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文书-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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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入目的是数不清的丝线,被人绷紧拉直,从房间的这一头直直的延续到那一头。倘若这样的丝线只有一根,大概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可同一件东西被难以计数的复制出来,则足以让人目瞪口呆了。
丝线密密麻麻的占据了室内的空间,每一寸空间,就像是有一支加强连的蜘蛛刚刚在这里完成了一场伟大的作业。
这种丝线独独一根的时候当然不会很显眼,怎么看不过都是蚕丝一类,顶多品种高档一点儿罢了。可当前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在彼此映照反射之下,那状似蚕丝的物件之上竟然隐隐反射出一抹不详的红光。
简直就像是这满屋子的丝线都被……都被鲜血染过一遍似的。
古怪的东西这还不算完,在某些丝线的交汇点上还挂着一个个小巧精致的铜铃,金灿灿的,单独看上去真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不过还是那句话,再怎么好看的东西,一旦多了,甚至于密密麻麻的堆在一个地方,那么就不是那么讨喜的了。
密集恐惧症,说到底不正是这么来的?
这个时候无疑就要考验眼力了——随便望上一眼便会眼花缭乱的,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但如果眼光足够毒辣,思维也足够冷静,在仔仔细细的分辨之后,或许便能够看出铃铛悬挂点的独特规律。
丝线构成的交汇点实在不少,堪称多于星辰,但稍作辨析就可以分门别类,并不是每个交汇点上都挂着铃铛。
莫非在交汇点的选择上都是随意为之?手到擒来看中哪一个便在哪一个上边挂个装饰品?当然了,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一可能。
只是这屋子内的一切实在太古怪了,“反常即妖”这样的措辞放在这里或许并不是那么恰当,但偏偏也能印证些东西——既然此处已经怪异到这种程度,而且每个细节中都透出一股子寒意,这样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随随便便布置出来的。
在这个基础上再加以观察,似乎就能慢慢看出所有铃铛的分布具有一定的规律。
再继续下去,连带着原本杂乱不堪的暗红丝线,仿佛也慢慢构成了一副难以破解却意义深远的图案。
不错,应该正是具有某种特殊含义的图案。甚至于超出了平面画的范畴,变得立体而更加繁复。
那么这副图案的核心是什么呢?
两个人。
在此等怪异的空间中出现两道人影,原本已是相当突兀了,况且这两个人的姿势更是难以形容。
他们非站非坐,甚至也不是蹲下或者躺倒,勉强形容一下,他们两人是半跪着的。半跪当然算不得如何奇怪,但如果他们的脊柱不足以支撑自己的身体,那么毫无疑问,跪姿就会演变的相当难受的样子。
大概是为了不倒下,他们两人正面相对,可是双方的肩膀却死死抵在一块儿,互相成为彼此的支撑,从侧面看上去正好是一个大写的A字。
既然两道人影成为了图案的核心,那些暗红色的丝线也在此处汇集。
不,不仅是汇集,丝线还在继续延伸。只可惜,延伸的方向与样子已经能看不清楚了——因为,丝线的末端深深的没入两个人的体内。
背心的部位应该是丝线交汇最为密集的地方,但身体他处也不能避免,不仅躯干,还有四肢,一直到双手十指的指尖,都有暗红的丝线侵入。
堪称是无孔不入!
不要忘了这些丝线的上面正挂着数不清的铜铃,而那些铃铛不仅样子精巧,虽然不知究竟是何时被制造出来的,但从光泽度看上去却是崭新的,这样的铃铛当然不是失败品,肯定会响,而且会是十分悦耳清脆的铃声。
可惜,整个空间内一片沉寂,一点儿破碎的响声都没有。
铜铃不响,说明了什么?说明核心里的两个人一动也没有动过。
或许,不动是最正确的做法。在当前的状况下看起来,那些丝线不过只是了无生气的死物。
可一旦起了波澜,随着“叮叮当当”悦耳的铃声,天晓得会引发怎样的变化。当前只是末端侵入人体,若是再进一步,会不会直接将人体刺个对穿?
