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仙-第5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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牲,害了雨秀之后……生下的孩子……”
“狂蟒王,若你对他怀有的是父子真爱,又抚育了他那么多年,他身上流的是不是你的血,还重要吗?”
悲泣间,身后骤然响起一个宛如泉滴空谷的空灵之音,他浑身一震,颤抖着回头,竟见到一个冰清玉润,着一身洁白裙衫的仙子,正用秋瞳剪水般的眸子,注视着他。
“你……果然是你……我就知道,约我之人,一定是你……”
看样子,他已预料仙子的出现,也明知她是谁,却不敢唤出她的名号,只手足无措地指指她,干瘦的身体不住下意思向后缩,眼看就要跌进冰冷的莲池。
“不要再退了,话未与你说完,我还不想你这么快就给冻死。”仙子冷冷道,语气似比那池水更为冰寒。
“曦……曦穆仙,你还是逃出了虚寒谷……是不是我儿他……”狂蟒迟缓地看看禅床上的狞灭,又看看她,嘴唇不停蠕动,却再说不下去。
曦穆彤一直等他说完,却没了下文,禁不住仰天大笑,秀目中,却有两行清泪滚落。
狂蟒见状更惊得魂不附体,身子蜷得也更紧绷了,语无伦次地问:“哭了?别呀……曦穆仙,怎能哭泣?”
曦穆彤笑完已泣不成声。她不理狂蟒,用一双泪眼,深情地看向狞灭道:“无纵诡随,以谨缱绻。先生,彤儿回来了,如你所愿,活着离开了虚寒谷。六界之战结束,南宫向或将逃回魔域,彤儿大任已完,有生之年,再也不会与你分开。既然你已将骨骼换与我,这副骨,就将属我二人共有,彤儿所有的泪水,都只会为你而流。”
“什么?”狂蟒的心又是猛一阵抽搐,但这次再问问题,就清醒了许多,“你……你在说什么?狞灭,将他全身骨骼都换给了你,所以你才可流泪,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曦穆彤再次将目光转向他,脸上寒冰般的神情,却逐渐淡散。她缓步走到他面前,竟然双膝弯曲,跪倒在地。
“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杀我,竟然拜我?”
狂蟒吓得又向后退,以至手触到池水,顿时“哎呀”惨叫一声,就见手掌冒起一股寒烟,一道凝血的冻痕现了出来。他顾不得伤痛,赶紧伸手捂胸口,死死按住刚才找寻的东西。
曦穆彤恭恭敬敬对他磕了一个头,道:“狂蟒王,如果你我之间仅存在过去,今日我一定杀你,以为五百年前,泰山脚下的死难者报仇,同时也告慰我这五百年来,因你而遭受的,生不如死的折磨!”
第四章 绝望之陵之儿媳
老妖王狂蟒气喘吁吁地爬上烈冰宫里,青玉石的天阶,在玄天水灌注的莲池中,见到了他已逝的爱子。可还没与狞灭说上两句,曦穆彤就出现了,果不出所料,托小跳蚤约他相见之人,正是她。
曦穆彤因他而失骨,现在仇人就在眼前,且还年老体衰,再无反抗之力,她大可一指剑气出手,给自己五百年所受的苦一个交代。
然而她不但没那样做,反而对他一头拜倒,继续道:“你是羽风先生的父亲,他既已是我心之归属,我就得放下仇恨,将你也视作是父亲。父亲再错,子女也不能始终对往事斤斤计较,所以彤儿在此,愿将五百年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公公在上,请受媳妇曦穆彤一拜!”
