马上就要失明了。
别无选择之下,蔚云非只能将视线停驻在白昕玥身上,临死之前却只能看到这样一张面孔,他都觉得自己非常可怜,但不管怎么说,眼睛总算能够对准焦,比漫无目的的飘荡好得多。
然后,蔚云非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你要什么?”
白昕玥挑挑眉,“这就要看我的信息能换来什么了。”
这还真不是白昕玥故意做作,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尽管想要从蔚云非嘴里弄到他一直想要的东西,然而如今对方这个状态已经经不起任何眼刑逼供了,方才一轮精神打击已经突破了极限。如果蔚云非当真决定愚忠到底,非要将那些东西带进地狱,那么白昕玥也是无计可施的。
“什、么?!”蔚云非咬牙切齿又重复了一遍。
白昕玥迅速评估了一下,认定蔚云非在悔恨作用之下决定在死前当一个不折不扣的背叛者。这位蔚少爷的气节问题当然不在白昕玥的考量之中,他抓紧时间,迅速提出要求,“密码。我虽然得到了卓敏留下的硬盘,还有类似的一些东西,但某些机密的内容需要密码才能够查阅,我知道你有这个东西。”
尽管大多数密码都是可以被破析的,但这些与释先生相关的机密资料却用了最为决绝的形式,密码只要输错一次,所有资料便会当场销毁,这个障碍让胆大包天的白昕玥也只能望而却步,从得到资料到现在为止都不敢轻易尝试。
果然是这个东西。蔚云非的脑子运转速度当真是非常迅捷的,如今的状态下竟然也能准确揣摩出对方的意图。
他并不意外,也没有什么死守密码的意图——即便曾经这是他值得用生命守护的秘密,可是达到今天,呵呵,算了吧,想想都觉得可笑。
见蔚云非无声的撇了撇嘴角,白昕玥心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