为了保持当前的平稳,处在核心的两人不得不仅仅挨着,互为依靠,维持着彼此间岌岌可危的平衡。在这种姿势下,毫无疑问,两个人的脸是紧贴在一起的,中间一丝缝隙都没有,让人怀疑那原本就是生长在一起的。
完全一致,半分差别都没有的……两张脸。
而且,这种形容枯槁的模样,明摆着正是凌纹。
世上苍老者并不在少数,可是苍老到凌纹此等程度的,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了,以至于不管谁第一次见到他,打眼一看都会认为自己见到了一个死人。所以,身处这个古怪境地的,毋庸置疑正是凌纹。
可是实在无法解释为什么凌纹会变成两个?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两张同样干瘪的嘴唇,其中之一缓缓开启,吐出的声音比叹气也响亮不到哪里去,不知道是无力为继,还是无话可说,半晌的酝酿之后,居然只勉强形成两个字,“凌章……”
凌章?!
是了。这两道人影,虽然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然而披在他们身上的服饰终究还是不同的。
不仅不同,而且还风格迥异,差别甚大。一侧是朴素的灰色布袍,上上下下找遍了也找不出半点儿装饰;而另一侧,赫然竟是翡翠绿的锦衣,闪亮的银线在料子上面往返游走,汇聚成了抽象却繁复的花纹。
火炼早在那个群魔乱舞的池塘中亲眼见识过,群魔之首的凌章也不知天生哪根筋搭错了,审美观怪异莫名,偏偏喜欢这种连女人都会舍弃的奢丽装扮。其实不仅火炼有所见识,旁人看见的次数也不少,似乎在凌章身上就从来没有出现出清浅灰淡的色泽。不过幸好此人长相不差,倒也不会太过突兀,久而久之,看见的都已经习以为常。
然而,若是凌章的那一张面孔变了呢?变的如同凌纹一般面如死灰?
此情此景,像极了披着盛装的髑髅,每一个细微的末节都透露出残酷的冰冷,直教人毛骨悚然。
第184章 第184章—共死
“叮当……叮当……”
挂了满室的铜铃,其中有几枚发出了动静,大概是声音过于细小的缘故,竟然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好听,隐约有股幽咽之感。
之前不过只是凌纹唤了弟弟的名字,别的什么都没有做,自然不会引发太大的波动。只可惜那些丝线实在太细了,太细的东西往往万般敏感,或许只是蝴蝶的翅膀拂过,都会引起其中一根,或者几根的颤动。
即使铜铃声并不明显,可丝线进一步往体内延伸的感觉却是怎么也无法忽视的,这当然不是什么断手断脚的剧痛,可是却更加无孔不入,大概是距离血管神经着实太近了,甚至于不少的丝线已经缠绕或者深入内部的脉络,此等磨人的滋味足以让人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这或许也是凌纹选择沉默的一个重要原由,他本人千疮百孔死不足惜,可是到了此生行至尽头的时刻,他忽然不忍心拉着另外一人来陪葬。
事实上,凌纹也曾经苦口婆心的规劝过。然而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固执己见的留在这里。
凌纹知道,乐园岛上的宫殿已经彻底被毁了,不管那座矗立数千年上万年的建筑凝聚了多少族人的心血,该彻底毁灭的时候,只能是灰飞烟灭的结局。当他做了方才的一切,在这间屋子里启动了灏湮遗留的阵法,雄伟的宫殿将再无幸免于难的可能。
只是不管外面已经如何地动山摇,室内依然还是平静的。阵法的核心虽然正在此处,但由于威力已经散播出去,核心地带反而幸免于难。就像是台风的风眼,反而成了最为平静的所在。
不管怎么说,对此凌纹还是无比庆幸的,哪怕只是震动的余波传往此地,此刻他与凌章,要么就是被无数的丝线刺成筛子,要么就是被吸干了浑身的血液,留下来的唯有一堆白森森的骨头。
没有错,丝线上隐约的浅红,正是被他们两人的血液所染就。而这些布置法阵的材料尽管没有生命,却比预料中更为贪婪,它们在设想着变成艳红明丽的模样。
所以,即使凌纹心中当真翻涌着千言万语,他也一个字都不敢说了。方才仅仅只是叹息般的唤了对方的名字,已经引发十分要命的反应,如果他将那满腔的不解与抱怨都倾泻出来,怕是真要换来承担不起的后果了。
这一边的凌纹谨慎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但这不代表另一边的凌章也会选择同样的行动方式。
说起来仿佛真是如此,尽管他们有着最为贴近的血缘,可是数千年来似乎从未有过行动一致的时刻,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兄弟两人做出的抉择永远都是背道而驰。
凌章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的动作会招致什么后果,正在体内蔓延的丝线带给他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他几乎认为自己都已经对此上瘾了。事实上,丝线是不是继续蔓延又有什么区别,此等诡异之物分明已经在他们的血脉里扎了根,难道还能拔除吗?