“你……你愿意唤我一声……公公?”好容易才找回点镇定,听完她一席话,又受过她一拜,狂蟒只比刚才抖得更加厉害。布满沟壑的脸上,已说不清是何表情,可谓既带泪又含笑,还隐含浓浓的恐惧。
曦穆彤始终话语不多,无论何种场合皆是如此。该说的与该做的均已完成,便不再开口,以至整座烈冰宫,又恢复了只有水流声悄然而过的寂静。
狂蟒松开紧按胸口的手,终于舍得掏出,那像命一样珍藏的物件,却是一封印有龙凤呈祥图案的大红信封,封面上书两个醒目的金字,“聘书”。
他擦擦昏花的老眼,却怎么都擦不尽泪水,用两只手捧着聘书,如捧稀世之珍般送到曦穆彤面前,除了喉头发出的呜咽声,也是说不出一个字。
曦穆彤心知那是何物,想接过来,但见他手抖得如此厉害,心有不忍,便先托稳他,以给他安慰。
这一下,狂蟒手是不抖了,心却好一阵狂跳,险些昏厥过去。
世人都道曦穆仙一身冰骨,寒冷胜世间任何寒冰,此时的他,却从她的手掌感受出丝丝温热,直渗入每一寸血脉,令他错觉老朽的身躯,获得了新生的力量。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五百年前,位于泰山脚下的军营,子时刚过,一位仙姿玉色,气若幽兰的女娃儿就来到他面前,力请他从泰山撤兵,不要伤害无辜。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狂蟒王,昨日已去,仅可追忆,今日你我,恐怕都已做不了任何改变。”看来曦穆彤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握住他的手,也收了回去。
狂蟒再老糊涂,也是清楚的,曦穆彤之所以能在表面上原谅他,做出如此宽宥识大体的举动,全发自对狞灭的爱,否则这双温暖的手,此时就不是握住他,而是很可能对他出了杀招。
其实活到了这把年纪,唯一的爱子又已失去,从收到噩耗的那一刻起,他就觉生无可恋。曦穆彤若真要取他性命报仇,他不会有任何怨言。
并且就算她不动手杀他,他也知自己妖寿将尽,很快就要去与狞灭相会,只是在死前,他必须支撑着,完成此生最后一项大任,也就是狞灭生前的最后一个心愿……将那封大红婚聘,交到曦穆彤手上。
第五章 绝望之陵之聘书
因为狞灭,曦穆彤愿意放下对狂蟒的仇恨,唤他作“公公”。
狂蟒不辞辛劳,奋力攀上烈冰宫的目的,除去再看儿子一眼,就是来交予曦穆彤,那份早已备下的婚聘。其实在小跳蚤说是狞灭约他相见时,究竟是谁发出邀约,他已心中有数。
“曦穆仙,”他对她,依旧称呼得客客气气,语态也恢复了坦然,道:“有一日清晨,我儿风一般冲入我房中,告诉我,他就要成亲了,请求我成全。我当时好奇,是哪家姑娘,竟能落得入他眼?他却说出了你的名字。当时我的心情,那叫一个忐忑,不知究竟该不该答应。他见我犹豫,却不逼我,只是伏在地上痛哭,告诉我他只求我立一张婚聘,其余事情,皆无需再多考虑。因为无论我答不答应,这婚礼都不可能举行,在他与你的有生之年,你们都不可能再在一起……”
“什么……”
曦穆彤禁不住身子一倾,斜斜地倒在玉石地上,竟被玉石的冰冷,刺激得猛打一个寒颤。她意识到他说的清晨,就是她离开绝望之陵的那个早晨,狞灭果然在送走她后,就去向父亲禀明了婚事,却不知当时的场面,竟是这样的悲凉,
打开信封,她从中抽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聘书,却没有勇气继续。眼泪一滴滴打在红色信纸上,脑子里莫名地就闪现一个念头,“我不配得到这封聘书,我不配得到他的爱……”
送聘书的任务顺利完成,狂蟒心头大石落地,却又怎能猜出她心中所想?见她不着急看聘书,以为只因过度怀念狞灭,悲伤所致,便不强求,仅叹道:“曦穆仙说得对,昨日之事,除去回忆,咱们再做不了什么。老朽我是活不了多久了,对于曦穆仙,可还是来日方长。如今六界大战结束,迫害你的那些恶人,比如锦书圣和南宫向,个个都遭了报应,你是否会回转稽洛山,继任仙首之职,重振败落的仙族?”
“稽洛山?回去?”
被狂蟒一问,曦穆彤泪眼里的光芒反而暗淡,摇头苦笑道:“若无先生在虚寒谷相救,彤儿现在已只是一具躺在冰棺里的尸体,一旦开棺,就会化作烟尘消散。这世界如此之辽阔,绝非因某一人而运转,少了她,就再不可为。狂蟒王应能猜到,就算我还活着,此生也仅剩了一个心愿,就是永远守在这烈冰宫里,陪着先生,直至仙元消散。”
“不不不……曦穆仙,你切切不可为了小儿,这样毁掉自己呀!”狂蟒本来木讷,听完她这话,顿时从池边惊起,可紧接着就是好一阵喘,等喘定了,才急不可耐地苦劝:“曦穆仙,就算如你所言,仙族没了你也照旧会正常运转,可经历过锦书圣那个恶人的破坏后,是百废待兴,你就真放心得下吗?就算这些真不需要你,狞灭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在这冰冷的宫殿为他守活寡,了却残生!因为那条万魂夺骨锁,我父子二人今生亏欠你的,已实在是多得还不清,我们不能再对你添新债呀!”