“当今存世的九大契约,其中五种是出自于灏湮之手。”凌章开了口,不紧不慢的。只是在声音刚刚发出的那一刹,他多少还是被音调里的苍老惊了一下,尽管身体的迅速衰老早在预料之中,但冷不丁的发现自己的可怕变化,换了谁都难免心头一跳。不过很快凌章便已经完全能释然,恢复了徐徐的态度。
伴随着凌章的诉说,悬挂在半空中难以计数的铜铃响了起来,刚开始还细细碎碎的不能成调,后来响声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连贯,最后,终于无可避免的汇集成了一首凄厉的乐曲,听起来简直都有些刺耳了。
凌章充耳不闻。他只管说下去,“在妖兽世界中,每一种契约都被发扬光大,人类根据自己的需要进行选择,并加以使用。然而,唯独这一种契约从来没有任何人用过。因为这种契约所连系的并非是人类与妖兽,而是……妖兽与自然。”
凌纹的脸色开始变得越来越难看,不过他十分明白,这不仅是丝线在肆虐所带来的痛楚。对方此刻所言,凌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清楚,可是他从来没有亲口提及,只因为他受不了其中的内容。
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惯了的凌章,哪怕他想要体谅他人的心思,到头来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即使到了这种时刻也依然没有半点儿长进。
他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把这番话的结论倒了出来,“这一道契约能够激发妖兽所有的生命力,从而短暂的获得惊天地动的力量。”
乐园岛上的宫殿毕竟是司水一族最为重要的场所,不仅是本族王宫,更是妖兽全族用来祭祀神灵的神圣所在,在这种宫殿之中,汇集了多少心血,又有多少实力强横的妖兽为了加强这座宫殿的防守力而贡献出自身的力量,甚至于生命。
之前的山腹密道也就罢了,这么一座宫殿又岂是炸药能够毁灭的?纵使请来了爆破方面的专家布置炸药地点,但归根结底也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大概是因为体内的丝线入侵到了十分重要的地方,或许是某处脏器,一缕鲜血顺着凌章的嘴角淌了下来,蜿蜒如同一条猩红的小毒蛇,但凌章擦也懒得去擦。
只要提及大祭司,凌章总是一贯的恶声恶气,今次自然也不改语气里的讥讽,“灏湮曾经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她当然比其他所有人都更加清楚要怎么才能毁了这地方。所以那女人利用天地契约亲手布置下阵法,并且还将阵眼留在了你的身上。”
凌章说到后来,已是止不住的满腔愤怒——如果当真要计较他最恨大祭司哪一点,当真是此事莫属。
到底是兄弟,凌纹不可能听不出那一层阴暗的意思,在当前的情况下似乎已经由不得他继续沉默,然而没有找出合适的措辞,又不知该怎样开这个口。
凌纹多年苦熬,身体底子比不得自己弟弟,哪怕他们同时被阵法所侵蚀,受到的影响也多少有点不同。脑子里昏沉一片,凌纹都无法静下心去思考。
冒着激发更多铜铃的危险,凌章不管不顾的动了,他的动作说起来倒也简单,只是覆上了凌纹的手,掌心贴着手背,身体衰弱的两人并没有如何灼热的体温,可这么轻轻的接触,却还是传递出熨帖的微温。
“灏湮那女人大概没有想到,因为我们兄弟两人一脉相承,所以不管她在你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最后都一丝不差的映射到我身上。”明明是被卷入了这场局,但凌章在说这话时分明是高兴的,至少比片刻之前要高兴的多。
他当然不会赞扬灏湮的筹谋,真正引发这股愉悦情绪的,应该就是那四个字——一脉相承。
为何凌章会知道本不该知道的事,那些任务以及任务背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