第六章 绝望之陵之决心
烈冰宫里,曦穆彤从狂蟒手中接过大红婚聘,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歉疚。
她忘不了见完锦书圣后的那夜,曾如何意乱情迷地勾引狞灭,险些夺他性命,对那一切,他却毫不知情,事后反连连向她说对不起。
狂蟒之言没错,因为那条万魂夺骨锁,狞灭确实对她怀有了一世的歉疚,一辈子都难断“对不起”三字。岂料世事无常,当二人即将走到生命尽头,欠下一句“对不起”之人,反成了她曦穆彤。
老眼昏花的老妖王,看不出她沉沉的心事,听说为了狞灭,她甘愿长守烈冰宫,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在他想来,六界大战严酷无比,她能在战争中幸存,就意味从此苦尽甘来,将重新统领仙族,再度走向辉煌,又怎可轻易放弃前程,将大好岁月,虚耗在一个死人身上?
然而曦穆彤心意已决,又岂是他能用三言两语就说动的?她凄然看一眼狞灭,对狂蟒道:“蟒王,唤过你一声‘公公’,就算满足了我与先生此生共同的心愿。我二人虽然真心相爱,却始终是有缘无分,不能长相厮守。经历过这样多磨难,彤儿今天不再信命,只相信若坚持下去,就迟早会与先生在另一世相见。所以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也不会再离开他半步。假如到最后,连烈冰都不能抑制他尸身的温度,我愿与他一同在烈焰中化去。婚聘我收下了,定当仔细珍藏。劳烦蟒王你路途迢迢地赶来相见,彤儿罪过,还请你回去歇息,咱们有缘再会。”
寥寥几句,就算下了逐客令。狂蟒自知对于这样一位振臂一呼,就能风行草从的前任仙首,想靠几句话改变她的心意,根本没有可能。她约他来,若仅是为唤一声“公公”,了一个心愿,目的也确实是达到了,他继续留在此地,只能显得尴尬。
可莲池正中,躺着狞灭,一旦走出这严寒的烈冰宫,或许此生,就再也见他不到,他怎么舍得走?曦穆彤已背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雪雕似的背影,可他还想争取,艰难地挪挪腿,又道:“曦穆仙,就算你不想离开狞灭,也无需日日都守在这空寂无人的冰宫里呀!绝望之陵里有大把住处,哪怕是把狞灭过去的寝宫安排给你……”
“够了!”
一声轻喝,止住了狂蟒,曦穆彤再次转身,面向着他,这次的神情再无敬意,只有冷冽,“狂蟒王,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尽,也不会再离开这莲池去任何地方。先生之死,用的是锁息归宁,说明他已不是妖王,绝望之陵既属妖陵,从此与他就再无关联,请你不要强求于我。这次请你来,一者是为了心愿,二者也是因知你念子心切,自狞灭归宁后,却一直不得机会瞻仰他的遗容,所以好心相助,你莫要不知好歹!”
“这……”狂蟒被她的声色俱厉吓到,可怜巴巴地眨着眼,不敢再多一句嘴。他不停揉着泪涟涟的老眼,想再多看狞灭几眼,可怎样都看不清了,急得使劲顿脚。
第七章 绝望之陵之倾诉
曦穆彤决意要留在烈冰宫,用余生陪伴死去的狞灭,狂蟒听了是又心痛又心急。他自知时日无多,实在不想在死前,继续亏欠这位奇女子什么,然而她决心已定,毫无回寰余地。
对曦穆彤而言,若说因为狞灭,对眼前这行将就木的老者,就全没了昔日仇恨,实在不太可能。但当见到他今时凄凉的景况,复仇之心就彻底淡去,再见他失去爱子后的痛不欲生,更对他产生了几分怜悯。
为赶他走而吼出几声,这时感觉后悔,于是她怒容散去,走过去扶起他,柔声道:“公公,今日走了这许多山路,又爬了这样高的台阶,想必你是累坏了,不如且回去安歇,他日再来探望。彤儿如若想念公公了,也会去你寝宫请安,你看可好?”
“什么?这……这个老身如何担当得起……”
她的态度忽然发生这样大转折,狂蟒一时适应不过来,惶恐得两手不知该往哪儿搁,若不是被她搀着,只怕真就要跌进莲池。她话里的内容,更令他难以置信,不停浑噩地重复:“往后,我还有机会来探我儿……今日不是最后一次……”
曦穆彤勉强一笑,开导他道: